新帝登基大典的前三日,一场蓄谋已久的政变,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爆发。
训练有素的北凉死士与身份不明的黑衣杀手同时行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控制了皇宫数处宫门、京畿大营的部分驻地和几条连通皇城的主要街道。几乎同时,数名朝臣在家中遇袭,或被控制,或被迫表态。
混乱中,流言四起:宁亲王百里鸿渊不满新帝,欲联合北凉与西渚旧部,清君侧,正朝纲!
玲珑长公主立于公主府的高阁之上,遥望皇城方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不需要亲自出面,一切都在她的算计之中。她要逼儿子做出选择,要么顺势而上,要么……身败名裂。
宁亲王府第一时间被重兵“保护”起来,实则是软禁。
“殿下!外面的人打着您的旗号!”辛辰疾步而来,脸色铁青。
百里鸿渊面沉如水,他看向身旁的秦有思。秦有思虽然脸色微白,但眼神依旧镇定。
“我们之前的布置,可以启动了。”她冷静地对天鹰和匆匆赶来的吴俊说道。
“是,姑娘(王妃)!”
郡王府瞬间化身堡垒。吴俊带领四鼎营造坊的工匠,迅速启动预设的机关,落下重闸,占据制高点,将王府守得固若金汤。
信息网络高效运转。孤鹜与瓯江船帮的兄弟利用早就摸清的地下暗道和水路,将真实情况传递给周游、卫冲等仍在抵抗的将领,并设法营救被困的官员家眷。
街巷抵抗展开。天鹰凭借对京城地形的熟悉,带领段铮留下的部分忠勇旧部,与长公主的私兵在街巷间展开游击,拖延他们的进攻步伐。
然而,玲珑长公主布局深远,力量强悍且出其不意。宝亲王(新帝)虽有所防备,但仍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核心力量被分割,局势一度十分危急。百里鸿渊被母亲的军队刻意隔离开,无法与外界有效联系,更无法亲自指挥平乱。
激烈的对抗持续了一整天,京城杀声震天,火光时现。
秦有思奔波于府内各处,协调防御,救治伤者,精神与体力都透支到了极限。夜色降临时,她终于支撑不住,一股腥甜涌上喉头,眼前一黑,猛地咳出一口乌黑的血液。
“思思!”百里鸿渊恰好赶到她身边,一把将她抱住,触手一片冰凉。看着她苍白如纸的脸色和衣襟上刺目的黑红,他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恐慌如潮水般灭顶而来。
“药……我的药……”秦有思气若游丝,枯血毒在巨大的压力和劳累下,以前所未有的凶猛之势发作了。
御医被紧急请来,诊脉后却是连连摇头:“王妃毒性深入肺腑,寻常药物已无力回天……除非,除非能找到传说中的‘赤炎朱果’化解枯血,否则……怕是熬不过今晚了……”
百里鸿渊如遭雷击,抱着怀中气息越来越微弱的人儿,一向沉稳如山岳的他,双手竟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他对着门外嘶吼:“去找!翻遍京城也要给我找到赤炎朱果!”
然而,所有人都知道,这希望何其渺茫。九宗远在南华,京城何处去寻这等解毒圣物?
消息,很快便传到了玲珑长公主的耳中。她刚刚听完前线又攻下一处要地的捷报,唇角微勾,志在必得。
当曹嬷嬷小心翼翼地将秦有思毒发垂危、百里鸿渊几近崩溃的消息禀报上来时,长公主脸上的笑容瞬间冻结。
她挥退了所有人,独自坐在空旷华丽的大殿中。耳边似乎回荡着儿子绝望的嘶吼,眼前闪过他幼时蹒跚学步扑向自己的模样,闪过他第一次叫她“母亲”时软糯的声音,闪过他提起秦有思时,眼中那她从未得到过的璀璨光亮……
权力触手可及,那冰冷的龙椅似乎已在向她招手。可与此同时,儿子可能随之而来的、永恒的恨意与心死,也像深渊一样在她面前展开。
她一生都在抗争,都在争夺,想要掌控自己的命运,也掌控儿子的人生。可如果争夺的代价,是彻底失去这个儿子……
殿外杀声隐隐,殿内烛火噼啪。玲珑长公主闭上眼,两行清泪无声滑落。在这场权力的豪赌中,她忽然发现,自己手中最重要的筹码,从来都不是军队,也不是阴谋,而是那个她一直试图掌控的儿子的心。
宁亲王府内,一片愁云惨淡。秦有思躺在床上,气息微弱,脉搏时有时无,仿佛风中残烛。
百里鸿渊紧紧握着她的手,一遍遍用温水擦拭她额角的冷汗,眼中的血丝与绝望令人心碎。他所有的智谋、所有的武力,在生死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母亲……这就是你想要的吗?”他低哑地喃喃,声音里充满了痛苦与不解。
就在这时,府外传来一阵骚动,随即是兵器落地的声音。紧接着,书房的门被推开,玲珑长公主只带着曹嬷嬷一人,出现在了门口。
她依旧穿着华贵的宫装,发髻一丝不苟,但脸上却带着一种近乎灰败的疲惫与释然。
百里鸿渊猛地抬头,眼中瞬间爆发出警惕与愤怒,他将秦有思护在身后,如同守护珍宝的困兽:“你还来做什么?!”
长公主没有理会儿子的敌意,她的目光越过他,落在了床上那个奄奄一息的女子身上。她缓步走过去,步履竟有些蹒跚。
在百里鸿渊戒备的目光中,她从曹嬷嬷手中接过一个寒气森森的玉盒。打开盒盖,一股炽热而奇异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玉盒中央,静静躺着一枚赤红如火、晶莹剔透的果子——赤炎朱果。
所有人都愣住了。
长公主将玉盒放到床边,看着儿子那双充满血丝、写满震惊与困惑的眼睛,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沙哑和疲惫:
“她不能死。”
“我儿子会受不了。”
她扯了扯嘴角,想露出一个惯常的、带着算计的笑容,却最终只化作一片苦涩。
“我算计了一辈子,争了一辈子。从西渚到北凉,再回到这吃人的京城……我以为,只有把最高的权力抓在手里,才能保护自己,才能……让你永远离不开我。”
她的目光描摹着儿子棱角分明的脸庞,仿佛在看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
“我准备了很久。北凉死士,西渚旧部,收买的官员……甚至连这枚能救她命的朱果,我都早早备下,想着或许有一天,能用来让你听话……”
她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水光,却又倔强地没有让它落下。
“可是鸿渊,当我听到你可能要失去她,当你可能会恨我一辈子的时候……我发现,我争不动了。”
她将朱果往前推了推,同时,将一枚代表着私兵指挥权的玄铁令牌,轻轻放在了桌上。
“拿去吧,救她。”
“我输了。”她看着儿子,笑容凄凉而释然,“我不是输给宝亲王,也不是输给你们的谋划。鸿渊,我是输给了你……输给了我的儿子。”
“带着她,离开这是非之地,好好活下去吧。”她的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这冰冷的权位……母亲不争了。”
说完,她最后深深地看了儿子一眼,仿佛要将他此刻的模样刻进心里。然后,她毅然转身,挺直了背脊,如同一位战败却不愿投降的女王,一步步走出了房间,走进了外面的夜色之中。
没有回头。
百里鸿渊怔怔地看着母亲的背影消失,又看看床上命悬一线的爱人,再看看那枚散发着生机与希望的赤炎朱果,巨大的情感冲击让他一时无法思考。他猛地抓起朱果,毫不犹豫地按照御医之前说的方法,小心翼翼地喂入秦有思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