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有思 第42章 柯氏

秦有思心痛到无以复加！

希微道长是个天资卓越的人，年不过三十，却是道宗数得着的高手，未来的高度不可估量。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二十年的修行一息尽毁，怎能让秦有思不惋惜、不心疼、不愤恨？

希微道长拍了拍秦有思的手，缓缓道：“你不要动气，自己的身子难道不清楚？气出事怎么办？为师现在可没法子救你。”

秦有思擦掉眼角的眼泪，追问：“师父你别转移话题，我必须知道原委！”

希微道长无法再瞒，只得将九宗之行的原委说给她知道。

希微道长以前并未跟秦有思说过自己的出身，只道她六岁就跟着师父来了流泉观修行。如今要说九宗，只得带出些陈年旧事。

希微道长出生自京城柯家，正是前朝柯皇后的母家！

自前朝覆没后，柯家的人死的死，散的散，逃的逃。小希微和母亲被前朝密探组织九幽堂所救。她母亲姿色出众，为了生存，做了九幽堂的女间。

秦有思怔住了，万万没有想到希微道长与前朝有这样密切的关系！

希微道长苦笑一下，为免秦有思多想，继续说道：“我母亲虽为九幽堂效力，但不忍我也走上不归路，在生出退却之心时，被九幽堂追杀而死。我是被师父从九幽堂的刀下救下的。”

秦有思并不知希微道长的家事这么坎坷悲惨，却也无法说什么安慰的话，毕竟前朝和柯家的覆灭，秦家正是主要参与者之一！

秦有思忍不住问道：“师父，从一开始你就知道我是秦家的人，你为什么还肯对我倾囊相授……”

希微道长摇头道：“痴儿，朝代更替与你我有何关系？柯家的覆灭与你有何关系？我纵使有复仇之心，也算不到你头上。”

秦有思记起百里鸿渊告诉过她，九宗的开宗祖师和长老都出自九幽堂，想必是希微道长去九宗遇到以前九幽堂的人了。

询问之下，希微道长点头道：“你可记得你幼时我带你去南华山，探访过一位名叫柯仙儿的故人？”

柯仙儿与希微道长是虽是同宗，但是出了五服的远亲，京城柯家出事时，柯仙儿的父母并未受牵连。

希微道长成年后，在江湖名声渐起，柯仙儿与她恢复联系，希微道长只当她是散落的旁亲，谁知柯仙儿不知何时，也加入了九幽堂。

希微道长这次去九宗寻枯血毒的解药，一是希望柯仙儿看在亲人的份上，帮她寻解药；同时也想问问她是否被九幽堂胁迫，若是被逼，她自当救她出来。

“我念着同宗的情分，岂料她察觉我与百里鸿渊有接触，拿解药逼我替他们打探监察寮的消息。”

希微道长自然不肯与他们合谋，之后便是抢药、被截杀和柯仙儿的散功散“背刺”。

“此事是我疏忽，对柯仙儿少了提防，不曾想她对我用的‘散功散’如此霸道，一日间就让我散了毕生功力。幸而毒发之前，我遇到了尹老将军到南州赴任的人马，得他们相助，才得以脱身。”

了解了始末，秦有思心中稍定。

既是中了“散功散”的毒，便有解毒的希望，也许师父的伤情还有转圜的余地。

但同时她也担心道：“柯仙儿知道您在流泉观，找到这里是迟早的事，您不能留在这儿坐以待毙，必须尽快随我回京城。”

希微道长摇头道：“我此时进京，岂不是让你和百里大人为难？”

希微道长不愿去京城，最主要的原因是为了避嫌，不愿被九幽堂胁迫。她必须离京城和监察寮远一些，以免牵扯到秦有思与百里鸿渊。

秦有思着急道：“师父不必多虑，您的安危最重要！”

希微道长坚持道：“观中的师兄弟虽不是绝顶高手，但若九幽堂的人有胆找到这里，也不是能全身而退的。再则他们截杀我，主要是想逼我为他们当间客，并非要我性命。”

见她如此坚定，秦有思知道勉强不来，只得暂时作罢。

希望道长与她谈了这许多，药性渐起，有些乏了。

秦有思服侍她睡下，思忖片刻，去房外找到孤鹜，低声吩咐道：“你即刻带着我的信物下山去向瓯江船帮的大小姐流光，有件事需得你出马。”

秦有思在孤鹜耳边低语一阵，孤鹜的脸色越来越差，犹豫道：“我若下山，姑娘身边只剩几个寻常暗卫，我不放心，督主若知晓，必会怪罪。”

秦有思劝道：“观中还有其他师兄弟，暂且安全，但坐以待毙从不是我的风格，你该清楚，我所说之计，是上上策！”

孤鹜知道她所说的很对，但她不敢拿秦有思的安全冒一点风险。

思量再三，孤鹜在下山之前，招来暗卫亲信，背着秦有思往京城送去密信。

秦有思最亲近的师父被人重伤，这口气她怎忍得下？

何况九幽门还对他们步步紧逼，秦有思自是要反客为主，好好与九幽门清算一番。

好巧不巧，九幽门有那么一点把柄在她手上！

秦有思思虑了一夜，希微道长同样没闲着，她不想让秦有思留在山上犯险，所以一早她就借口让秦有思下山求援，想要把她支走。

“你与我待在山上，一不能帮我疗伤，二不能保护我，不如在山下整暇以待，若九宗有人围山、攻山，我们也好里外呼应。”

令希微道长惊讶的是，秦有思这次根本没有与她犟嘴，从善如流，即刻吩咐随行侍卫准备下山。

希微道长重重的看了她两眼，仿佛看透自己徒儿心里的小九九，问道：“你又打算做什么？”

秦有思嫣然一笑，替希微道长奉上热茶，自信道：“九幽门可是秦家的手下败将，对付他们我有法子！先前是还没清算到他们头上，他们既然不知死活的对你下了狠手，就别怪我提前清算了。”

希微道长不放心的握住她的手腕，问：“你到底什么打算？柯仙儿颇有手段，你可不要意气用事。”

秦有思很少有事瞒着希微道长，但有些秘密，只能封死在心里，她连百里鸿渊都不能说。

“师父安心休养，等我好消息！”

秦有思自流泉山上下来，就径直往八十里外的扬城而去。

扬城里南华山也不远，是东州最大的城镇。

上次来扬城，还是为着桑家的事，再次故地重游，已时过境迁，秦有思颇有些感慨。

扬城中有一处别致的晴溪庄园，是瓯江船帮大小姐流光名下的产业。

流光已收到孤鹜传信，与秦有思前后脚抵达扬城。

甫一见面，秦有思颇为歉意的说：“流光姐姐，要你舟车劳顿临时赶来，路上辛苦啦。”

流光笑着说：“可赶巧了，你的人找到我时，我正赶往流泉山。浮影听闻是九宗对希微道长下黑手，生怕你也遭暗算。你是不知道，九宗这几年越发下作，在江湖中声名狼藉。”

秦有思感激道：“有你们替我费心，我哪里会出事。想必你也听说我师父的事了，她一身功力全被柯仙儿所废，这口气我是咽不下的。”

流光幼时曾得希微道长救命之恩，自然也是同仇敌忾，愤恨的说：“就算你不开口，道长的这个仇，我们瓯江船帮也自当为她报的！”

秦有思正因清楚这一点，才敢开口麻烦他们，于是问：“战帖可已送去九宗了？”

江湖门派若要约斗，可以公开下战帖，若不应战，会被视为怯懦，门庭被人耻笑。

秦有思不想耗费人力去查他们追杀的人马在哪里，便选了堂而皇之的约战。

流光道：“昨晚就派人加急送出去，今天必会送到九宗宗主手中，只待战帖送到，我就会将这个消息散播开，不怕他们不应战！”

说完，她又略微担忧的对秦有思说：“九宗宗主夏猎云虽然行事不够正派，但一身武艺确实不错，我并不是他的对手，我虽昨天已加急向帮中传信，请长老们来助我，但时间不知是否赶得上。”

秦有思笑道：“哪里能让你真的跟他动手，只要夏猎云来扬城，后面的事便交于我好了。”

流光连忙摇头道：“不行！你还当你是从前呢，你现在的小身板可受不住他一掌！”

秦有思伸出小手在流光面前晃了晃，一捏，笑着说：“我捏着他的小辫子呢！”

流光莞尔一笑：“我就说嘛，你让我下战帖，我还当你意气用事呢。”

万事俱备，两人便在扬城守株待兔，安心的吃吃喝喝，顺便视察一下从桑家收回的产业。

两日后的傍晚，两人正从酒楼吃饱回来，刚下马车，便听空中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叱咤：“黄毛丫头也敢学人下战帖辱我九宗，今日便休怪老夫欺负你！”

劲风扑面而来，流光眼疾手快，搂住秦有思的腰，纵跃出去，堪堪躲过空中飞来的一柄宽剑。

巨大的剑砸在石砖地面上，插入地中，震得四周砖面龟裂开，足以见得这一剑的力道。

“夏老儿，应战就应战，怎的还偷袭？”流光嘴上不落下风，嘲讽道。

“哼，老夫亲自出面，已给足瓯江船帮面子，你若识相，知难而退，自残一臂并公开向九宗道歉，此事便罢！若真要与我应战，你小命不保，到时候可别怪我。”

在夏猎云眼中，流光仿佛是个死人，但他并不想跟瓯江船帮结下死仇，便想吓退她。

但流光从小见过各种动乱的大世面，又怎会被三言两语吓到，正要反讽回去，腰上却被秦有思按了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