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有思 第4章 身世

李县令心头一凛。

他本想将袁家的案子控制在私自拘禁、打砸斗殴的层面，没想到袁家的小娘子，一开口便直击要害。

“说话的可是袁幺娘？即要说话，何不出来与本官当面说？”

在袁娘子忧心忡忡的关注之下，秦有思坦然的走出去，站在了袁志身旁。

李县令甫一看到她，眼睛便直了，总算明白刘员外何故如此发疯，十分想叹一句红颜祸水！

他稳了稳心神，说：“刘家是否违规开赌坊，与袁家无关，他即有赔偿诚意，如何不能小事化了？”

秦有思轻轻一笑：“我们当然可以小事化了，但听说大人与刘家正在议亲，若大人不能严查，难免会有人说大人也参与其中，毁了大人的一世清明。此事已在御史台挂了名，日后大人三年评优考核时，是否会有人借此抨击大人，也不是我们袁家能够置喙的。”

秦有思的目的便是要打破李刘二家的联姻，只要他们没有这层关系，李县令便没有立场再袒护刘家。

岂料李县令发怒道：“小小女子，竟敢胡乱议论政务，还出言威胁我？今日本官看在高大人的面子上，不与你们计较，但奉劝你们一句，趁着能和解的时候，你们尽快考虑清楚，不然以后一定会后悔的！”

李县令拂袖离开袁家，想来他是舍不得刘家这个摇钱树，打算铤而走险了！

秦有思的眼神也渐渐冷了下来，她已给过他们机会了！

袁娘子担忧的关上家门，对袁志说：“听李县令这意思，是要偏袒到底了。”

袁志安慰道：“若他真要不分是非黑白，我便进京告御状去！你可还记得我师兄，他在京城从医，认识一些京官，你别担心……”

御状？袁幺娘心中冷笑，这世道，告御状也没用。

翌日，袁氏夫妻去镇中医馆收拾残局，他们前脚刚出门，秦有思带上风帽也悄悄出门。

几日前，在求高家救她父亲时，高家办事的人将事情原委查的一清二楚。

蒋婆的孙婿欠了高额赌资，蒋婆前去刘家求情，为讨好好色成性的刘员外，她将袁幺娘在刘员外面前吹的貌如天仙，并承诺一定会让刘员外心想事成。

一切的始作俑者，便是冯郎和蒋婆，若要解决刘家这个麻烦，也该让他们狗咬狗！

晌午时分，正闭门休整的袁家医馆，大门被敲得震天响。

四喜吓得不敢开门，只听得外面慌乱的喊道：“杀人了，快救人啊！开门救人啊！”

这一喊，四喜更不敢开门，最终还是袁志心有不忍，上前开门，见到刘家仆从满身是血的跪在门前喊道：“快救人，快救人呐！”

袁志和四喜背上药箱赶往刘家时，只见大门前七七八八歪了好几个人，而其中血流的最多的，正是刘员外与那蒋婆二人！

刘员外的背上被砍得皮肉翻开，白骨都露了出来。

而那蒋婆，肚子里的肠子都流了出来。

刘府门前的石狮子下，蒋婆的孙婿冯郎如一嗜血的疯子，被人按在地上，口齿不清的喊着“我杀了你”，一把小臂长的血刀，就在不远处的地上……

此情此景，饶是见惯了伤患的袁志，也有些后背发凉。

袁志上前查看，刘员外和蒋婆早已断了气，救无可救，只得放下二人去救旁边重伤的家丁。

袁娘子问询赶来时，也被眼前景象吓到，连忙拉住旁边聚拢的街坊打听出了什么事。

“刘员外抓了蒋婆的孙女，向蒋冯二家逼债，估计是把人逼急了，冯郎跟发了疯一样，拿着刀见人就砍……”

袁娘子大概清楚原委后，上前去拉袁志：“你怎么还管刘家的闲事，快回去，一会儿又沾惹上麻烦怎么办！”

袁志拂开袁娘子的手，说：“总不能见死不救。”

待处理完重伤之人，县衙的人也来了，将当事之人都带走。

李县令的治下出了这样的事，又被御史盯着，他再不敢故意为难袁家，直接让袁氏夫妇走了。

回到医馆，袁志心事重重，走到药柜前清点了几味药的数量，又喊来四喜问道：“最近可有人来抓过龙心草、凤爪虫这几味药？”

四喜摇头道：“没有呀，这都是不常用的药，若有人来买，我必然记得。可是丢了药？想必是药柜被打砸的时候弄掉了。”

袁志摇了摇头没有说话，但他今天看得很清楚，砍人的冯郎形态癫狂，身上的酒味里掺杂着淡淡的药味，分明是服了“一日癫”的模样。

“一日癫”能令人极为亢奋和冲动，也会让人迷失心智，放大五感。

通常只有在生命垂危时，大夫为了吊人性命，才会谨慎使用。

也不知他在哪里喝得药……

袁志思考半晌，决定还是不要多言，免得再招惹不必要的官司。

待到夜幕深沉，袁娘子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袁志也没睡着，起身点燃油灯，问道：“娘子还在为刘家的事担惊受怕？”

袁娘子摇头，却也不语。

袁志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你这几日一直有心事，有什么话还不能对我说吗？”

袁娘子默默的起身，从床下的储物格里取出一个小布包，声音低沉，带着颤抖说：“你说，我们把幺娘留在身边，是不是做错了？”

袁志叹气，问：“之前去找高家求助，是你的主意还是四喜的主意？”

袁娘子摇头，低声道：“幺娘的主意。”

袁志便道：“你可记得昨日幺娘对李县令说的那些话？我可从未教过她这些。”

袁娘子这几日一直在想幺娘之前说起高御史一定会管这件事的样子，以及她镇定自如的跟县令对话，哪里像一个十五岁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丫头？

原来相公也在想同一件事。

“蒋婆有句话倒说的对，是我耽误了她，她终究是秦家的后人……”

“嘘！”袁志赶紧捂住她的嘴，低声叮嘱：“不可再提秦家，他们犯了灭族的大罪，你想让幺娘陪他们去死吗？”

袁娘子赶紧咬唇闭嘴，但也忍不住嘟囔道：“那你忍心幺娘就这样跟我们在乡下一辈子？经过刘家的事，我算是想通了，我们护不住她……”

良久，袁志下定决心般说道：“秦家不在了，但桑家还在。过几日我去一趟扬城，若桑家还在找她，我们便把她还给桑家吧。”

袁娘子抱着手中的小包袱，泪如雨下，但她知道，这个决定才是对幺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