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它们相处了没两日,不空便发现,尚鸟的三个头竟每一个都有它自身的性格。
毛毛的性格活泼,不仅喜爱吞食他火球中的法力,更喜与不空玩耍。当他刻意地扔偏一些,或者把火球抛出弧线,毛毛便会欢快地拍打着它绒羽未褪的翅膀去接。每每接到,便发出一声得意的啾鸣。
不空刚来时正是黑夜,它似乎认定了每当夜幕降临,不空便会与它们玩耍。若哪一日不空调息打坐忘了时间,就会感到一个圆圆的大脑袋拱进他的怀中,催促他快些起来,已经到了游戏的时间。
“简直不像是一只鸟,倒像是一只幼犬……”不空摸着它头顶滑溜溜的羽毛,不由地想。他常去的一家素斋店主养了一只大黄狗,每当不空去时,总会像这样拱进他的怀中。
绒绒则是个贪吃鬼,更喜食不空的法力。若想逗得它开心,不空非得一次扔出一连串的火球,让它大快朵颐,吃得满嘴流油不可。
而圆圆,性格却安静懒散许多。它不贪食也不贪玩,不空向它随意丢上几个火球,它便心满意足地把头埋到翅膀底下打瞌睡去了。
不仅幼鸟如此,成鸟每个头的性格也有所不同,只是表现得不若那般明显。又花了一些时日,不空才分辨出它们之间的区别。
比如,最右边的头是三个中最为警惕的,总是盯着悬崖外的方向,仿佛时时戒备有外敌入侵。中间的头是最耐心的,对幼鸟的喂食大多都由它来完成。而最左边的头……则是最放松的。
一次不空心血来潮,在丢火球时,同时向着成鸟的方向丢了一记,另外两个头立刻如临大敌般展开了翅膀,只有它毫无芥蒂地接住吃了,吃完之后咂了咂嘴,向另外两个叽咕几句,它们方才缓缓地收回了翅膀。
眼见不空似乎并无坏心,与幼鸟处得又甚好,那成鸟终是勉强放下了戒心,让他在白天时和毛毛、绒绒、圆圆独处。
尚鸟在这沼泽中当属猛禽,每隔个两三日,便会猎回一到两头异兽,其中不乏不空在外界从未见过的,又或惊呼一声“它居然尚存于世!”的品种。
然而无论它们多么的稀少,最后的结局也不过是被撕碎成条,喂给了幼鸟。
不空身上的干粮早就丢失,此地也没有可供他熬煮的豆子,为了伤势能尽快恢复,他也不得已开了荤——一大一小两只鸟吃完之后,那可怜异兽的骨架上仍会残存不少剩肉,不空便用法力将它们片下来烤熟了吃。那成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从不管他。
吃的总有着落,对不空而言,更大的问题却是水源。兽肉中所含的水份足够幼鸟所需,烤制之后,对他却不够。
不得已中,不空寻遍悬崖上的所有草木,只发现其中一种藤叶水份稍多一些,便以法术挤出其中汁液,勉强充作水喝。
他如此做了一阵。一日,不知那成鸟从哪里看出了他的难处,竟用爪子抓回了一瓢清水,丢到不空面前。不空心中又是惊讶又是感激,真心实意地道了声“多谢施主”,方才把那水一饮而尽。
而等他把水喝完了,仔细一打量,不空才发现那装水的容器,竟是一只怪异的骷髅。
从那之后,尚鸟便隔三差五给他带些清水来喝,加上偶尔用法术挤出的藤野汁液,不空再也不必担心水的问题。
如此日复一日,不空的伤口渐渐长好了。虽然他的腿再也不能接上,但只需捆上一根树枝或兽骨,倒也能正常行走。
可他该如何离开,却仍是一个问题。
为了算出这悬崖有多高,不空自创了一种爆破符,包裹在兽骨之上,只要远远地丢出去,等它撞击地面时,剧烈的冲击便会将之激活,炸出巨大的声响。通过那炸声响起的时间,不空便可大略算出悬崖的高度。
然而,当他把那爆破符丢出,炸响声却迟迟没有响起,不知是中途出了什么差错,符咒受了云牧城的干扰,还是这悬崖确是万丈深渊,杳无止境。
不空不甘心地又试了两遍,结果没有任何不同,他也只得放弃了这个念头。
剩下的出路只有一条了,不空无奈地望向与他越发亲切熟识的毛毛、绒绒和圆圆——那就是以它们为坐骑,从这悬崖上飞下去。
可说是这么说,真要做起来,谈何容易?
虽说它们对他没有敌意,但没有敌意是一回事,任凭不空骑在它们身上,驾驶着它们到处跑,又是另一回事。
不空对驯兽一道全无经验,只能摸索着尝试——更何况,一旁还有一只成鸟对他虎视眈眈,不知对他的行为会做出什么反应!
不空在心中暗叹一口气,前路艰难,只能徐徐图之了。
然而,不等他慢慢筹谋一番,意外很快降临。在猎回一头庞大长角的四蹄异兽之后,那尚鸟成鸟再也没有回来。
初时不空还以为它只是遇到了什么状况,耽搁在了云牧城里。可眼看四五日过去,那异兽已然吃了一半,成鸟依然没有回来,不空忽然觉出了不妙。
云牧城中危机四伏,那成鸟或许是被什么更厉害的妖物捕获杀死了。也或许……
不空望向那尚且浑然不知有何异常的幼鸟已然渐显成熟的翅羽——他曾在书中读过,有的鸟类在幼鸟几近的成熟时会离家出走,幼鸟吃光了食物,将不得不跃下悬崖,要么飞,要么死。
莫不是,这尚鸟虽身为灵禽,仍旧保留着这般干脆决绝的习性?
“……”
现在窝中还有吃食,这幼鸟还不至于把主意打到不空头上,但若是食物吃完了呢?
虽说他自信毛毛、绒绒和圆圆已经与他感情甚深,但面对噬心挠肺的饥饿,人尚可易子而食,何况兽乎?
他不空的皮肉,想来比在这泥淖里打滚的禽兽细嫩得多了。
不空深吸一口气。此时不行动,更待何时?
首先要做的,便是让毛毛、绒绒和圆圆适应他骑在背上。
不空用割下的藤蔓做成一个简易的鞍绳,一边扔出火球,引开三只鸟头的注意,一边将它套在了它们的身上——这鸟鞍不必太过复杂,只要能把他固定在鸟背上即可。
初时它们还不甚适应,歪着头想把这鸟鞍用腿蹬下来,不空摸着它们的脑袋好言安抚,又一连丢出一串火球,如此反复几回,它们终于能勉强忍受背后的异物。
不空小心地踩着脚蹬,爬到它们的背后。刚刚玩得太多,圆圆毫无干劲地回头瞥了他一眼,便再不理会不空的动作。毛毛仿佛以为这是不空想出来的新游戏,欢快地“咯咯”笑着,想要回头去啄不空的脑袋,生生绕了几个圈,方才停下。而绒绒,则赶忙趁着圆圆打盹,毛毛分心的功夫,接连多吃了好几个不空丢出的火球。
不空揪住它们翅膀的根部,硬生生在鸟背上逗引了近两个时辰,毛毛才也累了,安分下来,老老实实地让不空骑在它们的背上。
到了此时,已是深夜。不空法力耗尽,筋疲力尽,趁着它们睡觉,抓紧为自己搞了些吃食,而后调息入定,直至天明,方才休养过来。
第二日,等到三只鸟头又渐次苏醒,不空便把昨日的工序重复了一回。如此反复两日,这年幼的尚鸟终于完全适应了不空骑在它们背上。
适应之后,便是飞行的引导。
之前不空丢火球让它们三个去接,都只是玩耍般的小打小闹。现在,他不得不把火球丢得更远,远至悬崖之外,让它们伸长了脖子,甚至把身体探出悬崖去接。
年幼的尚鸟摇摇晃晃地在悬崖边缘拍打翅膀,扇起让藤蔓都随之摇晃的风,仿佛下一刻便要从崖上坠落——要么坠落,要么飞翔。
而在把火球往右丢时,不空便拉一拉它们右边的颈羽,往左丢时,拉一拉左边的颈羽。虽说控制飞翔的方向是在他们从悬崖上下去之后要做的事了,但从现在开始就要打好基础。
如此又三天过去。到了这时,消失的成鸟留下的兽肉只剩下了一条小腿。就算不空不吃不喝,也只够它们吃上一顿了。
“是时候了。”不空心道。
坐上早已习惯了他存在的幼鸟背后,不空先试探着如常丢出几颗火球,而后,深吸一口气,又变出三颗,拢成一枚从未有过的巨大火球,向着深渊的方向远远丢去!
毛毛好玩,绒绒贪吃。霎时被这前所未见的巨大目标吸引了注意。不空身下的背脊拉扯牵动起来,尽管刚刚成年,仍饱含着独属于异兽的力量。它们向着深渊的边缘奔去,而后,一步踏出——
坠落。仿佛没有止尽一般的坠落。
不空听到毛毛、绒绒和圆圆惊慌失措的叫声在他耳边利声回响,咬住嘴唇,忍耐着五内的翻搅和失重的恐惧,探出手去,顺着羽毛,温声抚慰它们:“没事,没事,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紧接着,有一阵阵的风自下而上飘起,巨大的羽翼终于扑打起来,愈发有力,而后,冲霄而起!
雾气弥漫的沼泽被他们远远地抛到了身后,不空望着脚下的群山,天边的白云,不由欢畅地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阿弥陀佛!果然天助小僧!”他又俯身依次摸了摸三个鸟头,笑道,“开心吗?你们会飞了!”
仿佛回应他一般,毛毛欢快地鸣叫一声,调转了方向,自由自在地飞翔起来。
天高地阔,不外如此!
他们又飞了许久,方才落地。
之后不空因担忧刚成熟的幼鸟不会捕猎,又与它们在山中游荡一阵,偶尔从旁相助,直到它们捕猎的技能彻底娴熟,才放下心来。尚鸟举世难寻,轻易出山,必定被世人所围猎。因此尽管有诸般不舍,毛毛它们对他又十分依赖,不空仍狠下心来,趁着它们猎食的功夫,隐去身形,悄悄遁走。
而等他回到了人间,才晓得山中不知岁月,镇异司早就历经风云变幻,此时距他被掳走之时,已有数月之长。
强迫症使我补完。。虽然可能也没人看but依然,久等了(土下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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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章 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