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未晚（逍芙）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沈若抱着杨不悔回到客栈时，纪晓芙正在楼下四处张望。见沈若和杨不悔都安然无恙，纪晓芙这才松了口气。

纪晓芙同沈若一起回到客栈房间内，沈若便将事情经过同纪晓芙说了一遍。提及杨逍时，沈若专注的看着纪晓芙，只见纪晓芙神色微滞，片刻又恢复如常。

沈若将事情讲完，站起身来朝纪晓芙郑重一拜，“姐姐罚我吧。”

纪晓芙愣住，连忙将她扶起，“我罚你做什么？你只是心疼我罢了。况且……”话至此处，纪晓芙低叹一声，“他知道与不知道，并无区别。”

沈若本是极恼杨逍的，但见纪晓芙如此，心中有又不忍。她未必不清楚，分别这些日子，纪晓芙受苦杨逍也在受苦。可纪晓芙差点死在她面前，她看到杨逍时，心里自然冒火。

“姐姐，其实他也挺苦的。不悔如今还小，难道以后长大了，也不让她知晓自己的爹爹是谁吗？”沈若已不是第一次劝她了，曾在峨眉山下的时候，沈若也劝过她。可是有些事情，不是两个人的事情。

纪晓芙温和的看着沈若，出声道：“若儿，你还小，有些事情你不明白。”

“我明白。”沈若认真的看着纪晓芙，眼眸中都是哀叹，“纵然姐姐与武当的婚约已退，可姐姐还是峨眉的弟子，明教还是武林的公敌。姐姐若是不管不顾的跟杨逍走了，那必将整个峨眉推在武林的风口浪尖上。世人会说姐姐自甘堕落，连带着整个峨眉都抬不起头来。”

纪晓芙有些惊讶的看着沈若，沈若眼眸低垂，轻声道：“姐姐，有些枷锁不该你背负的。有些后果，他可以帮你承担的。”

纪晓芙恍惚回到十八年前的七夕，杨逍对她说，傻丫头，我都不怕你怕什么呢，所有的后果我都替你承担。只是有些后果，却到底只能由她自己去承担。

“若儿。”纪晓芙抚了抚沈若的鬓发，柔和的声线带着喟然，“你既然都明白，那你应当也明白，有些后果，只能我自己承担。”

沈若看着纪晓芙，再也开不了口。纪晓芙身上的坚持是她无法动摇的，她好似看到在风雪中傲立的孤松，坚守本心从不动摇。

“姐姐……”沈若眼底蕴泪，她实在是心疼极了纪晓芙。

纪晓芙该有怎样的勇气，才能不顾一切的生下他与她的孩子。又该有怎样的决绝，才能给孩子取名叫做不悔。纪晓芙一定想过，若是杨不悔的名字宣扬于世，那她现如今维护的一切都将会化为乌有。可她依然选择了这样做，至少现如今，能少一个人知道，也是好的。

纪晓芙抚着沈若的脸颊，轻笑着开口：“上一次见你哭，还是不悔出生的时候。怎么现在做了干娘了，反倒变得爱哭了。”

沈若仰起头，硬生生将眼泪憋了回去，深吸一口气，倔强道：“我才没有哭。”

纪晓芙温柔的笑着，眸底却是一片荒芜。

沈若拉过纪晓芙的手，开口道：“姐姐，昨日我们回来的匆忙，东西并未置办齐全。现在去吧。”

“嗯？”纪晓芙眉头稍蹙，“可是不悔还没醒。”

“把不悔抱着就好了。而且之前那些人已经处理掉了，现在肯定没什么危险了。”沈若继续劝道。

纪晓芙隐约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只是看着沈若这幅样子，到底点了点头。故而纪晓芙便抱着熟睡的杨不悔，与沈若一同出了客栈。

沈若倒真像是要置办东西一般，在路上挑挑拣拣。纪晓芙先前隐约不安的心思也就消散掉，只随着沈若一同在各个店铺里看看。

杨逍极远的跟在她二人身后。时隔一年之久，再见故人时，杨逍的心情沉闷异常。纪晓芙好似瘦了许多，眼中也不像初见时那般绚丽夺目了。是，因为他吗？

杨逍跟了纪晓芙一路，直到二人买完了东西回客栈。杨逍才在客栈外站定。说不出心情如何，欣喜有，酸软有，苦涩亦有。

正在杨逍出神之际，沈若从客栈里走了出来。杨逍将神游的心思收回，双手负在身后，并未开口。沈若走至杨逍身边，开口道：“姐姐累了，就先休息了。她本想今日就走，我劝了好一会儿她才答应明日一早启程。”

杨逍点头，“多谢。”

沈若并未推让或是应承，只是自顾自思索了一会儿，又开口：“抱歉。”

“嗯？”杨逍不明所以。

“今日那样说你，抱歉。”沈若认真的对杨逍拜下示意。

杨逍看着沈若有些发愣。杨逍自成名始起，误会他的大有人在，即便有过后知晓真相的，也从来不会跟他说一声抱歉。他早已习惯了如此，却没想到面前这个小姑娘会跟他道歉。

“咳……”杨逍到底不太习惯别人同他道歉，轻咳一声，“这不怪你，你是为了晓芙。”

沈若不置可否，站直了身子后又道：“但是我不后悔。”

杨逍又是一愣，旋即失笑出声。沈若这样肆意任性的性子，也不知是如何能与晓芙相处在一处的。晓芙总是温温柔柔的，从不肯对别人厉声冷语相对。就算是逼急了她，她也只会像一只红了眼的兔子，咬人虽疼，却并不妨事。可沈若却并非如此，沈若的凌厉更像是冰锥，刺的人生疼，可却又无法怪她。只是因为，沈若问他的每一句话，都并非无理取闹。

“嗯。”杨逍扬起眉头，打量了沈若片刻，“我猜你也不会后悔。骂痛快了还能帮我，我倒是应该谢你。”

沈若见杨逍豁达至此，又好似已经想通了什么，心下稍安，复又开口：“那你打算如何？我今日问过姐姐，峨眉她定然放不下。”

杨逍敛起眉头，不再开口。晓芙的性子他是知道的，一旦决定了的事情，再难有所改变，除非遇到什么不改变不可的理由。她在峨眉生活十数年，若让她抛弃峨眉跟他走，她做不到。她做不到的事情，他无法逼迫她勉强她。

“那就，如她所愿吧。”杨逍喟然低叹，眉宇间刻着几分释然，“都等了这么多年，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这终究是横亘在我们二人之间过不去的坎儿，若非明教与峨眉关系缓和，她无法安心。”

沈若嗯了一声，却没打算回客栈，只在原地踌躇着。杨逍见她似乎是还有话要说，便问：“沈姑娘还有事儿？”

“其实……”沈若眉心浅皱，一咬牙，一口气说完，“你女儿名字不叫纪溪客，叫杨不悔。”

杨逍惊在原地。不悔，杨不悔，多好听的名字啊。这个傻丫头，怎么就把自己逼到这个份上，不给自己留后路。若是他不知道他们的女儿，若是他们女儿的名字让灭绝知道，她该怎么办呢？灭绝一定不会允许杨不悔留在这世间的。

杨逍缓缓闭上眼睛，心底激荡着震撼与无力。他的傻丫头，一如既往地坚毅勇敢。仅仅不悔二字，就是他所不能比的。

杨逍终于回过神来，眯起眼睛看向沈若，“你提示过我。”

沈若没点头，也没有摇头。杨逍暗骂自己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今日被沈若一顿数落，他竟然未曾在意。纪溪客乃是晓芙女扮男装时用的名字，溪客者，芙也。依照晓芙的性子，她又怎会给女儿取自己用过的名字。而沈若故意如此，也不过是存心不想让他心里舒服。

“多谢你。”杨逍心中犹如打翻了五味瓶，复杂难言。他对沈若道过谢后，匆匆朝客栈内走去。

沈若紧跟在他身后，出声道：“二楼左边第二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