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未晚（逍芙）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用过早膳，纪晓芙心怀不安的到了纪英书房。但见房门紧闭，她敲了敲门，纪英沉声道：“进来。”

纪晓芙推门而入，只见纪英面对着她坐在太师椅上，神色晦暗不明。她心跳如鼓，未等纪英出声，先跪在地上请罪：“女儿有罪，愧对家门。”

纪英凝眸看着这个女儿，心中情绪难辨。纪晓芙七岁便被他送往峨眉拜入灭绝师太门下，这些年虽然甚少回家，可他却也知道这个女儿秉性如何。今日纪晓芙言语之中对杨逍的偏袒，他如何听不出来。只怕纪晓芙这次回来，不仅仅是想家这么简单。

“你有何罪？”纪英问道。

“女儿……”纪晓芙顿了一顿，闭着眼睛一口气说完：“女儿不能嫁给殷六哥，是我愧对于他，恳求爹爹退了这门亲事。”

预料之中的怒气并没有袭来，她有些惊讶的睁开眼睛看向纪英。纪英握着扶手的手极紧，骨节有些泛白，他压抑着自己心中的恼意，冷静的开口：“原因。”

“我早已是杨逍名正言顺的妻子，我不能另嫁他人。”纪晓芙仰起头，目光坚定。

纪英猛然一拍扶手，扶手顿时断成几寸，他站起身来呵斥道：“你胡说什么！”

“女儿没有胡说。”纪晓芙眼睛里蕴了泪，却字字铿锵：“早在十八年前，我就已经嫁给杨逍了。”

纪英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纪晓芙。纪晓芙凄然一笑，继续道：“爹爹一定很惊讶，觉得我在胡说。其实我也很奇怪，可那是真的。十八年前，我在光明顶上与杨逍由天地作证，结为夫妻。这十八年来我将此事忘得一干二净，可杨逍却一直记得，他未有一时半刻忘记过女儿。爹爹曾教女儿为人正直，俯仰无愧于天地。女儿怎能愧对天地，愧对杨逍，安然的嫁给殷六哥为妻？”

若说纪晓芙在胡编乱造，可此事过于荒诞，她决不会想得到这样荒诞的事情。可若说纪晓芙所言为真，那又怎么可能？十八年前纪晓芙并未出生。纪英震惊的说不出话来，只愣愣的看着她。

“爹爹。”纪晓芙眼泪止不住的滚落下来，滚在手背上，滚在地上。她看着纪英：“女儿不敢欺骗爹爹。”

“你被杨逍掳走之后到底发生了何事？”纪英定了定心神，沉声怒道。

纪晓芙握着袖口，哽咽道：“女儿，女儿……已**于他。”

纪英一口鲜血涌上喉间，被他压了几次，才勉强压了下去。脚下虚浮，跌回太师椅上。纪晓芙惊得伸手去扶，却被纪英骇人的眼神止住。

“你说清楚，你和杨逍之间，到底有何瓜葛！”纪英指着纪晓芙，怒道：“仔仔细细给我说清楚！”

“是。”纪晓芙低下头，将十八年前的事情和那两个多月的事情说了个清楚。曦光已从屋外照进来，铺在地面上，照在纪晓芙挺直的脊背上。

似是孤立悬崖峭壁的雪松，风霜雨雪都压不弯腰肢。青翠挺拔，傲立风雪。

“女儿所言句句属实，爹爹若是不信，女儿可以死证明。”纪晓芙满面泪痕的看向纪英。

纪英被纪晓芙的话所震惊到，久久不能回神。何等荒谬的事情，他焉能相信？可若非是真的，纪晓芙又怎会描绘的如此清楚详尽？

纪英颤抖着无法开口，正要说话时，纪晓芙眼中闪过一丝光亮，猛然开口道：“女儿可以向爹爹证明，十八年前，女儿真的存在过。”

“什么？”纪英错愕的看着纪晓芙。纪晓芙深吸一口气：“十八年前我回汉阳时正赶上哥哥满月，所以便送了哥哥一个长命锁，只是未曾留下姓名。那锁是我在铺子里买的，我让人在上面刻了一朵芙蓉花。”

纪英心中顿时沉了下去，他记得这件事。纪景明满月的时候，门口的小厮说有姑娘送了长命锁给小少爷，却未曾留下姓名。他将长命锁拿来一看，正看到锁旁刻着一小朵芙蓉花。因为纪母颇喜芙蓉花，而那朵花刻在那里又不甚和谐，所以他才记了下来。他本想亲自出去感谢，小厮却说那位姑娘留下长命锁就走了。

陌生人送来的东西，他不敢贸然给纪景明戴上，便让人锁在了库房里。若非今日纪晓芙提及，他都要忘了此事。

纪晓芙见纪英神色松动，便知纪英已然是相信了她的话。纪英以手扶额，低沉着声音开口，那声音透露出深深的疲惫：“你先去休息吧，让我好好想一想。”

纪晓芙早已做好了被纪英怒斥的准备，眼下却被轻松放过，到时没反应过来：“爹爹……”

纪英摆了摆手，纪晓芙跪了许久，腿都开始发麻。勉强撑着身子站起来，临出门时还看了纪英好几眼，见纪英未有理她，只得退了出来。

纪晓芙甫一出门，便撞见转身欲走的纪景明。纪晓芙愕然一愣，难不成方才自己的话哥哥全都听见了？纪景明被纪晓芙撞见走不掉，便苦笑了一下。纪晓芙瞬间明了。

两人一路俱是无话，待至纪景明的房间后，纪景明拉着纪晓芙坐下：“跪了这么久，你的腿疼吗？”

纪晓芙方才擦干的眼泪瞬间又涌了出来，她望着纪景明，声音哽咽：“哥哥……”

纪景明低叹一口气，伸手摸了摸她的头：“你从小性子就正直，从来都不会说谎。这么大的事情，这么匪夷所思的故事，你编不出来。哥哥相信你。”

“哥哥，你不怪我吗？”纪晓芙眼泪直往下淌，泪眼朦胧的看着纪景明。

纪景明一面替她擦泪，一面开口：“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喜欢哭。我的妹妹只要活得开心就行了，就算是天塌下来，也有哥哥给你撑着。江湖对杨逍的传言是真是假，哥哥并不知道，可你一定知道。你既然做了决定，我相信我的妹妹。”

“其实，爹也不是不相信，爹只是一时之间无法接受而已。”纪景明打小就疼这个妹妹，自己有什么东西都要给纪晓芙一份儿，他只想着纪晓芙能够安然无恙就好。他收回手，轻笑着开口：“在我们得知你被杨逍掳走之后，只想着要将你救出来，哪怕是拼上性命也无所谓。”

“十八年前你不该动心，不该嫁给杨逍。可事情已经发生了，现在再来追究你的责任于事无补。”纪景明看着纪晓芙，继续道：“事已至此，是我们纪家对不起殷六侠，我们自然会承担。”

纪晓芙摇头：“不是，我一个人的错，我自己来承担。”

纪景明神色骤然凝重起来，他沉声道：“纪家不会将一个弱质女流推出去顶罪。不管爹最后做怎样的决定，他都一定希望你能好好的。”

“哥。”纪晓芙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纪景明笑着将纪晓芙鬓边的发丝别在耳后，开口道：“你永远都是我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