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困春里 第53章 53

崔氏相比六年前清减了不少，也不再雍容华贵，穿着一身普通的灰色棉麻长衫，头上只用简单地发簪盘起，容貌虽还是一如既往的姣好，但放在人群中已经看不出一丝从前尊贵的气息。

她小步走上前，轻声道：“找个地方坐一坐，陪崔姨聊一聊好吗？”

祝稚然看了一眼前面，“就在这吧，我们可以到楼上找个雅间。”

“这人太多了，我带你去从前你最喜欢喝的糖水铺子喝一碗糖水好不好？”崔氏道。

祝稚然低低头，“我已经很久不吃甜的了，不过，您想去，那便去吧。”

崔氏或许也没想到她会是这个态度，眼眶瞬间红了些，拉着祝稚然准备走，王府马夫跟上她，“小姐，我送你们过去吧。”

祝稚然回头，“你先回去吧，我待会结束自己回去。”

“这位......”马夫看着崔氏道。

她解释道：“这是我从前的亲人，不碍事的，你回去吧。”

“那等您结束，我来接您。世子吩咐过，每日我都要保证您的安全。”

“我不知道几时才能回去，你家主子不是说过，不要打扰我的吗？”祝稚然不喜欢自己的行踪被人跟着，好在这个马夫还算识趣，从不多话，她一般出府都在回春堂，所以他也按时间来接她，并没有时时刻刻都跟着她，只是每次去香雅阁的时候，格外感觉这个人紧跟着自己。

祝稚然态度强硬，马夫只好恭敬道：“是。”

马夫走后，崔氏牵住她的手，祝稚然脚步稍顿，一时没反应过来，崔氏笑：“我记着你从前最喜欢我牵你了。”

祝稚然没接话，糖水铺子热闹的地方都有，崔氏带着她，随意地找了一家店坐进去，要了一碗玫瑰百合露，等待间隙，崔氏细看着她，“六年多的时间没见了，我们稚然真是越长越漂亮了。”

祝稚然扯了一个极短的笑容，“您呢，过得好吗？”

崔氏语气哽咽，“挺好的，后来找的男人对我挺好的，时常回来陪我，我生不了孩子，他也没嫌弃我。”

“那两个孩子呢？”祝稚然问：“好相处吗？”

崔氏听完不可思议地看她，“你......还记得这些？”

“嗯。”祝稚然坦然道：“跟你分开后，我去找过你一次，你同我说过，是家茶肆的老板。那会见你，有人陪着，也挺好的，我就又回去了。”

“对不起......”崔氏没能忍住自己的情绪，“是崔姨对不起你......”

“崔姨。”祝稚然喊了她一声，“我已经长大了，我也从来没有记恨过你，许多事情是我爹爹的错，不能怪你。如你所说，我爹爹害你再也生不了孩子，他是欠你的。所以，我没怪过你，我们分开之后，我只希望你过得好。”

崔氏握住她的手，“稚然，我知晓你吃了很多苦。”

祝稚然问：“您是怎么找到我的？还跑到这来特意等我。而且，你住的地方，离这挺远的吧？”

“哦......”崔氏道：“我，来这帮我家老爷办点事，上次的时候碰巧见到你，想找你说说话。但没来得及，就今日了。”

糖水上来，祝稚然拿着勺子挖了一口喝下去，实在太甜了，她小的时候是怎么喝下去这么甜的东西的？

崔氏见她低头喝着碗里的糖水，犹豫了一会道：“稚然，崔姨想请你帮个忙。”

祝稚然停住动作，抬头，“嗯，你说。”

崔氏见状直接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太大的事情，我也不好意思麻烦你，我家老爷前几天做生意的时候，跟一个客人争吵了一番，结果，把那人给打了，还不轻，那家人嚷嚷着要报官，我们想着用钱解决，可.....我家老爷嘴太笨了，说着说着又跟人吵起来了。本想着我来说，我这几年不像从前那样，你也能看出来的，没那么能说会道了，我怕我一说，人家也不听，所以，我想请你帮我跟那家人好好说说，让他们不要报官可以吗？我跟两个孩子就指着我家老爷过日子的，他们也离不开自己爹爹。”

祝稚然，“你那两个孩子呢？”

“他们，左不过十岁出头，当时我嫁进来的时候，他们就跟我初见你那会一样，才三四岁，总不能指着两个孩子去说什么吧？”

“既然是你家老爷打了人，本就他错，该交给官府定夺，给个教训也好，以后还能收着点。做生意嘛，若是不能克制自己的情绪，很难走远。”祝稚然接着道：“若他们愿意用钱和事，那就让你家老爷，好好地去跟人道歉。”

崔氏哭着说：“你定是还在恨崔姨......我是没有办法了，他们根本不愿意听我们说话......”

祝稚然，“不是恨不恨，这种事情，最好让他自己解决，既道歉，放不下面子，那本就没诚意，人家要报官实属正常。”

“稚然......”崔氏说着说着跪下来，“我是真的没有办法了，你是不知道我家老爷的性子，我想着你去，他也去，说话你来说，总比我在那不知道说什么好。”

祝稚然把她拉起来，“你别跪下来啊，他都是两个孩子的爹了，怎么还让自己妻子出来替他解决麻烦。”

“崔姨，只求你这件事情......”

祝稚然见她哭的梨花带泪，叹了一声气，“行吧，这次我帮你去说，不过，以后他要再做什么事情，你就让他自己解决。”

崔氏望向她，“好好好。”

她继续说：“明日可以吗？巳时，我在春熙街等你。”

“嗯。”祝稚然应道。

“对了，今日这人是谁啊？”崔氏恢复脸色说道：“看起来好威严啊？你......如今在哪家？怎么还有人保护你啊？”

“无事，明日我自己出来就行。”

“也是啊，我们都是普通人家，若你让这么凶的人，送你过去，在那等你，这不是像挑衅的吗？你说对吧？这道歉也没了诚意。”崔氏喝了一口茶水道。

这马夫长得人高马大，看起来凶狠确实没错，可也比你那个成不了事的丈夫强。

晚上，祝稚然回了王府，正好见到付晟问道：“你不伺候你家主子，在这干嘛？”

付晟见到祝稚然过来，恭敬地行了一个礼，“稚然小姐。”

嗯？他什么时间见到自己这么尊敬了？

付晟说：“世子这两天忙着处理公务呢，王爷王妃是清闲了，可把咱们小世子累的不轻。这父母云游，受苦的可是孩子。等以后世子娶妻了，他的小孩，也得吃苦。真是一代传一代。”

祝稚然不免笑了笑，倒是心疼自家主子。

付晟见她准备走，没忍住问道：“稚然小姐，您对我们世子是怎么想的啊？”

“什么意思？”祝稚然回头。

付晟想不明白地问：“您是喜欢沈小侯爷，还是薛潺，还是咱们小世子啊？”

“你说的哪种喜欢？若是朋友，扶按哥哥跟薛潺，我都挺喜欢的。”祝稚然说：“若是男女之间的，我都不喜欢。”

“那......”付晟道：“这当朋友，你都不喜欢咱们世子啊？”

她笑道：“你家主子也不喜欢我啊。”

“那，我家主子要是喜欢您呢？”付晟继续追问。

祝稚然想也没想，“那也不喜欢。”

她说完，轻快地回头，回到自己院中。

付晟留在原地叹气。

次日，祝稚然按照约定出门，出去前，巧沁问：“小姐，您今日怎么出门这么早？”

她道：“早上有些事情要去办。”

巧沁没多想，只道：“要不要我陪您去？”

祝稚然笑：“我办完事情要去回春堂，你想跟着我一块学习？”

巧沁连忙摆摆手，“那还是不去了......”

她收拾完，出门的时候太早，她寻常出门都是午时，偶尔早些时候偷溜出来，马夫没一会也会去回春堂那边候着她，她算着时间，应当差不多午时的时候也能结束。

到了春熙街，街道很小，人也不算多，祝稚然刚到没一会就看到了崔氏所在的茶肆，这店铺她几年前来找崔氏的时候，来过一次，像比那时候翻新过一次，不过，仍然不大。

她没踏进去，站在外面，只听见里面一阵骂骂咧咧的声音，不难想象，崔氏这几年过得很不好，这世道女子不能生育好像是犯了很大错一样，可站在崔氏的角度，若那个时候她爹爹死后，她带着自己，似乎过得也不会好，祝稚然早就不是个什么都不懂，不明事理的孩子，男人犯的错，不该由女子承担，崔氏是可怜人。

崔氏被一堆东西打着出来，见到祝稚然后，脸上浮现笑容，她过来挽着祝稚然的胳膊，“稚然，你来了啊。”

“嗯。”祝稚然看了一眼里面，“你家老爷不出来？”

“哦......他。”崔氏支支吾吾道：“他要去的，我们先去，早上茶肆有点事情，等忙完了，就去。”

“可主要道歉的人是他啊。”祝稚然道：“我无事，等着他一起也行。”

“不碍事的，那家人说了，找个我们家能说话的人来，好好道个歉就行了，人家挺好说话的。”崔氏道：“走吧，马车我都找好了。”

祝稚然见她空着手，“不带点东西吗？”

“哦，你瞧我这记性，准备好的忘记了。”崔氏连忙进去，拿了几罐茶叶出来，“走吧。”

马车来了后，祝稚然跟着她一起上去，进去之后，两人坐在一起，崔氏一路上都在跟着她说话，祝稚然每一句都应着。

路途不近不远，坐了一会就到了，下了马车，到了门前，宅子看起来并不大，门匾上印着：“思清居”三个大字。

祝稚然被崔氏拉着进去，她道：“这不像是一大家子人住的地方，倒像是一个人住的小宅子。”

崔氏道：“是个小公子，所以好说话。”

祝稚然没多想，进去之后，有几个下人在忙着，宅子外面看起来很普通，但里面却很华丽，甚至有些奢靡。

崔氏站在她身后，“稚然.....快进去啊。”

祝稚然往前走了一步，里面走出来一个熟悉的身影，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她，等她回头的时候，才发现崔氏已经不在了。

她反应过来，冷笑了一声，“搞这出，就是把我骗过来？”

明成往前走到她面前，“怎么算骗呢？这是稚然妹妹到我这来道歉而已。”

祝稚然，“到这来之后呢，你又准备做什么呢？你明知道我身后靠着的是谁，你当真不怕？”

明成无所谓道：“卓公子说了，那王爷王妃都不在，没人护着你，就只有一个从小欺负你，欺负到大的小世子。我呢，也没打算做什么，不会让你死的，就是总看着你任何时候都这样傲骨铮铮，从不把我放在眼里的样子，看的实在怄气，所以，我就打消打消你这股傲气。”

“来人，抓住她。”明成眼神变得阴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