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困春里 第51章 51

祝稚然手僵了僵，没给太大反应，继续帮他擦着药，“你不也杀人了。”

萧轻砚，“也是，你又不是第一次杀人了。”

祝稚然有些火气，用力按压他胳膊，随后道：“我在你心中一直都不是好人，从小到大你不都看不起我吗？不过没关系，我也没有多在意你。你的话对我来说，早就无足轻重了。”

胳膊上的疼痛，让萧轻砚皱了皱眉，却没说什么，他冷哼了一声，坦荡地道：“你应该不会忘记你从前做的种种吧？那样的你，为什么会让我觉得是好人？又为什么会让我看得起？”

六七年过去了，这似乎是他们两个第一次聊小时候的事情，那时候她嚣张跋扈，确实在冬天鞭打死过一个下人，他说自己不是第一次杀人，说的没错。

祝稚然坐下，“我是给你带过屈辱，可这几年，你也没少还给我，你虽没同等地鞭打我，可你以为言语伤害不算吗？来你府中，这几年，我一直都畏惧你，我从没觉得，我们的身份是对等的。”

萧轻砚心中莫名的烦躁，烦的是自己会因为她的话扰乱心绪，他不应该对她有一丁点的想法，就算几年的成长让她收敛了性子，可她骨子里还是个自私的人，他若真对一个把他打个半死的人动什么想法，那都是他有问题。

那颗摇摇晃晃的春心，刚冒出一丁点的感情，又被他往下压了压。

“我们的身份自然不会对等，现在不会，将来也不会。”他道，“所以你记住了，我不会对你有任何想法，就算哪天我发病了跟你说些什么话，你都最好不信。”

祝稚然，？？？

她抱着双臂把身子转过去，“放心，绝不会！”

两人直接沉默了好一会，祝稚然绝不会再开口跟他说一句话，但安静了没一会，又被他打破了氛围，“我若像你这么没良心，早就不知道死多少次了。”

祝稚然听完扭头对着他，“我不是给你包扎了吗？再说了，你虽替我挡了一刀，可今天若不是你出来打扰我跟扶按哥哥的约会，我也不会被他们抓去，本就不会有危险的，所以我的良心已经很好了，还帮你包扎好了呢。”

萧轻砚听完闭着眼睛，有时候真想掐死她。

“你的良心因人而异，对我跟扶按，自然不一样。”

“......”

“不管怎样，你保不保护我，你受了伤，我都不会置之不顾的。其一，我是医者，不会放着病人不管，其二，因为你父王母妃的关系，他们对我的恩情我不会忘。”祝稚然，“所以，我们之间的联系仅此这些，你三番五次在我面前提到扶按哥哥，你这样在意，不就是担心我会害他吗？但他跟你不一样，我拿他当朋友，有情谊在，我对他是真心的。”

“真心？”萧轻砚加重力道说，“你还会付出真心呢？可没用，他对你，没有任何心思。”

祝稚然情绪淡淡，“无所谓，哪怕我单方面付出，这些年他对我的好，也够了。”

似乎气到一定程度，会气极反笑，萧轻砚竟扯了一个极短的笑容，“随你。”

说完，祝稚然觉得自己都累了不少，她以往看过很多话本，很多次都写到这男男女女掉到一个荒僻的村中，或者受了伤，也像他们这样倚靠在一起，就此感动了，爱上了，交付终生了。以前也觉得能打动她些，可现在，看着他们两个的处境，真觉得，这些人爱的太随便了。特定情况下的独处，若是一男一女的陌生人，不发生侵犯命案就不错了。

看月亮，差不多快要子时了，她这个生辰，真是过得惊心动魄。

正当她准备睡的时候，怀里多了一个东西，她拿起来问：“这你的？”

萧轻砚神色像是没恢复过来，仍然想着她刚刚说的真心，所以随意地接了一句，“在你身上，自然是你的东西。”

祝稚然打开，拿出来看了看，是个镯子，但是看不太清什么颜色，她起身走到月光下照了照，像是天青色。她喜欢素净温和的颜色，薄荷绿，天青色，杏黄都是她常穿衣裳的颜色，这个颜色的玉镯，倒是有点投其所好。

祝稚然走过来，“你送的？”

他闭着眼睛，“天上掉下来的。”

“......”

祝稚然没多说，他送的东西，她就没有不收的道理，哪还能问为什么，她是那种可以问他为什么的人吗？

她收好，“谢谢。”

被这一来二回弄的，祝稚然没了困意，可不睡觉，跟他靠在一起，实在难捱，为着他的伤势，她还得看着他，过一个时辰还要再敷一次药。

见他闭着眼睛，祝稚然只好看着天上的月亮，她翻来覆去，准备下去走走，却被他按住手臂，“你能老实待会吗？你知道现在什么时辰吗，若是有豺狼虎豹出现，你准备喊谁来救你？刚好，它们现在正饿着呢。”

“......”

祝稚然，“你睡觉声响太大。”

萧轻砚睁开眼，瞪着她，“行，不睡了，就这么看着你，如何？”

“......”

算她多嘴。

他说不睡，还真就没再闭眼睛，闲来无聊，祝稚然扯了一句，“我以为你今天会杀了那个女子。你放了她，不怕她哪天再来害你？”

“她若有本事，今天就将我杀了。”萧轻砚云淡风轻说，“再来一次，我有何惧？”

祝稚然，“老实说，我以为你那么厉害，是不会受伤的，你们这些可以领兵打仗的人，是不是遇到任何事情都不害怕？”

“来不及害怕。”他道：“战争很残酷，生死一瞬间的事，没时间顾忌那么多。”

祝稚然倚在树上，“我爹爹以前也是打仗的，我对他印象不深，十岁那年是我难得有记忆的跟他相处，他同我说，打仗的时候，见过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画面，有不忍，可又无可奈何。那些百姓，实在可怜。”

萧轻砚侧头看她，“一旦发生战争所有律法便将作废，所以会有很多抢劫，侵犯，放火，肆虐，那些掩藏在人性底下的恶，便会全部爆出来。每一个上场的士兵都是为了保护家人，守住国土，没的选择，若真的能有一天，可以止战，那自然是最好不过的，可这世道动荡不安，还不是时候。”

“若是碰上像妥西部那样野心勃勃，不顾百姓的统治者，那这个国家是不是也会很快灭亡？”祝稚然说。

“嗯，或许吧。百姓才是一国的主力，并非一个统治者可以决定的，就算坐得高位，不体恤民心，一样无用。每一个产生劳力的百姓才是铸成这城墙最稳固的一道力。”他轻声道，“所以，肆无忌惮的掠夺，最终的下场一定不会好。”

“怎么？”他继续问：“跟我说这个，是不是以为我很主张打仗？”

“谁会希望自己在打仗的路上，真正为民着想的人，从不在意自己是不是会被千古留名，流芳百世。军功过高的大将军可不是人人都能当得起的。”祝稚然看着前方。

“我不在乎什么军功过不过高，我没那么大野心想要执权获得什么，只希望有朝一日，可以和我父王母妃一样，云游四海。”他的语气在祝稚然眼里是难得一见的柔和，甚至露出一些不属于他的温情，“找个可以相伴一生的人，一起看遍这山山水水，也够了。”

“若国家有难，万死不辞。”他低声笑了笑。

祝稚然脑筋一转，“只找一个吗？”

“......”

“不然呢？”他的语气变得和从前一样，带着锋利，“你以为我想多找几个，然后看着她们为我打架？”

她倒也不是这个意思，从前崔姨总是说她爹爹外面女人多，她也见过不少家里养了好几房的人，觉得实在麻烦，吵闹。若能只找一人，相伴一生，那是最好不过的。

老实说，若不是他今日难得跟她说这样的话，她一直以为他是那种什么都想要，就喜欢高高在上，稳坐高位，就算不打仗，也是权倾朝野的大人物。没想到竟然和她一样，住在乡间小路，看人间繁华。

祝稚然想着一些事情，想着想着便睡着了，连那药都忘记给他换了，次日醒来的时候，没见到他人，她揉了揉眼睛，往下走了走，才看到他在上面采果子。

采完，他轻轻一跃，从树上下来，用衣裳兜住，往她这边走，停在她面前，“你倒是能睡。”

“......”

“昨晚忘记帮你换药了，你胳膊怎么样？”

“自然好得很。”他把果子全部给她，“自己擦干净。”

祝稚然接过，用自己衣裳擦了擦，脆亮的果子看着就好吃，一入口，果然鲜甜好吃。

她看着萧轻砚往前走的身影，想起来说：“这山后面可是长了毒果子的，你没采着吧？”

可那人头也不回，“反正我又没吃，你毒不毒跟我有什么关系？”

祝稚然捏紧拳头，往他身上扔了一个果子，心眼子真多！

两人回到王府的时候，已经午时了，萧轻砚身体没完全恢复过来，也不像昨晚那个人一样带她走得那么快，所以他们只能慢慢走下山。

她只感觉自己折腾了一晚上，腰酸背痛，回到王府，还没走到自己院中，两个人就被萧以穗围住，她叉着腰质问：“你们两个去哪了？一整夜没回来，像话吗？付晟说了，孤男寡女共处一夜，那是会生出感情的！砚哥哥，我是不会让她当我嫂嫂的！”

祝稚然：“......”

萧轻砚，“你以为我就会让她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