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来给我送这些的?”塔莎一边问一边捻起金币。
细心看,能看到上面一些凹凸不平的地方残存了黏腻的红色血迹。塔莎吸了吸鼻子,嗅出那股味道和塞巴斯蒂安身上的味道不同,这才稍微安心下来。
她还是不太确定这枚金币是不是今早送出去那枚。
直起身,借着光晕察看金币上的划痕。
因为她闲来无事的时候喜欢拿着金币在手上转圈,所以上面很多划痕都快要被她磨平了。
有了这样简单的标识,塔莎很快辨别出这就是自己给那个强盗的金币。
她惊讶地蹙眉,“你去把金币抢回来了?”
虽然知道塞巴斯蒂安很厉害,但塔莎还是不希望他单枪匹马地冲动做事。这样很容易受伤,就像他现在这样。
塞巴斯蒂安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已经把她被迫送出的那枚金币拿回来了以后,她还是不开心。他动作小心翼翼地屈膝下蹲,姿态压得很低,在床边单膝跪着仰视她。
塔莎眼神示意他说话。
“是。”
“那……其实你一直跟着我咯?”
“是的。”
塞巴斯蒂安一个一个字蹦得铿锵有力,仿佛这是值得带到皇家宫殿去奖赏的事情一样。
相比之下,塔莎反倒落了下风。
“把斗篷脱下来。”塔莎命令说。
脸色有些许苍白紧张的少年似乎被她的话打了个措手不及,眨了几下眼睛,却还是没有反应过来。
塔莎也不催促,只是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你不生气了?”
“我什么时候说我生气了?”塔莎反问,不过又担心塞巴斯蒂安联想太多,她补充说:“不过你也别想太多,只不过是你身上的斗篷寒气太重,我怕染上感冒。我明天还要赶路呢。”
男人揭帽的动作顿了一顿,“明天会有大暴雨,不宜出行。”
“你怎么知道?”
塔莎自认博览群书,都没有学会预知天气,听塞巴斯蒂安这样笃定地说,就更是不解了。
“看天象。”塞巴斯蒂安习惯了言简意赅的回答,话说出口后,他悄悄瞟了一眼沉思的塔莎,发现她并没有在意自己的寡言少语,稍微放下心。
整理好湿哒哒的斗篷后,他叠好放到了房间的一个角落。
站起来后,他有些局促地站在原地,似乎不知道该在哪里落脚。
如果此刻塞巴斯蒂安的态度是强势的,塔莎说话的口气可能还硬气些。可现在看他脆弱的模样,塔莎感觉自己内心垒起的高墙轰然崩塌,只剩叹息。
“你可以搬张椅子到……”塔莎看了一下空荡的房间,思索出一个相对礼貌的社交距离,手一指,“那里。”
塞巴斯蒂安没有异议,他了点头,搬起椅子分毫不差地放在她指定的地方,然后落座。
他做得很好,没有可批驳挑刺的地方。
“所以,你今天都干了些什么?”
不想显得自己太关心他,塔莎扯了扯被子,又加了一句:“我的意思是——”
她有一阵没说话。
“嗯?”塞巴斯蒂安问。
今天经历的那些过程碎片在脑海中回放,塔莎终于感觉到不对劲。
“拦路的人愿意放我们走,是不是你在背后帮忙?”
“……是。”
“酒店的房间呢?”
“……也是。”
塔莎愣了愣,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如果我没猜到你在背后做的这些事呢?如果我一点也不领你的情,你怎么办?”塔莎的思绪像是被捣碎了一般在脑海翻涌,乱得不行,她只能先拉起被子,盖住了脑袋。
“你不是这样的人。”
“如果是呢?”
“那也没关系。”
塔莎侧过身背对他,全身被厚重的棉被盖得严严实实。
她轻声呢喃:“傻子。”
“嗯。”
塔莎没想到自己这么一说,这傻子还真的愉悦地应下了。
“你好久没跟我说这么多话了,如果你觉得我傻,那我就是个傻子好了。”
“想我跟你说话?”塔莎突然开口。
塞巴斯蒂安愣了愣,欣喜又不确定地眨了眨眼睫毛,过了半晌才回答:“是。”
“如果下次你要来见我,身上最好不要有伤口。要不然,我是不会理你的。”
塔莎知道自己阻止不了他三天两头往自己房间里跑的习惯,与其说些“别来了”之类的废话,还不如让他注意点身体。
但她隔了好久都没得到自己想要的回答。
她以为这个要求很容易达成。
“这个我可能……”
“是因为离开了侦探社,你的仇人就通通找上门来了吗?”塔莎推测了一下,问。
塞巴斯蒂安否认了,“只不过是最近才被找到。”
想到那些像蟑螂老鼠一样穷追不舍且怎么也杀不完的人,他的眼睛冷了一瞬,“不过我会处理好的,你放心。”
“我讨厌血的味道。”
这句话乍一听有些突兀。
但塞巴斯蒂安觉得自己好像听懂了。
没得到回复的塔莎一转身就看到塞巴斯蒂安弯着血红的唇瓣,一瞬不眨地看着她。
“听懂了吗?”
“听懂了,你在关心我。”塞巴斯蒂安轻笑着回,双手还羞涩地端正交叠放在膝盖上。
塔莎:“处理好你身上的……”
“好!”
“那以后我还可以来找你吗?”
帮她熄了灯后,移步到窗边的男人含情脉脉地看着她。
“不行。”塔莎斩钉截铁地说。
“……”塞巴斯蒂安失落了一下,想起什么以后又嘱咐说:“过几天我有些事情亟待处理,没办法及时帮到你。你要小心注意。”
塔莎默了一会儿没回话,刚张口却听见窗棂震动的声音。
她仰头粗略地看了一眼,冷哼一声,“走得那么快。”
她还没说完之前,先听到一声满含笑意的声音在角落发出。
等她目光找寻到他的那时,塞巴斯蒂安正笑意盈盈地瞧她,“还没走,别生气。”
本来不生气的塔莎恼了一下,“你诈我!”
“我只是想知道我走了以后,你是什么样的反应。”
塔莎破罐子破摔:“所以呢?满意了?”
对于塔莎的这个问题,塞巴斯蒂安避而不答,而是说:“我很高兴。”
“晚安,我走了。”
塔莎仰着脑袋,看他飞速一个翻身跃了下去。心里还没忘记这是二楼,而且外面风雨交加,这一下吓得她一个激灵弹了起来。
睡意全无了,她掀开被子就跑到窗边察看情况。
塞巴斯蒂安安然无恙地站在楼下,仰面看她,面上是无言的得意。
气得塔莎用力把窗户给关了。
她怎么就这么容易对他心酸呢?
—
第二天一早。
暴雨过后,外面的路全都淹了,车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泡在了松软的泥土里。
塔莎在雨势渐小出去看过情况,小车的四个轮胎都淹了一半。
不过好在现在是冬季,暴雨不会持续太久。
“今天可能要暂时呆在这里了。”塔莎回来后,一边收伞一边对怀特先生说出自己的判断。
“好。”怀特先生没有异议。
“……”
旅馆外的那条路一直到傍晚才退了水,车却依然陷在泥土里。
这里离蒙特尔举办晚宴的礼堂相隔不远的距离。
塔莎知道怀特先生这人老旧古板,保持着上一代独有的执拗的绅士气度。尤其不喜欢迟到。
虽然他不说,但她也能感觉到他的焦虑。
趁着司机带怀特先生吃晚餐的期间,塔莎偷摸去了一趟后院的马场,和人谈好了马车的价格,决定深夜出发。
就算慢慢地走,明天中午之前也能赶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