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塔莎的肚子被暖烘烘的脑袋压着,塞巴斯蒂安睡觉姿势规规矩矩,不至于压得她喘不过气。她迷迷糊糊地盯着漫天繁星,像是睡在儿时躺过的摇篮里,意志不坚定一下就睡了过去。
最后还是被塞巴斯蒂安叫醒的。
他生物钟规律,一向没办法进入深度睡眠。只不过今天的一觉,一夜好梦,睁眼的时候脑子十分清醒。
撑在塔莎身体两侧起身,他望着塔莎衣服上被他脑袋磨过的褶皱痕迹,有些许怔然。
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手先一步有所动作,他体贴细心地帮塔莎扯了扯衣服上的褶皱。
他知道她这样爱美的人不喜欢衣服皱皱巴巴的。
塔莎没睡熟,被他这轻微的动作弄醒了。
“早安。”她下意识打招呼。
塞巴斯蒂安:“早安。”
“进去拿两套衣服,”她揉了揉眼睛,从口袋里扣扣搜搜地摸出了一块金子,用牙咬了极小极小一块,放在被拉扯平整的衣服上擦了擦,“放在显眼的位置上。”
“还有,别拿太显眼的。”
塞巴斯蒂安在她把金子递过去之后就有所行动了,听到她的叮嘱,他顿了顿往下跃的步子,回头,比了个“ok”的手势。
“谁教他的……”塔莎转回头,回想到他那恣意的神情,不由得掩嘴笑了笑。
—
十分钟后。
警察局房顶。
在后面大片大片铺展开的灿阳背景下,塔莎懒散地伸了伸腰骨,扭了扭脚脖子和腰。
塞巴斯蒂安在她身边搭了把手,扶住了她因后仰而不平衡的肩膀。
“我们怎么总爬人家的房顶。”塔莎探头往下,没回头,但给塞巴斯蒂安做了个向前的手势,“我们下去。”
底下的一楼不远处正站了两个抱紧长枪的士兵。
他们似乎站得有点腿软,一颤一颤的。看得塔莎轻声“噗嗤”笑了,那边似乎有所察觉,抬头瞬间塔莎已经翻进了二楼。
只剩房顶上的塞巴斯蒂安无奈笑了笑,站在原地等待时机。
二楼的窗户有些许老化发霉了,玻璃上覆满了厚厚的灰尘,拉开的一瞬让塔莎吃了一嘴尘。
她不敢咳出来,只能一呛一呛地掩遮嘴鼻,像是兔子抽动鼻子似的嗡动。
感觉到角落边上有一道目光投射过来的时候已经迟了。
塔莎想要后退一步,可冰冷的枪口已经抵到了太阳穴。她甚至能感受到太阳穴一抽一抽地泛疼。
不知道是敌是友,不过好在,人家没有一枪杀了她。
“自我介绍一下。”
“我叫塔莎,请问您是?”虽然被威胁,但是塔莎还是有礼貌地向他打招呼,“可不可以,先把枪放下来。”
“我问你答。”
“好。”塔莎果断地回。
命都被人家攥在手里了,不答也得答。
“你来自哪里?”
“一个沿海小镇。”
“谁跟你一起来?”
“我的……”塔莎犹豫了一会。
就这个时间空档,悄无声息的一阵风过,塔莎被揽入一个温暖又熟悉的怀抱。她抬头看去,先是看到塞巴斯蒂安这些天新长出来的细小胡渣,循着他的手臂看过去,情形已变,银枪被他扣在手里。
“我跟他一起来。”塞巴斯蒂安拧着眉头,眸中有隐隐约约的怒气,“还有什么想问的?我答。”
塔莎这下敢认真观察对面男人的模样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首先入眼的就是一身的警服和肩膀上的徽章。
他看起来很年轻,二十多岁左右,看身形,是个常年锻炼的男人。结合这点和他一肩膀的荣耀,塔莎判断他和那些荒度时光,只知道拿工资的无能警察不同。
“放下枪吧。”塔莎毫无防备地按住了伤口,侧头对塞巴斯蒂安弯唇笑了笑,似乎在请求他信任自己。
他没办法拒绝她的请求,也知道她肯定有自己的打算,于是随她往下的手一起放开。
“你是那个委托人吧。”塔莎绽开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
对面那人愣了愣,似乎想说你怎么知道,不过很快就住了嘴。他的眼神在他们两人之间转了一圈,最后镇定地点了点头。
“那么,”塔莎攥拳,作扩音器状,递到对方嘴边,他躲了躲,见塔莎没有别的意思就停了下来,“委托信里写了些什么呢?”
男人纠结了一下。
最后还是一五一十地交代了。
“万一我们是那新上任神父派来的你就完了。”塔莎狡黠一笑,自顾自地走到一旁沙发坐下,“幸好你信对了人。”
“不来坐吗?”
“昨晚已经来过了。”男人淡淡地说完,坐到了她和塞巴斯蒂安的对面,有些抖地拿出了一只香烟,“你们来晚了一步,这案子结案了。”
“你知道内幕不就行了?”塔莎一脸“你傻啊”地看过去。
俏皮的动作轻轻牵动了塞巴斯蒂安的唇角。
“对了,没问你名字。”塔莎伸手,“怎么称呼比较好呢?”
男人说他叫罗恩。
塔莎杵了塞巴斯蒂安一肘,示意他介绍自己。
他看了她一眼,言简意赅地说了自己的名字。
“你们关系不错。”罗恩看着越坐越贴近的两人。
塔莎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直切主题:“你知道那高墙是为什么而起吗?”
“不知道,他对外说是对中心教堂设立特殊保护,但没有说为什么。”罗恩说,“我总怀疑其中有不对劲的地方。”
塔莎:“莫名其妙建起高墙,不是心中有鬼是什么。”
塞巴斯蒂安跟着点了点头。
“上一任神父怎么死的,你知道吧。”塔莎希望他能互通有无,说出自己所知道的,只是这人推一步走一步,实在是太磨蹭了,“或者说,上一任神父死前接触过什么人,你都有所了解吧。”
罗恩默默点了点头,垂睫沉思了好久。
“你不相信我们吗?”
对面的男人蹙起眉头,似乎在纠结要不要说出真相。他抬头,对上塔莎一双琉璃般清透的眼眸,心脏被击动了一下。
随后他说:“上一任神父的死不是查案的关键。”
—
傍晚。
塔莎和塞巴斯蒂安无处可去,只能藏身小小的警察局二楼档案室。罗恩被楼下的人紧急喊走问话去了。
整合了一下他刚刚提供的信息,塔莎叹了口气。
“事情怎么向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了?”
罗恩说,高墙建起以后,围城内的人没再出来过,外面的人也进不去,他隐隐约约觉得不对,才委托外面的人送了一封信。
“我本来就对这种抱有特殊信仰的人们不太熟悉,”她垂下眼帘,“对他们的生活和思想方式都没有头绪。”
“你的切入点不错。”塞巴斯蒂安突兀地出声。
好像站在了上帝视角,冷静地看她思考。
塔莎嘴角抽搐一下,“你不会能看穿这一切吧。”
塞巴斯蒂安:“我没有这么厉害。”
他循循善诱地提醒:“你为什么会想到这个切入点呢?”
“因为我想,高墙是神父授意建起的。这件事一定对他来说有某种意义,或许有关他们的信仰,又或许有关他的利益。”
塔莎飞快眨眨眼,眼睛像是被擦亮的玻璃珠“噌”一下闪起来,“看来从神父身上下手比较好。”
“如果说上一任神父是在他手下死的,那么,他篡位的原因是什么呢?”塔莎歪着头不解地提出问题,“谋权夺位肯定一下就被人发现了呀。”
“你想怎么做?”
塞巴斯蒂安很了解她,微笑着看过来,已经知道她心里有所打算了。
塔莎回了个“你真懂我”的眼神。
眼神的秋波互送没能持续太久。
二楼的大门似乎被人踹开,幸好两人在档案室内,旁边有窗户。
即便如此,塔莎的心还是一震。
外面很吵,交杂了罗恩和一些没听过的陌生嗓音。
“委托人就藏在你们警察局,是谁,你快交代了吧。”
“我可没藏,什么委托人?我听不懂。”罗恩装傻充愣。
“神父下了两道指令,一是揪出出逃的两个逃犯,二是找出我们内部的叛徒。你猜,他说如果警察局内没人承认会怎么样?”
塔莎:!
她对上塞巴斯蒂安的眼,有些慌张,嘴形问“会怎么样呢”。
塞巴斯蒂安没说什么,只是手臂紧紧地揽在她的腰间,让他们的身体亲密无间地贴合。
“死。”
随着一声枪响,外面传来重物倒地的声音。
塔莎震惊地睁大了双眼,喉咙一下子疼得有些发不出声音,不一会儿又被塞巴斯蒂安用手掌捂住了嘴。
“呼吸。”
身后的男人似乎不用看就知道她呼吸不起来而憋得脸通红,一边把手覆在她的嘴上往后压,让她将后脑勺靠在他的肩膀,有所依靠。
而他自己往前,冷静地教:“呼气,吸气,呼气……”
慢慢的,塔莎终于恢复了正常的心跳,可她还是愣愣地靠着塞巴斯蒂安宽厚的肩膀,仰面望他,开口瞬间,两粒豆大的泪珠滴落,她质问:“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与此同时,外面步伐嘈杂起来,有人开口说:“搜遍这里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