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路颠簸,马车摇摇晃晃,晃得塔莎昏昏欲睡,眼皮一下一下地往下耷拉,她甩了甩脑子,尽力让自己清醒起来。
“对了,你们主编叫什么名字?我要记一下,不然不太礼貌。”她打了个哈欠,打起精神来,继续与威廉攀谈。
“珍妮·琼斯。”
塔莎来了兴趣。
“好厉害,是个女主编。”冒完星星眼,她又低下头琢磨了一下,“琼斯?嘶……我好像听说过这个名字。”
她尝试回忆了一下,却提不起精神来回想,她哈了口气,“好困。”
她说完,本就转身去开窗了。
木头吱呀地叫了短促的一声,没了动静,威廉突然皱起了眉:“窗坏了?我记得今天早上窗户还好好的呀?”
突发变故,又是在被范得里希的手下追了一路以后,塔莎心下犯疑,也蹙起了眉头。
“你们觉得困……”她又打了个哈欠,手臂都没力气抬起了,眼皮子也困倦得不行。
好……不正常。
—
塔莎脑子清醒以后,记忆像是喝醉酒断片一样地交杂错乱,断断续续的记不清楚。她好像还没问完那句话,就眼前一黑,晕了过去,再次醒来的时候,她好像在一处的山坡上,挣扎着往前爬行,像是在躲谁似的。
她一边爬,后面又是一阵脚步声和嬉笑声,然后有人拽住了她的小腿往回拉。
那个画面一浮现,她的心霎时狠狠地震动了一下。
之后,碎片堆砌起的回忆画面轰然倒塌,她又晕了过去吧。不知道晕了多久,可能是知道自己被抓到了歹人的手上,她昏迷也震震颤颤。
之后发生了什么?之后发生了什么?她着急地回想。
现在已经天黑了,她需要赶快解决眼前的困境。
目光漂移到手臂上的红痕,她定睛一看,忽地想起来了。
她们被绑到了森林的一个房屋栏杆上,塔莎先一步清醒了,她靠在本的身边,身形小巧,又知道本的身上随时带着匕首,就悄摸摸地从本的腰边顺了一把匕首,迷迷瞪瞪地刮开了绑在自己身上的麻绳。
正当她想要给本和威廉解绑的时候,一群五大三粗的男人笑眯眯地吆喝着就过来了。
塔莎认出了一个人是马车夫。
不过,就算知道了也为时已晚。
总之,那时,她浑身麻绳落地,一看就是要逃跑的样子。本和威廉还在昏迷中没有醒来。塔莎看他们色迷迷的样子,心里霎时响起警铃,一秒也没犹豫,拔腿就跑。
毕竟本和威廉是真正的男人,就算他们被脱光衣服,这群男人也不能对他们怎么样。
而她,她想起在草丛中,小腿被人像拎鸡仔一样轻而易举地拖来拖去就不寒而栗了。
算她不够仗义吧,总之她心里紧张地七上八下的,攥着本的匕首就跑了。
中途,因为安眠的药效没过,塔莎腿软,还跌了一跤,后面的人大声嗤笑就要追了上来。塔莎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
哦。
她好像说了几句卖队友的话。
好像是:“反正你们已经抓了他们两个人,难道还不够交差的吗?我不会再管这件事了,你们不用担心,他们就留在你们这里,作为抵押好了。”
为了逃跑,她竟然说了那么糟糕的话。
也不知道有没有被那两个人听见。
塔莎一边想,一边镇定地站起身。夜深了,她要加快速度,无论是思考还是营救本和威廉,哪里有时间再想她说的那些话有什么伤害之类的。
也不知道本身上是不是只有这一把刀。
她无奈地看了下掌心躺着的匕首。
那里目测有七八个魁梧大汉,他们手上竟然掌握有气状的安眠药物。她要做好本和威廉被迷晕的准备,那时,就只有她一个人大战八个大汉了。
用刀?
没多琢磨,她就摇了摇头。她不擅长刀具,对上八个有武器在身上的大汉,几乎没有胜率。
思索了一会儿目光不自觉地瞟了一圈,最后落在小坡地的藤蔓上。
有了!
—
塔莎的那番话恰好说在本刚刚苏醒的时候,盯着塔莎大义凛然出卖自己的脸表情,本麻木的半边身子微微颤抖,替面色淡淡的他泄出半点情绪。
很不巧,他只带了一把匕首。
药效没过,他的身子酥麻得酸软,也摸不到打结的位置。
塔莎说完那几句话后,敏捷的,头也不回的逃走了。那几个彪形大汉正好回头,他闭眼,仍能感觉到那几个人流连在自己周身的眼神。
粘稠,恶心。
“别想了,人家没有说能任我们处置。”
“就……”
“闭嘴。再给他们喂一颗药,让他们睡到明天早晨。”
“……”
—
深夜。浓重的蓝调在天边铺展开,只有浅淡的一抹月色照亮周围。
塔莎呈“大”字形地趴在草坡上,聚精会神地盯着底下洼地的草屋外的栏杆那里看。有两个男人豪放不羁地叉着腰杵在本和威廉的面前,猥琐地盯着他们两人看,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离得太远,塔莎只能听到嘈杂的争执声,和猥琐吓人的笑。
他们蹲下身,魔爪探向本,好像要给他脱衣服。
糟了。
塔莎也很想救他,不过还有好几个男人躲在里面,她不敢掉以轻心。
胜负在此一举,不能意气用事。
他们好像要给本脱衣服。
不能吧,应该不会……
塔莎趴稳了,觉得他们应该不会丧心病狂到搞同性。
一个纽扣,两个纽扣,三个纽扣……
本的胸肌都快露出来了!
“!”不能忍下去了。她辗转了身子,躺在泥土上,仰着头,吹了段急促的口哨。
那边的动作立刻停了下来,“谁?!”
塔莎当然不能回应。
她估摸着现在天黑,再加上屋子里面好像有喝酒聊天的声音,于是起身迅速地往旁边平移了一段距离。
连着去了三个地方,吹了三声口哨。
他们急了,对视一眼。似乎从对方眼里看到惊惧,异口同声地往屋内喊。
趁着这时间的空隙,塔莎依次摆好了几支削尖了的树枝。
醉醺醺的几个男人急匆匆地跑出来,脚步飘忽。
好戏开场了,塔莎兴致勃勃地抬了一边眉毛,躲在草丛里,挑了一支顺手的箭,迅速挺身,拉满用树枝和藤蔓制作的弓,眯眼定焦,瞄准对象——
松手的刹那,箭飞速地冲了出去。
顷刻,一个男人应声倒地。
塔莎笑意涌上嘴角,看来她的箭术没有退步。
不给他们反应的时间,塔莎降下中心,蹲着身子,随手挑了一支箭,几步移到不远处更密的草丛。
拉弓,放箭。
又一个人倒了下去。
眼看着他们打不过就要往屋子里躲,塔莎轻轻地舒了口气,动作又稳又迅速地射了三支箭,每一个都精准地射在了男人的大腿。
“这么急干什么。”认真起来,塔莎声音轻柔地仿佛鬼魅,任凭那些人手忙脚乱地往屋内跑,她只气定神闲地挪了挪屁股,换了个视角,又是两发准中的箭。
“完美。”
所有人都倒地了,她大功告成,轻快地掸了掸袖子上的泥巴。
本好像醒了,他眼神幽幽地看向这边,塔莎以为他在怪自己抛下他们离开,没有在意地起身准备往他那边去。
草丛之中好像有人迅速行动的沙沙声。
不对。
那里的人数不对。
一开始那里有八个人,现在只有七个躺在那里。
越是紧急的情况,越是不能慌乱。塔莎屏息凝神地辨析声音从哪里传来,手上握紧了最后一根箭。
“下地狱去吧!”
有人猛地一跳从她身后窜出来,幸好她有所准备,侧身躲开了。手比脑子快,那人扑空伏在地上时,她用力地把箭头插进了男人的大腿。
霎时鲜血直流。
男人吱哇乱叫,塔莎冷静地确定了他没有了攻击性,上手摸遍了他的口袋,找到了几颗子弹和一把锋利的匕首。
“这些我没收了。”
说完,她抱着近乎报废的弓和从那个受伤男人身上搜刮的东西,像个胜利归来的海盗,大摇大摆地俯冲到坡地下面。
有人不死心,一颗一颗子弹地给手枪上膛。
“小心。”威廉终于睡醒了,看到一地的狼藉,再傻也知道塔莎干了什么,他沙哑着声音好心提醒。
那人手颤抖,胡乱地按了两枪,没中。而那时塔莎已经蹲着身子随手摸了一个人口袋里的枪,用搜刮来的子弹上了膛,几步冲到他的身后,枪口抵住了他的太阳穴。
“与其耗费力气攻击我,不如赶紧去医院检查身体,以免弓的力度不够,我特意在箭头上抹了毒蛇的毒素。也不知道是什么毒,致不致命……”
她这话一出,所有人吓得倒吸了一口气。
为了保住小命,塔莎先没收了所有人的武器,再靠到本的身边。她是第一次做这么英勇的事情,不由得骄傲地挑了挑眉,“我很厉害吧。”
本愣了愣,似乎不太开心,“你不是走了?”
塔莎理所当然地说:“我不走,被绑在这里,谁来救我们?”
“把我的刀还给我。”
塔莎从裤边抽出刀,帮他划开了麻绳,刀留在他的隔壁,她又抽了没收的几把刀中的一把,帮威廉解开了麻绳。
“别怪我,靠谁也不如靠自己,最起码我来救了你们。”她费尽千幸万苦赶来救他们,其实并不指望他们谢谢一声,但至少也不想看到本沉默不语的样子,像是无声的指责。
威廉打圆场:“是啊,真是谢谢你了。”
塔莎咽下心里的气,顾及还有别人在场,声音柔了下来:“你还好吗?还能动吗?”
“我动不了。”
塔莎和威廉错愕地转头,看到本一条腿闲闲曲着另一条腿平放,神色无比正常,看上去没有半点不适。
没得到回复,他抿了抿唇,一双眼深深望着塔莎,重复:“我动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