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雀鸩鸟归 第174章 尾声（三）

萧屿和吴量被关押，其他人也被请去盘问了一番，秦少淮是最后一个进去的，像电影里那种审问室，他不是第一次进，从小到大至少去过三五次，倒显得他轻车熟路了。

PID对他的事情了如指掌，除了萧屿外，PID高层里还有常寿的同党，如今是什么情况，他尚不得知。

房间里有点阴冷，与其说是阴冷，不如说是阴森，空荡荡的房间，硬邦邦的椅子，空无一物的桌面，还有冷冰冰的摄像头，仿佛从墙壁里就透出寒气。

门被打开，有脚步声进来，秦少淮没有转头，眼神定定地看着前方。

那人拉开了椅子，高大的身躯落下一片阴影。

“秦教授，又见面了。”

秦少淮愣住了，是邝天野。

邝天野双手搭在桌面上，姿态懒散，眼神却坚毅，“临时被拉来顶岗，事发突然。”

早晨才见过，邝天野和季闻比他们早动身一个小时。

秦少淮说：“你问吧。”

“常寿的事情，我亲眼见到了。”邝天野皱了一下眉，陷入了沉思，几分钟后说，“实不相瞒，你的事情，说不定PID比你自己更了解。”

秦少淮笑了一声，眼神里没什么笑意，事到如今，已经谈不上愤怒、怨恨或者什么其他情绪，他只是觉得很厌烦，那种被四面围困的生活让他感觉压抑。

“PID高层中有鳐兽侵入，我们正在排查。”邝天野诚恳地说，“我们希望，如果你有线索，可以及时和我联系。”

“没问题。”

邝天野原本要进山寻找潘耀斌的下落，但无人区异常的气象和能量石的失控让他改变主意，提前回到检测站联系上峰寻求新的指示，萧屿被捕后，南瑶市的PID彻底停摆，他暂时顶替了萧屿的职位，直到南瑶市的PID部门重建完毕。

“萧屿，你们打算怎么处置他？”秦少淮问。

邝天野抿了抿唇，犹豫再三后说：“按照现在的调查情况，萧屿的手上没有人命，但他篡改案件报告，替鳐兽遮掩行踪，发布虚假通缉令，诸如此类，所犯的事情并不少。”

“这么多年，我相信他手上并不是只有鳐兽一桩案子，总也有立功的时候，功过相抵，况且，你们应该知道，他做这些事情不是自愿的。”秦少淮深吸了口气，“他也是受害者。”

邝天野沉默不语，少顷，他沉重叹气：“萧屿就算无罪释放，但是。”他再次停顿了下来。

秦少淮看着他。

“他和吴量已经被同化成为了异族。”邝天野抿紧了嘴唇，没有再往下说。

“不可能！”

“他的身体各项数值都已经超出了人类正常范畴，并且有逐渐变强的趋势。”邝天野说，“也许不是现在，但是这种情况不可逆，他迟早会变成危险人物。”

秦少淮问：“PID打算如何处置他们？”

“吴量和常寿相处最久，对鳐兽的事情最了解，我们希望利用他找出所有潜伏在人类中的鳐兽，不过检测下来，他的智商有点问题。”邝天野砸了一下嘴，“最后会如何，要看他造化了，如果他帮不上忙，我们会按照普通异族处置他......研究解剖或者杀死他。”

秦少淮神色讶然，然后他看见邝天野的嘴角小幅度的扯了一下，笑容很快敛去，让人几乎以为是花了眼。

邝天野继续说：“至于萧屿，你应该知道，最近几个检测站相继出事，山脉里逃出来许多异族，我们希望萧屿可以戴罪立功，抓捕那些混在人类中的异族，但是，我们不确定萧屿的身上还会发生什么变化，我们需要一个可以控制住他的人。”

秦少淮这就明白了，铺垫了一大堆，是希望他参与进PID的行动中，约束萧屿的行为。

异族之间能力相互免疫，萧屿本质上是人类，只是偶然获得了异族的身份，且他本来就是PID成员，他是参与抓捕行动最佳的人选。

只是。

“可惜你们找错人了。”秦少淮弯起唇角，“邝队，你这样的观察力，还不足以成为我师兄的领导。”

秦少淮继续说：“他们或许得到了异族的能力，但是，他们并没有被同化为异族。鳐兽倚靠蚕食执念为生，常寿与小鳐兽之间通过共鸣传递意念，那些完美融合的小鳐兽在最初的时候，成功占领了宿主的身体，控制了他们的行为，但同时，他们逐渐与常寿脱离了共鸣，他们重新变回了自己。”秦少淮笃定地说，“萧屿曾经被打败过，但现在的他，已经与我无关。”

这一次，换邝天野错愕。

“邝队，我可以离开了吗？”

“我送你出去。”

秦少淮离开警局，刚走到门口，第一时间见到了宋温峤的身影，下午两点的天气，阳光热烈，宋温峤站在逆光里，表情晦暗不明，在见到他出现的刹那，脸上露出冰雪消融般的笑意。

他从阴影里走出，满身是光，展开双臂，像在迎接一场盛大的重逢。

*

小饭馆里田无酒没在，邝天野后知后觉把人给叫走了，邵徽和崔玉豪先回去了，就剩叶荟清、钟擎和丁陵点菜。

钟擎翻着菜单说：“都有什么菜啊？”

叶荟清砸吧着嘴：“我昨天吃了羊肉煲，今天想吃烤牛肋排。”

丁陵口水直流。

钟擎拧着眉，心里挺不自在的，哪哪都不对劲，翻到最后几页，点了两个素菜，把餐单往桌上一扔，转去丁陵面前。

铃铃站在他膝盖上，扒拉着桌子，抢着要点菜。

钟擎乐道：“还挺有人样。”

丁陵说：“说不定还混个编制。”

钟擎随口说了句：“别被拉去解剖了。”

吓得丁陵面色大变，“有可能。”顿了顿又说，“吃饱再说，我和铃铃想吃肉。”

钟擎听见肉就不得劲，整个病恹恹的样子。

宋温峤和秦少淮牵着手进了包厢，甜甜蜜蜜坐在一块，钟擎就更难受了，心脏像是被人捏住了，心脑血管都给堵上了，浑身不舒服。

他刚才拨空去附近数码店买了个二手手机，先凑活用着，趁他们点菜的工夫，拿出来玩了一会儿，一看时间就愣住了，“怎么六月一号了？”

叶荟清傻了眼：“不是四月三十号吗？我就进去十五分钟，就过一个月啦？”

宋温峤翻着菜单没什么反应，反而冲秦少淮笑：“今天六一，先给你过个儿童节。”

秦少淮忍俊不禁：“你更需要吧。”

宋温峤嘴角挑着笑，“看看想吃什么。”

秦少淮接过餐单，翻了几页。

钟擎揣摩了一会儿，摸着下巴说：“山脉里的时间扭曲，但山脉外是正常的流速，其实我们在里面已经待了三个月，小叶子是四月三十号进山的，被卷进了时间虫洞里。”

宋温峤拿餐巾纸揉了个团儿，砸在他脑袋上，骂道：“别再提那鬼地方！谁爱去谁去！邪了门了，还勾起你兴趣来了？”

钟擎撇撇嘴，无趣地翻看那破手机。

“点了几个菜了？”秦少淮问。

“你爱吃什么点什么，别管几个菜。”宋温峤把手臂搭在他椅背上，和他同看一本菜单。

秦少淮抿着嘴笑，添了两个菜。

叶荟清在旁看着，突然说：“哥，以后你出门，不用我保护你了，你和嫂子在一起挺开心的。”

宋温峤转头看他，欲言又止地说：“小叶，你还是喊我名字吧。”

叶荟清大眼睛扑闪扑闪，极其认真地问：“你不需要我认可你的名分吗？”

“......”宋温峤被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

钟擎窃笑，真是活该，也有今天。

他们订了酒店，就在附近，饭后钟擎开车带人回去，宋温峤和秦少淮没坐车，溜达着往回走。

这座城市的春天比南瑶市寒冷许多，冰凉又稀薄的空气吸进鼻腔的时候，会不断提醒你海拔的高度，你会反复记得，自己正在呼吸。

“这里环境挺好的。”秦少淮揉了一下鼻子，“但是下次还是别来了。”

宋温峤勾住他的脖子，往身边一带，“都听你的。”

“别拉拉扯扯，好好走路。”

宋温峤转而牵住他的手，再往前几百米就是酒店，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回到酒店后，秦少淮第一时间要去洗澡，在基地这几天过得太潦草了。

他刚进浴室，宋温峤来敲门，“我出去一下，很快回来。”

淋浴器还没来得及关上，脚步声已经远去，然后响起了关门声。

秦少淮的大脑就像一台永不停歇的机器，再次疯狂转动起来，他不知道宋温峤去哪里，只觉得害怕，未名的恐惧始终弥漫在他心头。

他得不出结论，只能按捺住好奇，慢条斯理洗完澡，换上干净的睡衣，坐在床边等宋温峤回来。

宋温峤去的不久，前后也不过二十分钟，房门打开后，他走了进来，手里提着个蛋糕盒，还有一根超大号的彩虹波板糖。

秦少淮呆呆地坐在床边上，湿漉漉的头发柔顺地贴在耳畔，发梢水珠悬而欲落。

“怎么不擦头？”宋温峤把东西搁在桌子上，拿起毛巾替他擦头发，看他呆愣愣的，故意用了点力气，顺带摸了几把他的脸，果不其然他家秦教授恼羞成怒。

“轻点儿！”

宋温峤温柔了点，把发梢攒在毛巾里，一点点擦干。

“你去买蛋糕了？”

“儿童节快乐。”宋温峤收了毛巾，在他嘴唇上亲了一口。

秦少淮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走到桌边去拆蛋糕盒，宋温峤从身后抱住他，手伸过来摸了一下他的脖子，然后拿起了那根狼牙项链。

“收起来吧。”

秦少淮扭过头看他。

“上辈子的事情，全部都过去了。”宋温峤松开项链，转而握住他的手指，放在唇边啄吻，用撒娇的口气说，“我们不是有自己的定情信物吗？”

“好。”秦少淮看着桌子上的蛋糕和糖果，笑着叹了口气，是时候放松紧绷的情绪，让大脑释怀所有的恐惧，和往事正式告别。

“你先去洗澡吧，我来切蛋糕。”秦少淮继续解蛋糕绳。

宋温峤蹭了一下他的肩头，闷闷地说：“我怕洗完澡就没心思吃蛋糕了。”

秦少淮被他蹭的身体往前一冲，无奈道：“那你洗不洗？”

“先亲一个，亲完就去洗。”

“那你别洗了，你去隔壁睡吧。”

“洗洗洗，现在就去洗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