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丹青能感觉自己像是撞到了一堵墙,来人的肌肉虬结,硬绷绷的。
她从对方的怀抱中退出来,捂着被撞红的额头暗忖:哪个不长眼的?
“很疼?”
江遇白冻不死人的声音在耳边回响,她打了个激灵,赶忙往后退几步。
江遇白本来还不错的心情,在她推开几步之后,顿时大打折扣,眉头瞬间紧缩,心情不爽。
他也跟着往前迈了几步。
李丹青见他走近她又退,她退他又进,心提到嗓子眼,垂首像个做错事的小学生,轻声说:“对不起。”
言毕,想径直绕过他跑路,反被他拉着拽到身前,余光瞥见他抬起手,她连忙闭上眼睛低声碎碎念:“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
她闭上双眼,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江遇白莫名笑出声。
等了许久,想象中的暴力没有降临,额头上传来阵阵滚烫。
李丹青试探性睁开右眼,目之所至,江遇白认真专注着帮她揉额头。
若放在以往,这个情景会让她想入非非,可现在她只担心,江遇白是否听到刚才卫生间她与顾德音的对话。
“你。。。”她望向他,后将话咽回肚子。
“嗯?”他的尾音上扬,勾芡着蛊惑。
“没什么,谢谢你今天的请客,待会儿我与朋友还有约,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她绕过他,紧急逃难。
与顾井澜和沈云帆客套一番,她飞奔离开,连顾井澜提出要送她,也断然拒绝。
江遇白慢悠悠回到包厢,撞见她仓皇逃离的背影,双眼眯起。
“遇白,我一直都没去参观过南大的研究生院,你什么时候有时间,能带我去看看吗?”顾德音从卫生间回来,试图挨近他。
“没时间。”他侧身一躲,面无表情。
结完账,他拖着沈云帆直接去停车场,解锁一辆银白色轿车,开车就走。
走出餐厅,顾井澜看到那辆银白色轿车感到一丝危机感,原来青青心心念念的人就是他。
他将脸色不悦的妹妹送回家,马不停蹄地打了个电话。
银白色轿车上,沈云帆问:“你和小李美女什么情况,你不是没和她相亲,她怎么怕你怕成那样?!”
“我有这么可怕?”江遇白语气淡淡的。
“你要不可怕,那世界上就没有可怕的人了。你看看今天你那降至冰点的语气和冷笑,是个人都觉得寒碜。”沈云帆调整一下坐姿,真心发问:“欸老白,你该不会真的喜欢那姑娘吧,虽说那姑娘确实好看,可高挑御姐风不是你一直的择偶标准吗?”
回想起之前在同新镇她追猫赶鸡的场景,还有刚才她像个小仓鼠般啄食的画面,江遇白只觉有点意思,抽空睨沈云帆一眼:“喜欢她,谁说的?”
沈云帆被好友的笑容和好心情惊到,本想拆穿他,可想起以往被他怒怼的时刻,顿时想见见江遇白吃瘪的时候。
等着局中人被打脸,再去奚落一番,多么痛快。
又是一周转瞬即逝,李丹青的生活又恢复如常,她熟悉且舒适的两点一线。
周末,她本来与徐静好约好一起出去逛街,结果天不遂人愿。
周五晚上,她同母异父的弟弟,打电话来找她玩。
她的母亲,在怀着她的时候被离婚,直到她长到七岁,母亲才和同事组建家庭,后生下同母异父的弟弟孟智长。
周六早上,她正在做午饭,瞥见客厅里正打游戏的男孩,随口问一句:“又长高了?”
“老姐,你才发现我长高了?”男孩高声埋怨,“真不够意思。”
“欸,快走啊,你打呀!”男孩对着游戏队友发牢骚,“你手速能不能快点,次次送人头,玩着没点劲!”
青春期的孩子,身上满溢蓬勃朝气,和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骄傲。
她心里不禁羡慕对方,因长得像亲生父亲,她从不被母亲期待。
因有她这个亲生女儿,父亲总是害怕,她的存在会干扰他现有生活。
一直以来,她总是死气沉沉、毫无希望的,直到遇到江遇白。
怎么又想起他?
李丹青晃晃脑袋,扯回思路,“孟智长,你还没到放月假的时候,怎么私自跑出来,老妈知道吗?要是让作为人民教师的老妈知道你违反学校规章,估计要把你吊起来打!”
“哎呀,老姐,我请了假。”孟智长坐在沙发上伸了个懒腰,挖挖耳朵,语气软塌塌:“而且我要是再在班上待着,我指不定会把某人打一顿。”
“又怎么了,谁惹你?”
“姐,你要替我做主,我们班那个江婕妤一直欺负我!”
孟智长就像川剧变脸一样,眼里盈满泪水。
他的控诉,在她看来简直天方夜谭。
他从小飞扬跋扈,还能有人欺负得了他?
她熄灭微波炉,倚靠厨房门,好整以暇发问:“哦,你怎么欺负人家,人家又怎么欺负你了?”
“姐,我是你最可爱的弟弟呀,我怎么可能欺负别人?”他睁大无辜的双眼,一副乖宝宝的样子。
“自己端菜,吃完饭把碗刷了。”李丹青拿起外套和挎包准备出门,换鞋时说:“要不现在滚蛋,要不下午滚蛋,选吧!”
秦淮区某商场内。
徐静好拉着她在前边走,时不时往后看一眼,在她耳边低声问:“你怎么把这个小拖油瓶带来?”
“他爱跟就跟,不用管他。”李丹青耸耸肩:“他在学校里看人不爽,现在正是需要被放风的时候。不然到时候与别人起矛盾,我又得被叫家长。”
“阿姨在苏州教书,苏州也有好的高中,为什么一定要把他送过来让你看着?”徐静好的话里带着一种替她打抱不平的语意味。
“我老妈认为苏州再好的高中都不会有省会城市的高中好。”还有一个原因,她妈她是学校的优秀班主任,常常顾及得了学生,顾不了自己的儿子,于是希望她照拂帮衬弟弟。
她用手顺顺长发,搜寻四周值得进去淘宝的店铺,指着一个精品店道:“好好,我们去那里面看看吧,我正好想换一种香薰。”
“好。”
她回头对孟智长说:“你自己四处逛逛,有事与我电话联系。”
刚挑选好香薰结完账,她准备和徐静好逛下一个服装店,挑选几套冬装。
等她买完冬装出来,发现孟智长并没有走远,三人一直逛到临近中午,又继续去找吃饭的地方。
说巧不巧,又遇到鬼打墙。
徐静好抱住她胳膊,嘀嘀咕咕:“怎么又是江遇白?”
与煞神相向而行,避无可避,李丹青倒吸凉气。
这次江遇白身边跟着一个白白净净的男生,年纪应该不大,圆圆肉肉的脸上满是胶原蛋白。
李丹青礼貌性地打了个招呼:“你好。”
江遇白被身边的臭小子拉来干逛街这种无聊的事情,觉得还不如待在家里画漫画,本来觉得无甚趣味,现在想法有些改变。
“嗯,这位是?”他点点头,看向她身边。
李丹青顺着他视线看到孟智长,“这是我弟,孟智长。”
江遇白把那个白净的男生扯到前面:“江遇杰,我弟。”
李丹青整一个尬住,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还是徐静好出声解决了困境,“既然没什么别的事,我就和青青先走了。大帅哥和小帅哥,用餐愉快!”
刚一走远,徐静好就严声斥责她:“你怎么每次看到他就变哑巴,他现在跟你有毛关系,你也不欠他的。”
“好好,我做不到像你那样敢爱敢恨。”李丹青叹气,“我每次看到他都莫名地紧张和害怕。”
“你可真是的。”徐静好恨铁不成钢,用手指狠狠戳她额头,须臾又道:“欸,你弟那老气横秋的模样,不知道又在想什么,谁能想到他才高二?”
“不用管他,他那脑袋瓜里,稀奇古怪的事情可多了。我明天再把他送回学校,经过一个周末的放松,他应该调整好状态了。”
不过令李丹青没想到的是,不到三天,她被一个电话叫到学校。
赶到学校时,孟智长整个人脸上破相,右眼青肿得像被蜜蜂蛰伤,嘴角还挂彩。
他身边,站着另一个男生,那个男生也是鼻青脸肿。
显然两个人都经历了一场不同寻常的巨大浩劫,唯有深仇大恨才能造此业障。
最让她吃惊的,与她弟打架的是江遇白的弟弟。
难道这就是所谓,不是冤家不聚首?
江遇白还没来,作为家长的她,已经班主任的一半怒火和批评,唯有高声附和、点头称是。
江遇白风尘仆仆赶来,还没进门,就听到一个清脆的女声正义凛然发誓:“老师您放心,如果孟智长再出现破坏班级纪律的事件,我以他的姻缘作担保,他以后必将脱孤寡一生。”
他进门,那个举手发誓的姑娘,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登时望过来,里面有埋怨,也有解脱。
李丹青一见着江遇白,不再顾及什么爱恨情仇,立刻将他拉到身边。
趁江遇白与班主任了解情况期间,她开始走神。
上学时,她不是我行我素的差生,有胆量与老师对着干;更不是品学皆优的优生,天生拥有一些隐形优待,讨老师喜欢。
她,是名中规中矩的中等生,偶尔成绩还下滑。
每每这时,便被老师叫去谈心,她实在太害怕老师了。
并且,她妈妈又是优秀班主任,对学生要求高,对自己的女儿要求更高。
每次考不好,她总像受训一样,在母亲面前做检讨,分析没考好的原因。
从而,她对整个学校环境,极度PTSD。
她解脱的结局便是,班主任把大部分怒火对准江遇白。
“你们两个人作为哥哥姐姐,知道自己的弟弟在学校里给别人互相乱取外号吗?”班主任老师自带威严,让人不敢违抗。
李丹青瞪一眼自己的弟弟。
孟智长不以为然,嘴里还在狡辩,“老师,打是亲,骂是爱。再说了,给别人取外号的,班上又不止我一个,你为什么不去说他们?”
班主任老师:“孟智长家长,你看,我说一句,他们能回十句,没有你们家长的支持,我们老师怎么管得住孩子?”
李丹青歉疚一笑:“老师你先别生气,回去我一定好好管教他。”
班主任老师又说:“孟智长家长、江遇白家长,取侮辱性外号是个很严肃的问题。孟智长,你来说,你给江遇杰起的绰号是什么?”
孟智长冷哼,不回答。
班主任老师接着说:“那江遇杰,你来说,你给孟智长起什么外号?”
江遇杰靠在江遇白身边,也不做声。
班主任老师严肃批评,“孟智长,给江遇杰取外号为江婕妤,还说他是生来的宫斗达人。江遇杰叫孟智长为孟智障,说他是天生的智障儿童。取外号是一个极其不尊重同学的行为,更别谈这种侮辱性的外号。。。。。。”
与班主任处理完这件事,两人领着各自的弟弟去医院。
江遇白道:“上车,我们一起。”
李丹青想了想,觉得先治伤为主,没有拒绝。
车上,她一想到刚才听到班主任说的打架理由,就很想笑,但笑出来不道德,便掐住手心强忍。
“笑吧,别憋坏了!”江遇白突然来一句。
她对上后视镜中江遇白温柔的目光,温柔得令人产生错觉。
江遇杰和孟智长治完伤,江遇白开车将两人送回学校,随后提出顺路送她回家。
途中,江遇白主动问话:“你在哪里上大学?”
“南航。”
“高中呢?”
李丹青顿生警惕,余光打量他冷峻的侧脸,“苏州XX中学。”
真是见鬼,他话怎么这么多?
江遇白沉寂半晌,“真巧,我们还是校友。”
李丹青心中翻江倒海,脸色故作镇定:“是啊。”
接下来,江遇白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与她提起高中的一些趣事,让她更加心惊胆战。
这古怪的气氛,是怎样?
到达小区楼下,她解开安全带,飞速与他感谢道别,推开车门,刷地直接跑回家。
眼前姑娘一溜烟跑得没影。江遇白不解,是沈云帆说的要找共同话题,要表现绅士,她怎么好像更怕他?
回到家,李丹青心不在焉地吃完晚饭,打开电脑,久违地登上很久以前的音乐账号。
这个音乐账号是她高中学习压力大的时候创建。
她进入自己的最爱歌单里,首当其冲的就是西城男孩的《You are So Beautiful in White》。
记忆飘远,高中时她总是听着这首歌yy自己和江遇白的未来,长大后看清现实便不再听这首歌。
现在想起那段记忆仍旧是觉得好笑。
听说江遇白的父母都是大学教师,他家庭和睦,是在爱中成长的孩子。
而她呢,家庭支离破碎,抵触并害怕亲密关系,不如一个人孤独终老。
听着听着,泪眼模糊,她可能永远都找不到那个觉得她穿婚纱很美的男孩。
叮叮叮~
她打开消息列表,发现高中因音乐结识的一个网友,一直坚持每周给她发消息。
最近的一条消息还停留在昨天晚上八点。
吃成小飞侠的一条大胖鱼:你好,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