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萍之末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师与父

石家大宅，外书房。

在石婵被周安引去后院的时候，石海玉也没闲着——压着大哥石海荣将被糟蹋的面目全非的书房内外，亲自动手尽量回复到原样。

“还有那里，那假山石后的鸡毛鸭毛！”

石海荣正敲着酸痛后背龇牙咧嘴，听到突然炸响的命令，整个人都狠狠一抖。

回过神来的一瞬，终于忍无可忍的转头怒喝。

“喂！老二我说你差不多得了！当年咱爹弄这小书房，也没说一定要一尘不染，更没时时处处都一成不变吧？”

越说他越委屈，转头一眼扫到院中的八角凉亭，立刻忍不住又嚷道。

“就说那劳什子凉亭和那里面的石桌石凳，咱爹都换过几次地方，又换过多少样式了，你自己还记不记得？”

“这会儿揪住我一个错处，你这么折腾！也，也，也太欺负人……”

不等石海荣彻底哭诉完，啪嗒一声脆响在他额头处炸起。紧跟着一阵麻热后，他才后知后觉微微有些刺头。

本能的伸手去捂，谁知碰到的竟是软中带硬还微微刺手的——以至葛藤编的草鞋！

愣了一瞬后，石海荣才反应过来暴怒大喝。

“哪个缺心眼儿的愣头青，送礼还能送出草鞋的？！”

石海玉扔完左手的鞋，见命中后才收回另一只手上的预备“武器”，将其归入其他整理好的杂物。

“你竟也知道，这都是有所求送的礼？”

待彻底用布包完全收齐，他边起身边云淡风轻的继续揶揄。

“这书房是爹留下的，本就是要留下睹物思人的。即随着这大宅一起传给你，你想怎么改换，我本没什么立场说三道四。可你看看这一院的乱七八糟！”

“如此饕餮貔貅一般来者不拒，即不尊祖训，又污了老爹的心爱地方。若不让我看到也就罢了，即明晃晃让我撞上，你就当自个今日倒霉吧。”

石海荣在这点上本就心虚，如今又被小弟毫不留情全部点破，哪里还有争辩反口的胆气。

目光四下一扫，越发庆幸自个早先就让周安将这院子里的闲杂人等都打发干净，如今倒也省了在下人面前丢面。

哎，怎么这些年每次和老二碰面，他都跟做错事儿的孩子似的，越发挺不起腰板儿来了？改日定要扳回一城！

气氛正诡异的平静又尴尬的僵持着时，书房的院门口突然传来敲门声。

石海荣如蒙大赦，立时吼道：

“人呢？都哪儿去了？！不知道应门啊！”

石海玉看了眼已整理到恢复往日七八分的院落，便也高抬贵手，对大哥石海荣故意引人破局的小九九视而不见了。

正在此时，院门处忽然传来一声骚乱。

“这可不行，老爷刚交代任何人都不能踏入书房！更何况，您往日也不常来……”

“嘿，你这小子说话可真逗趣儿，难道贫道不常往这处来就不能进了？”

“你你，你怎么无理取闹呢！不行就是不行，这位姑娘是客，被周管家请往后院儿拜会老夫人的，这我看到了。您若想再进去，小的这就替您通报一声。”

石婵来回看了眼刚认的便宜师傅，与守在门口说什么不放人的小厮，心中忍不住暗叹。

还以为这人在石府无往而不利，很吃得开，谁知竟也是进退维谷，不，看大伯领地之人如此排斥，怕是有一部分人对他如临大敌也不一定？

心中如此想时，她已开口，接话道：

“劳小哥向内通禀一声，只说石婵携师前来拜会，有要事与石家的家主说。”

只这一句，瞬间让剑拔弩张的两人都是一愣。

“你，你说什么？他是你师父？”

“哦呦，没看出来我这刚收的小徒弟，竟还会跑江湖的那一套？真是人不可貌像海水不可斗量啊。果然人只要活的够久，什么新鲜事儿都能看到啊。”

石婵听得牙疼，全没管已震惊到双眼瞪圆，不可置信的来回看着她与玄明老道的小厮，只冲一脸揶揄笑意的老道勾勾唇角，坦率道：

“如果你想留在门外等，我不介意自己进去说，哦，当然说话自然要喝茶，顺便再说点儿瓜果桃梨，茶点糕饼的。不如，师父你这就寻个阴凉处，免得久等让徒弟挂心？”

玄明最初被噎的瞪眼，但很快又笑眯眯的嘿嘿乐了起来。

“哎呀，乖徒儿，虽说你天资聪颖，比之你这年岁的人算是博闻广识，但日后要跟为师学的东西可不止一星半点儿啊。”

“你说哪个要跟你学东西？”

“当然是，咦？”

玄明本要顺势接话，再挤兑回去，但才开口才反应过来，搭他话的那把声音是男非女，更是从他身后凉飕飕传来。

石婵闭上嘴，说不上是幸灾乐祸还是无奈的深深看了便宜师父一眼，转头开口冲对方身后轻唤人。

“爹爹，您怎么出来了？”

“吱呀呀——”

伴随着一声推门声，玄明只觉身后一阵风，也不知是吹来的裹着午时燥热气的风太凉，还是自个刚一路走的热汗淋漓，那飕飕的凉意简直让人不寒而栗。

“已经见过你祖母了？”

石婵被老爹问的呆了一呆。

嘶，糟了！

这见是见了，但该行的所有礼节嘛——别说过年时的花样儿，就是往日见到长辈的礼数。她也半点儿也没做啊！

努力压下一瞬之间高企的心虚，石婵挤出轻松笑意，囫囵着嗯了一声，之后迅速将刚认的便宜师父拉到身边。

“爹，这位道长是我刚在祖母屋里认下的师父，日后在这老宅住时也有人照应，您不用多担心了。”

呃，反正老爹问的是见没见，她点头认下见到也没什么不对吧？

反正老祖母当时是完全没将她看在眼中，她行不行礼倒也无甚紧要。

与这些虚礼相比，还是这位能让老祖母当成座上宾的老道长更值得聊一聊！

石婵心中如此暗暗说服自己后，转眼便理直气壮起来，且转头就将这不尽不实的对话抛之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