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愿 第64章 似是故人归

万寿宫里一切都准备好了，徐妃也去沐了浴重新更了衣，现在就只等裴简素来给太后请安了。

何太后病了多年，她常年幽居在她的万寿宫中不曾去过别处，就是平日里除了女儿平阳长公主和贴身伺候的女官以外，旁人她也是一概不见的，就是逢年过节各宫里的妃嫔们按例来请安的时候，她也是要吩咐人拉上帷帘不见的，妃嫔们只能隔着帷帘向她请安，妃嫔们尚且如此更别提是从未见过面的生人了，连她的寝宫都别想踏进来半步的，她今天想见裴简素这已经是个例外了。

“如意，今日就不必拉上帷帘了，本宫想亲眼见一见我的这位孙女婿。”见侍女要拉上帷帘，何太后便开口制止了她。

“母后今日怎么突然改规矩了？”平阳笑着看着自己的母亲，都有点儿不敢相信这话是从她母亲的嘴里说出来的了。

“我想见见这个孩子，和他说些体己的话。”何太后虽是一脸的病容，但是她的气质依然一如当年温婉之中又透着一股让人生畏的孤傲。“今日你来给母亲梳妆吧，我这许久都没有梳妆打扮过了。”何太后抚摸着自己的脸，不由得感叹道：“这当真是岁月不饶人啊，老了。”

“母后，哪里老了？”平阳上前轻轻的抱住何太后，说道：“母后，您在女儿心里永远都是最漂亮，最端庄大气，这个世上无人能及。”

“哎呦，我的珂儿这嘴还是这么甜，你呀从小就是嘴里嘴甜，知道怎么哄母亲开心，要不是有你啊，母亲还真不知道在这深宫幽苑里，怎么熬过那些难关的呢。”何太后轻轻的拍着女儿的手，说道：“也不知道怎么了，我最近总是想起过去的那些事和那些人，不会是大限将至了吧。”

“母后，您说什么呢？”何太后的话让平阳的心里一惊瞬间就变了脸色，“没事，没事，母后啊是在跟我的珂儿说笑呢。”见女儿变了脸色，何太后赶忙笑着安慰她。

“有这么说笑的吗？”平阳看着何太后说道：“以后再也不许这样说了，您要陪着珂儿一起好好的活着才行。”

“好，好，母后就陪着我的珂儿一起好好的活着，活成老妖精。”何太后摸着女儿的脸，时光仿佛真的回到了以前，那个时候她的三个孩子是那么的可爱，一切都那么的美好，可惜过去的时光一去不复返，再也回不来了。

平阳给何太后梳了妆，梳了妆的何太后看上去精神了很多。“扶我去外面坐着吧，今天可是第一次要见我的孙女婿呢。”何太后站起来，难得没有回内殿去，而是要去外殿。

“还是不要勉强了吧，素儿他知道母后的身体，”平阳的话还没有说完呢，就被何太后打断了，“我无事，整日在内殿里待久了，都没有精气神儿了。”

平阳扶着何太后刚坐好，内侍就来禀报，“太后，郡马爷来了。”

“嗯。”何太后点了点头，笑着轻声说道：“快让他进来吧。”

裴简素被内侍带着进到了这个，他曾经时常在这里玩耍嬉戏的大殿。他今日的心情与他见平阳与景帝时都不一样，没有了那份从容淡定心中多了几分忐忑不安，他突然有些不知所措了，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他已经日渐老去的老祖母。

“儿臣裴简素给皇太后请安，皇太后万福金安。”裴简素从进来到跪下向何太后行礼请安，自始至终都是低垂着头的。

“快起来吧。”何太后抬起头笑吟吟的看着她的这位孙女婿，柔声说道：“快起来，快起来，这里又不是别处，又没有外人在，不必行这样的大礼了。”

“是。”裴简素站了起来，自然是低垂着头。何太后盯着站在她面前的裴简素看了好一会儿，不知道为何她心里对眼前的这个明明是第一次见的孩子，莫名的觉得熟悉又亲切。

“珂儿，你去看看后厨准备的糕点准备好了没有，若是准备好了就让他们赶紧送过来，可不能委屈了我们素儿，要不然萱儿知道了该不高兴了。”何太后回过头去看着自己的女儿说道。

“母后，您这是？”平阳奇怪的看着自己的母亲，这种事宫中伺候的女官自然会安排妥当的，又何须她过问呢。

“让你去，你就去吧，我要跟孙女婿说着体己的话，你就不要在这儿听了。噢，还有，你让她一会儿也跟着你一起过来吧。”何太后拍了拍女儿的手示意她先出去。

“好，我这就去。”平阳笑着走到裴简素身边，对自己的女婿说道：“素儿，你就陪你皇祖母说说话，去给你准备吃的。”

“是，有劳岳母了。”裴简素冲着平阳笑了笑，心里突然有些紧张了，刚才他虽未抬头，但是也能感觉到来自他祖母的目光。他的这位祖母表面上看似是个不问世事，对什么事都风淡云轻的，可实际上却是一位兰心蕙质能看透世事的人。

“来，素儿，到皇祖母跟前来，让皇祖母好好的看看你。”何太后朝裴简素招了招手，裴简素慢慢的走到了何太后身边。

何太后盯着面前的裴简素看了好一会儿，越看她心里的那种亲切的熟悉感就越强烈，她拉起裴简素的手突然叫了声：“太平郎。”

这个名字一出口别说是裴简素了，就是何太后自己也吓了一大跳，‘太平郎’是李承厚的小名，还是何太后亲自给他取的，因为李承厚刚生下来的时候身体弱，整夜哭闹任怎么哄都不肯入睡，所以何太后便给自己的孙儿起了这么个乳名，希望他能平安顺遂的长大。

裴简素不由自主的紧张了起来，“太后，”，“你别说话，让我好好的看看你。”何太后伸手摸了摸裴简素的头，笑着说道：“我这是老糊涂了，还是日思夜想心心念念有了回应呢？我的太平郎啊，回来吧，回来吧，奶奶想我的太平郎了。”

“母后，您在干嘛呢？”平阳和徐妃端着点心从外面进来了，看见何太后正在跟裴简素，絮絮叨叨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便好奇的问道。

“没什么，我就是和我的孙女婿说点儿体己的话呢。”何太后握住裴简素的手，说道：“孩子，扶着皇祖母。”

裴简素扶着他的皇祖母，两个人一起走到了外面，何太后拿起一块芋头酥递给裴简素，说道：“这是我宫里做的最好的点心了，你也来尝尝吧。”

“是，谢皇祖母。”裴简素接过芋头酥来，放进嘴里吃了，这芋头酥的滋味未变，可是眼前却已是物是人非不复当年了。

“素儿，这位是徐妃娘娘，也是雍王和秦王的母妃。”平阳揽着徐妃笑着对裴简素说道。

“简素见过徐妃娘娘。”裴简素低垂着头躬身向徐妃下拜，他此刻都有点儿不敢抬头去看他眼前他的这些亲人们了，一个是他的祖母，一个是他的姑母，一个是他从小就视为母亲的徐妃，她们足以能够摧毁他心里构建的最强的那道防线了。

“裴世子不必多礼，我可受不起这样的大礼。”徐妃慌忙上前去将给她行大礼的裴简素扶起来，徐妃扶裴简素的时候，无意间与裴简素的眼神相遇了，一霎间竟让徐妃呆住了，这个眼神她太熟悉了。

“您受的起的。”眼前的这些人，让裴简素心里一阵伤感，声音竟也跟着有些哽咽了。

“来，都快坐下吧。”看着呆在那儿不知所措的徐妃，平阳的眼神里闪过了一丝不安，随即她又恢复了往日的常态笑吟吟的看着裴简素和徐妃说道。

在何太后，平阳长公主和徐妃关切的注视之下，裴简素觉得自己都要被看穿了，他坐立难安却又要尽力的保持着他的平静，真的是为难他了。

“太后，长公主，徐妃娘娘万福金安。”春茉突然的闯入倒是为裴简素解了围，把他从困境之中解救了出来。

“嗯，什么事啊？”何太后抬头看着春茉问道。

“回太后的话，”春茉抬眼看了何太后一眼，有些为难又有些小心翼翼的说道：“郡主，让朝云来报，说是她身体不适，想要让郡马爷尽快回府。”

“萱儿她不舒服了？”一听见女儿身体不适，平阳先急了起来，“这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又不舒服起来了。”

“长公主莫急，朝云说郡主只是因为最近劳累过度，身体稍有不适而已，您毋须担心。”见平阳急了，春茉赶紧解释道。

“我本来还想着让你留下来陪我这个老太婆吃顿饭呢，可是现在既然萱儿不舒服，那我就不留你了，你早些回去吧，免得萱儿担心。”比起平阳的慌张无措，何太后倒是显得异常的冷静。

“谢皇祖母体谅，简素改日再来给您请安。”裴简素心里松了一大口气，他给何太后行了礼之后，又对平阳和徐妃说道：“母亲，徐妃娘娘，简素就先行一步回去了。”

“嗯，好，你快些回去吧。”做母亲的一遇到儿女的事情，就会乱了心神没了主意。

从万寿宫里出来，裴简素这才总算是彻底的松了一口气，他没有在宫里多留片刻，就急匆匆的出宫回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