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现在,裴自炎又一次以这样不堪的姿态出现在江觉清面前。
全网的谩骂如同烙印一般刻在裴自炎濒临崩溃的内心。
裴自炎觉得自己浑身都散发着卑微与肮脏的气息,是洁白无瑕的白绢布上洗不干净的污渍,连呼吸都带着酸腐、肮脏的气味。
而江觉清是那样神圣美好,是所有人都要仰望的存在,是站在金字塔顶端的人,他们之间本就隔着云泥之别,他又怎么敢告诉对方,自己就是当年那个脏兮兮、差点死了的小可怜?
心底的自卑感瞬间翻涌成灾,像海啸般将他淹没。
裴自炎怕,他怕极了。
裴自炎怕江觉清知道真相后,眼中的温柔会变成失望,怕那份纯粹的救赎会染上尘埃,怕江觉清会像其他人一样,嫌弃他的过去、鄙夷他的狼狈。
怕自己这点烂透了的人生,会玷污了对方的圣洁。
裴自炎怕自己配不上这样惊才绝艳的江觉清,配不上这份温柔,更配不上当年那束照亮了他整个童年的光。
那颗奶糖的甜味,他记了十几年,可他终究还是那个配不上那丝甜味的脏小孩。
“别……别过来……”裴自炎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抑制不住的颤抖,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冰冷的地板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裴自炎低声言说,寥寥几个字,仿佛耗尽了他全声的力气,裴自炎哽咽着:“我......好脏......你......你快走......觉清.......你.......走吧.......你别碰我......我......会弄脏.....你的.......”
江觉清没有停下脚步,他缓缓蹲下身,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要触碰裴自炎因为害怕而颤抖的肩膀,江觉清动作温柔得仿佛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
可裴自炎却像时被烫到一般,猛地瑟缩了一下,肩膀抖得更厉害了,哭声压抑在喉咙里,变成了痛苦的呜咽,像受伤的小兽在绝境中悲鸣。
裴自炎多想告诉江觉清,当年那个在黑暗中苦苦挣扎的小孩就是他;多想对江觉清亲口说一声藏了十几年的“谢谢”,多想告诉对方;多想告诉他,他之所以踏入娱乐圈,之所以步步小心翼翼地靠近,都是为了找到当年的那个大哥哥,他是为江觉清而来。
可这份强烈的渴望,终究被刻入骨髓的自卑死死压住,不管他往日如何假装,在今天,再次狼狈不堪的出现在江觉清面前,裴自炎只觉得自己就像被巨石碾过的野草,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江觉清轻轻叹了口气,没有勉强他,只是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将颤抖的他揽进怀中。
江觉清的怀抱温暖而坚实,带着让人安心的气息,像阳光包裹着冬日里的寒雪,可裴自炎却像被针扎一样僵硬着身子,浑身都在抗拒江觉清的靠近。
可江觉清浑不在意,依然抱住颤抖的裴自炎。
裴自炎躺在江觉清温暖得怀抱中,只觉得自己的脏污会沾到江觉清身上,会玷污这份纯粹的温柔,满心都是“我不配”“我不应该肖想他”的念头,每一秒都在被自卑与痛苦反复凌迟。
那份藏在心底十几年的秘密,那句辗转反侧想要说出口的“谢谢”,在这一刻变得更加遥不可及。
裴自炎只能将自己缩得更小,在江觉清温柔的怀抱里,任由绝望将自己吞噬,连相认的勇气,都被这无尽的狼狈与卑微,碾得粉碎,再也拼凑不起来。
这份深入骨髓的自卑,终究还是成为了压垮裴自炎的最后一根稻草。
裴自炎没能熬过全网黑的浪潮,也没能等到鼓起勇气与江觉清相认的那一天,最终选择在一片冰冷的海域,结束了自己短暂而凄惨的一生。
当“裴自炎跳海自杀”的消息通过电话传到江觉清耳中时,他正在为裴自炎挑选能驱散黑暗的小夜灯。
江觉清记得裴自炎因为那次全网黑后,一直都怕黑,他记得裴自炎蜷缩在角落发抖的模样,他想把全世界的温柔都捧到他面前。
可那“裴自炎跳海自杀”的这几个字像淬了毒的利刃,狠狠扎进他的心脏,让他瞬间僵在了原地。
江觉清手里的小夜灯“啪”地摔在地上,碎成了无数片,玻璃渣溅到他的手背上,划出一道道细密的伤口。
可江觉清却浑然不觉,只觉得心脏的位置空了一大块,冷风呼啸着往心脏空缺处灌,就像他此刻轰然崩塌的世界。
“你说什么?!”江觉清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他死死攥着手机,指节因为用力而忍不住微微抽搐。
“不!不.......不可能!你们一定是弄错了,是不是!阿炎他那么怕疼,他不会的!他不会的!”江觉清说到后面,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说的话。
电话那头一阵沉默。
江觉清挂掉电话,疯了似的冲出了商店,驱车赶往裴自炎自杀的那片海域。
车窗外秀丽的风景飞速倒退,可江觉清却觉得这每一秒、每一秒都像是过一个世纪般无比漫长。
江觉清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眼前阵阵发黑,头脑发昏,喉头涌上浓烈的腥甜。
江觉清一遍又一遍的拨打者裴自炎的电话,无论江觉清打多少遍,在他耳畔响起的只是听筒里冷冰冰的机械音:“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这段机械音,像魔咒一样反复回响在江觉清耳畔,将他仅存的那一丝希望一点点到碾碎。
当江觉清赶到海边时,天已经黑了,海浪拍打着礁石,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像是在为逝去的人默哀。
江觉清跌跌撞撞地冲下车,不顾周围人的阻拦,疯了似的在沙滩上奔跑、呼喊:“阿炎!裴自炎!你出来!我知道你在这儿!你出来啊!裴自炎!”
江觉清的声音嘶哑得近乎破音,带着撕心裂肺的绝望,泪水混合着咸腥的海风打在脸上,冰凉刺骨。
沙滩上粗糙的沙粒磨破了他的膝盖和手掌,鲜血渗透出来,与沙子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片触目惊心的红色。
可江觉清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满心都是找到裴自炎的执念。
江觉清他不相信裴自炎会自杀!
直到江觉清看到那具被打捞上来的、浑身冰冷到僵硬的躯体,江觉清的脚步猛地顿住,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
那熟悉的轮廓此刻毫无生气,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漂亮的桃花眼紧紧闭着,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水珠,不知道是海水还是泪水,眼角甚至还残留着未干的泪痕。
裴自炎身上还穿着江觉清送他的那件薄外套,此刻却被海水泡得沉重,贴在单薄的身体上,更显得他瘦骨嶙峋。
“阿炎......”江觉清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他跌跌撞撞地跪倒在沙滩上,膝盖重重砸在粗糙的沙粒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可他浑然不觉。
江觉清颤抖着伸出手,指尖触及的是刺骨的冰凉,那熟悉的温度彻底消失,只剩下一片死寂。
巨大的悲痛如同海啸般要将他淹没,江觉清一把将裴自炎冰冷的身体搂进怀里,紧紧地、用力地抱着,仿佛这样就能将裴自炎冰冷僵硬的躯体慢慢回温,仿佛这样就能阻止裴自炎的离开。
江觉得的颤抖着手指抚过裴自炎苍白的脸颊,抚过他紧闭的双眼,抚过他眼角的泪痕,动作温柔得像在对待稀世珍宝,可怀里的人始终一动不动,毫无生气。
“阿炎,你怎么能丢下我……”江觉清的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滚落,砸在裴自炎冰冷的脸上,浸湿了他的衣衫。
“我们说好,要一起去看爱琴海的日出,说好要熬过所有难关,说好要永远在一起的……你怎么能说话不算数?”
江觉得抱着裴自炎的僵硬的尸体,一遍遍地呢喃,一遍遍地呼唤,可怀里的人始终没有回应,连一丝呼吸的温热都没有。
悲痛与悔恨像无数把尖刃,反复凌迟着他的心脏,让他痛得几乎晕厥过去。
江觉清的指尖抵着眉心,那些被刻意压抑的过往,此刻正像潮水般将他裹挟,每一个细节都锋利如刀,割得他体无完肤。
江觉清想起裴自炎全网黑时的狼狈,想起裴自炎全网黑最惨烈的那段日子,铺天盖地的谩骂、恶意P图的羞辱、断章取义的抹黑,将那个原本眉眼带光的人逼得褪去所有棱角。
江觉清记得在昏暗的公寓里,裴自炎蜷缩在沙发角落,宽大的卫衣罩着单薄的身躯,双手死死抓着膝盖,声音破碎得不成样,那双总是含着温柔笑意的眼睛里,盛满了化不开的绝望,仿佛坠入深渊的孤魂,连求救都带着怯懦。
他更想起裴自炎眼底深藏的自卑与不安,那是无论多少鲜花掌声都无法驱散的阴霾。
明明是万众瞩目的演员,明明站在聚光灯下时时如此从容坦荡,可私下里,他总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小心翼翼的试探,仿佛生怕自己不够好,生怕被人轻易抛弃。
江觉清无数次在深夜懊悔,那时的自己为何那样迟钝,没能早点读懂他笑容背后的脆弱,没能看穿他故作坚强下的伤痕累累,更没能在他最需要支撑的时候,牢牢握住裴自炎的手,将他护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