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说她不离婚,是不想这个家散了。”南宫情冉的声音低了下去,“那个阿姨听了也理解,说我妈是个好母亲,愿意一直等,哪怕没结局。”
“你说可笑不?就因为我妈这心软,才让**岑觉得有机可乘,现在都敢骑到我头上撒野了。”
祁礼攥着纸巾的手紧了紧,看着南宫情冉下巴上未擦净的血丝,心里堵得慌,“这哪叫心软,这叫……叫拎不清。”
“可不是嘛。”南宫情冉低笑一声,笑声里带着点自嘲,“小时候我总不懂,为什么别的小朋友回家能扑进妈妈怀里撒娇,我妈却总在书房待着,要么就是对着一幅向日葵油画发呆。后来才知道,那画是阿姨画的。”
正说着,附近传来**岑尖利的喊叫,不用看也知道是在跟佣人撒泼,八成又是嫌茶不够烫,鸡蛋里挑骨头。
南宫情冉眸光微冷,“啧,她这泼妇本质倒是展露得淋漓尽致。”
祁礼往看了眼,小声问:“那檀木盒子……还能拿回来吗?”
“拿不回来了,**岑那性子,你又不是没看见,刚才我都逼到她脸上了,她没松口,这会估计早藏起来了。”南宫情冉望着窗外缠在一起的藤蔓,“走,我带你去逛逛。”
祁礼赶紧跟上,两人在别墅里慢悠悠晃着。
一路上但凡有佣人经过,纷纷低头行礼。
南宫情冉脸色不太好,佣人也不敢多话。
周遭的摆设看得祁礼眼睛都直了,忍不住小声问两句,南宫情冉也只是淡淡应着,倒也没什么剑拔弩张的架势。
这花园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绕过那方水池,眼前突然铺开一大片玫瑰花田,枝头上挂着的骨朵鼓鼓囊囊,花瓣一层叠着一层,连空气里都飘着股甜腻腻的香。
“我以前挺喜欢在这玩的。”南宫情冉的脚步忽然顿住了。
她望着不远处那面爬满藤蔓的墙壁,眼神渐渐变得悠远,像是透过砖石看到了许久之前的光景。
祁礼察觉到她的异样,顺着她的目光望去,那面墙看起来与别处并无不同,只是更显陈旧些,墙根处还留着些模糊的印子。
“老大,怎么了?”
“没什么。”南宫情冉抬脚走到墙边,指尖轻轻划过那些斑驳的痕迹,“还真是怀念啊,老朋友。”
思绪飘回了童年。
五岁多的她,学习能力比同龄孩子差了不少,一句话都说不完整,只能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
外面的小朋友们觉得她奇怪,都不愿意跟她玩,她总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手里紧紧攥着个小皮球,迈着小短腿去找家里的长辈,仰着小脸,眼神里满是期待,只会不停地重复着:“陪……陪……。”
可长辈们大多不喜欢这个说话都不利索的小屁孩,要么摆摆手说没空,要么不耐烦地骂几句。
甚至有时会故意拿小石子丢她,看她傻乎乎的反应取乐。
被砸到了,小情冉也不闹,只是愣一下,然后继续举着球,眼巴巴地望着对方,“陪,陪…陪。”
旁边的下人见了,心疼地摸摸她的头,她却像是找到了新的希望,捡起地上的球,举到下人面前,依旧是那句:“陪……陪……。”
下人忙着手里的活,敷衍地应两声便匆匆离开,只留下她小小的身影站在原地,脸上的期待一点点褪去,变成挥之不去的失落。
有一次,她远远看见母亲傅以静匆匆忙忙地回家,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迈着小步子追上去,拽着母亲的衣角,不停地喊:“陪……陪……陪……。”
傅以静是回来拿东西的,看着女儿期盼的眼神,只好让旁边的人去取,自己留下来陪她玩。
小情冉高兴得手舞足蹈,只是抛球的力气小得可怜,球刚离开手就落了地,她还总也接不住,捡球的次数比玩球还多。
傅以静也不嫌烦,耐心地陪着她一次又一次捡球,然后笑着摸摸她的头,夸她,“我们冉冉真棒,你看球球多喜欢跟你玩呀。”
可这温馨没撑多久,取东西的人就匆匆回来了。
傅以静要走,小情冉急了,死死拉着她的衣角,执拗地说:“陪……。”
傅以静皱了皱眉,蹲下身,想耐心地跟女儿讲道理,“冉冉乖,妈妈一会要出门,不能陪小情冉玩了。”
小情冉听不懂什么出门不出门的,她只知道,妈妈要走,要留下她一个人了,“不……不!”
傅以静头疼得厉害,却还是耐着性子哄:“小情冉最乖了对不对?妈妈忙完就回来陪你,好不好?”
“不……不……不!”小情冉的眼泪一下就涌出来了,她拼命摇头,紧紧抓住母亲的手,不肯松。
傅以静无奈,只好假装继续玩,趁她弯腰捡球的功夫,悄悄转身离开了。
这招她用了好多次,次次都能骗过这个傻姑娘。
等小情冉抱着球兴冲冲抬起头,眼前早就没了妈妈的影子。
又被丢下了啊……。
巨大的委屈涌上来,她瘪了瘪嘴,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哭得抽抽噎噎。
哭了一会儿,她瞥见手里的球,像是泄愤又像是无助,猛地把球往那面墙上扔去。
“咚”的一声,球撞在墙上,又弹了回来,滚到了她脚边。
小情冉愣住了,眼泪还挂在睫毛上,她试探着又把球扔了过去,球再次弹了回来。
她忽然笑了,拍着小手,觉得像是有人在陪她玩一样,开心得不得了。
她一遍又一遍地把球扔向墙壁,听着球撞击墙壁的声音,看着球弹回来的轨迹,仿佛那面墙真的成了能陪她玩耍的好朋友,所有的难过都被这简单的互动驱散了。
从那以后,这面墙就成了她童年里最忠实的玩伴,无论什么时候去找它,它都在那里,用沉默的回应陪着她度过了许多孤单的时光。
“原来有这一段故事啊。”祁礼好奇地凑过来,手指戳了戳墙面,那些痕迹看着有些年头了,深深浅浅的,像是被小石子凿出来的,“哎,这上面……好像有字?”
“嗯,瞎刻的。”南宫情冉抬手随意拍了拍墙,墙灰往下掉,露出不少歪歪扭扭的刻字。
脑子里刚闪过当年刻这些字时的傻样。
她有些羞涩地伸过去挡了大半,“咳咳,别看了别看了!黑历史!纯纯黑历史!”
“老大,你别挡着呀,让我看看!”祁礼扒着她胳膊往外拽,眼睛都快贴墙上了。
那些字全是南宫情冉小时候的稚嫩笔迹,仔细辨认,能看出其中包含的无数秘密。
其中一篇开头写着:“孙策想要让程普、程普想去投靠孙策。”
“这……老大,这是啥意思?绕口令吗?”
“呃……小时候不懂事,看了点三国演义,就……就……。”南宫情冉实在不好意思说出当初自己是觉得这两人的关系很有趣,才特意记下的,只能尴尬地笑着,手不自觉地想去挡那些字,试图把这段小插曲掩盖过去。
“可以啊老大,小小年纪就这么有文化!”
“我哪里有文化了?!”
祁礼的目光从那行字移到其他字上,那歪七扭八的刻痕里,藏着南宫情冉年少时说不出口的暗恋、搞不懂的友情、支离破碎的家庭、捉摸不透的世界。
——和小洛菲同桌了,她头发上有向日葵的味道,好香,好香,我偷偷闻了三节课。结果她瞪我,说我是变态,一直发出怪声,表情也猥琐。
——小洛菲又跟我玩跳房子了!可她今天没笑,我是不是踩错格子惹她不高兴了(画了个蹲在角落掉眼泪的火柴人)
——小洛菲跟一个女生说话了!我看到她们手牵手回家!我生气!
——妈妈被我学小狗转圈逗笑了!嘿嘿,我可太厉害了!
——今天有个女生向我表白了,她长得好漂亮,像个公主。可是我只喜欢小洛菲啊,我该怎么拒绝她呢?
——三叶草能带来好运?不对,我同桌说五叶草才是yyds!我挖了一下午,手都磨破了也没找到,她是不是骗我啊
——我是不是特别招人烦?为什么大人都说我是傻子?不,我才不是傻子呢,谁会说自己傻,哦,是我。
——香蕉和可乐能一起吃吗?刚才偷偷混着吃了,现在有点心慌,不会毒死吧?墙墙救我!
——我好想亲一下小洛菲,她笑起来真好看。可是我不敢,我怕她生气。她生气的样子,就像植物大战僵尸那个火爆辣椒,看起来就火辣辣的……。
“……。”
这墙面哪是墙啊,分明是本摊开的日记,写满了南宫情冉整个兵荒马乱的童年。
“咳咳……别看了……。”南宫情冉试图用手挡住那些字,可是太多了,她只能用手挡住最显眼的几个,声音越来越小,“都是些胡言乱语……。”
祁礼静静地看着这些歪七扭八的字迹,虽然有些字因为年代久远,又写得潦草,根本看不懂,但能感觉到字里行间透出的倔强和难过。
她突然有些心疼,怪不得老大总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原来背后是这么多心酸啊。
“老大,原来你小时候……这么……单纯啊……。”祁礼憋了半天,想了半天也没找到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
单纯,好像有点委屈她,可换了别的词,好像都不对劲。
“你小时候……是不是挺孤单的?把心里话全刻墙上,自己跟墙唠嗑,完了还得自己哄自己。”
南宫情冉没说话,只是轻轻抚摸着墙面上那些刻痕,眼神有些迷离。
好像又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一个人坐在这里,对着这面墙自言自语,把所有的心事都倾诉给它听,然后又在心里安慰自己。
好一会儿,她才嗤笑一声,
“孤单吗…?呵,小时候我可没心思想这些。那时候啊,我一心就想着怎么能引起别人的注意,可不管我怎么做,她们都觉得我烦,讨厌我,还觉得我这人怪里怪气的…… 。”
南宫情冉垂下眼睫,挡住眼底的情绪,“我一直拼命祈求家里人的关注,每天拼命学习,就盼着能把成绩搞上去,让她们能多看我一眼。可是呢,就算我成绩再好,她们还是不管不问,就好像我是个透明人似的。”
“不过呢,也算是因祸得福吧,正是因为她们的冷漠,才成就了现在的我。”
“后来我就破罐子破摔了,抽烟喝酒,什么能引起注意就干什么。你猜怎么着?还真管用!她们总算肯搭理我了,虽然张嘴就是骂,可那时候我居然还挺高兴的,至少……有人理我了。再后来就想通了,家里那点破关注,谁稀罕啊。外面的朋友比她们靠谱多了,这不,还认识你这么个跟屁虫。”
“跟屁虫?老大……你说谁是跟屁虫呢?”祁礼不乐意地皱了皱鼻子,嘟囔着往南宫情冉那边蹭了蹭,“我才不是跟屁虫!”
“哟~,看看,说两句还委屈上了?”南宫情冉伸手捏住她的脸颊,轻轻往两边扯,手感软乎乎的,“你说说你,一天到晚跟在我屁股后面,怎么就这么粘人呢?”
“哼!你管我呢……!祁礼的脸被捏得鼓鼓囊囊,说话都漏风,却梗着脖子不肯服软,“我就喜欢粘着你!你管得着吗!”
南宫情冉手上的劲松了松,指尖摩挲着她温热的脸颊,
“那你就一直粘着吧,粘我一辈子。 ”
“老大……你……你这是……诱惑我……?”
“哪有。”南宫情冉别过脸,耳尖却悄悄红了,干咳两声扯开话题,声音又亮了起来,“至少,我现在一点也不孤单了,哈哈哈。”
“老大,您笑得好假哦!人家都说假笑,只有嘴角上扬,眼睛里的笑意是骗不了人的。”
“我笑不笑得假要你管啊?”
祁礼望着南宫情冉,眼中掠过一丝心疼,“老大。”
“嗯? ”南宫情冉抬头对上她的视线,眼里是毫不掩饰的温柔和笑意,像是在故意逞强,“你这样看着我干什么啊?弄得好像我很可怜似的,哎呀,走了走了。”
说着,她就伸手去拉祁礼,想要赶紧逃离这个让她有些尴尬的氛围。
祁礼被她拽着,看着她那故作潇洒的背影,鼻子突然就有点堵。
想起刚认识南宫情冉那会,她嚣张地像只孔雀,任何人都入不了她的眼,却没想到曾经的她这样孤单过。
“老大……。”
“哎呀,怎么跟个复读机似的,老大什么老大啊,我说了我没那么可怜!”南宫情冉嘟囔着,有些别扭地移开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