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柠味暗恋 第8章 第 8 章

运动会的喧嚣和汗水刚刚沉淀，校园文化艺术节的气氛便悄然浓郁起来。教学楼下的宣传栏贴出了艺术节汇演的节目单，高二（三）班的节目——器乐独奏《月光》，表演者：朔檬，赫然在列。

距离正式演出只剩不到一周，朔檬的紧张感与日俱增。虽然已经在图书馆的旧钢琴前练习了无数次，但想到要站在灯光汇聚的学校大礼堂舞台上，面对台下黑压压的观众，她的指尖就忍不住发凉。那份被夏弘扬知晓秘密后又得到他无声鼓励的甜蜜，此刻也被巨大的舞台恐惧冲淡了不少。

周三下午，文艺委员通知她，可以去大礼堂熟悉一下场地和那架用于表演的三角钢琴。朔檬怀着忐忑的心情走进空旷的礼堂。巨大的空间里只有几盏照明灯亮着，显得有些幽暗寂静。那架黑色的三角钢琴静静地立在舞台中央，像一只沉睡的巨兽。

她深吸一口气，走上舞台，手指轻轻拂过光洁的琴盖，冰凉的触感让她稍微镇定了一些。打开琴盖，她在琴凳上坐下，试着弹奏了几个音符，清脆的琴音在空旷的礼堂里回荡，显得格外响亮。

她开始练习《月光》。或许是环境陌生，或许是心理压力太大，她弹得远不如在图书馆时流畅，几个地方甚至出现了小小的失误。越是着急，就越是出错，一段原本优美的旋律被她弹得磕磕绊绊。

挫败感像潮水般涌来，朔檬沮丧地停下双手，无力地趴在冰凉的琴键上，发出了一阵沉闷而不和谐的音符。眼泪不争气地在眼眶里打转。她开始怀疑自己当初答应表演是不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就在这时，她忽然听到观众席后方，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像是椅子被挪动的声音。

有人？

朔檬猛地抬起头，惊慌地望向声音来源的方向。由于舞台上的灯光只照亮了钢琴附近，观众席大部分都隐在昏暗之中。她眯起眼睛，努力适应着光线，隐约看到最后几排的角落阴影里，似乎有一个模糊的人影。

她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是谁？老师？还是负责检查设备的同学？她刚才那糟糕的练习和趴下的狼狈样子，是不是都被看到了？

羞耻感瞬间淹没了她，让她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她慌忙站起身，合上琴盖，也顾不上仔细看清那个人是谁，低着头，几乎是跑着冲下了舞台，逃离了空旷得令人心慌的大礼堂。

一直跑到教学楼下的阳光下，她才扶着墙壁大口喘气，脸颊因为羞愧和奔跑而烧得通红。太丢脸了！怎么会有人在那里？她甚至没看清是谁，但那种被窥见脆弱一面的感觉，让她无地自容。

接下来的两天，朔檬都有些魂不守舍。练习时也总无法集中精神，那个昏暗角落里的模糊人影成了她新的心病。她甚至开始害怕去礼堂彩排。

周五，艺术节汇演当天傍晚。礼堂里座无虚席，灯光绚烂，人声鼎沸。朔檬坐在后台的椅子上，穿着一条简单的白色连衣裙，化着淡妆，手心却全是冷汗。她能听到前台主持人报幕的声音，以及各个班级节目带来的掌声和欢笑。下一个，下一个就是她的独奏了。

“下面请欣赏，高二（三）班朔檬同学带来的钢琴独奏——《月光》。”

主持人的声音透过幕布传来，朔檬的心脏几乎骤停。她僵硬地站起身，走向侧幕。舞台的灯光刺得她眼花，台下黑压压的人群让她一阵眩晕。

就在这时，她的目光无意间扫过侧幕另一边，靠近后台入口的昏暗角落。那里，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夏弘扬。

他没有和班级同学坐在一起，而是独自站在那里，身影几乎融在阴影里。但他今天穿了一件干净的白色衬衫，在昏暗的光线下依然显眼。他的目光，正穿过忙碌穿梭的后台人员，准确无误地、沉静地落在她身上。

四目相对。

朔檬完全愣住了。怎么会是他？他怎么会在这里？不在台下，而是在后台？

夏弘扬看到她惊愕的目光，似乎也怔了一下，但他并没有移开视线。相反，他看着她，然后，极其缓慢地、却无比坚定地，对她点了点头。

那眼神不再是以往的疏离或慌乱，而是一种沉静的、带着某种力量的肯定。仿佛在说：“你可以的。”

就那么一个简单的动作，一个眼神，奇异地，像一股温润的溪流，瞬间抚平了朔檬所有的紧张和不安。那个在礼堂角落窥见她练习失误的人，是他吗？他现在站在这里，是为了……给她加油？

这个认知像一道光，驱散了她心中所有的阴霾和恐惧。她深吸一口气，对着他所在的方向，也微微点了点头，然后转过身，挺直脊背，一步步走向舞台中央那架在聚光灯下闪烁着幽光的三角钢琴。

坐到琴凳上，调整好话筒，她的目光再次投向那个角落。夏弘扬依然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她。

台下渐渐安静下来。朔檬闭上眼睛，将手指轻轻放在琴键上。当第一个音符从指尖流淌而出时，她奇迹般地完全平静了下来。她不再去想台下的观众，不再去想可能出现的失误，她的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这架钢琴，这首曲子，以及那个站在角落、给予她无声力量的少年。

德彪西的《月光》在她指尖缓缓铺陈开来，空灵，静谧，而又带着月光般的温柔。她弹得出乎意料地好，比任何一次练习都要投入和动情。优美的旋律在大礼堂里回荡，原本还有些细微嘈杂的观众席渐渐变得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沉浸在这片音乐营造的月色之中。

一曲终了，余音袅袅。

短暂的寂静后，台下爆发出热烈的掌声。朔檬站起身，面向观众鞠躬。灯光有些刺眼，她下意识地，再次看向那个角落。

夏弘扬还站在那里。昏暗的光线下，她看不清他具体的表情，但她似乎看到，他微微抬起了手，然后，很快又放了下去。像是在……鼓掌？

她的心被巨大的满足和喜悦填满。再次鞠躬，她脚步轻快地走下舞台。经过那个角落时，那里已经空无一人。夏弘扬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

但她知道，他来过。在她最紧张、最需要鼓励的时刻，他就在那里。

回到后台，同学们纷纷围上来称赞她弹得棒。朔檬笑着回应，心情却像飞上了云端。她换下演出服，收拾好东西，走出喧闹的礼堂。

夜晚的空气微凉，带着桂花残留的甜香。她独自走在回教学楼的路上，嘴角的笑容怎么也抑制不住。虽然没有对话，没有纸条，但今晚发生的一切，比任何言语都更让她心动。

在她看不见的身后，不远不近的地方，夏弘扬也正慢悠悠地走着。他双手插在裤袋里，抬头看着天上那轮真正的、清冷的月亮，耳边似乎还回响着刚才那首优美的《月光》。他的嘴角，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清浅而温柔的笑意。

月光如水，静静地洒在两人身上，一前一后，隔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各自怀揣着同一个甜蜜的秘密，走向灯火通明的教学楼。

艺术节落幕了，但那个夜晚，那首《月光》，和那个站在角落里的少年，却永远地刻印在了朔檬的青春记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