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承宇现在见到景初也不怎么怕生了,主动过去把自己的玩具小车推到景初面前。景初没接触过小孩,陪着靳承宇玩玩具的时候浑身僵直,一刻也不敢松懈,生怕他磕了碰了。
景初坐在地上,看着靳承宇独自搭积木,不一会儿,他的目光就转到了靳望洲那里,靳望洲貌似很忙,进了书房就没出来过,景初叹息了一声,换了个姿势把头靠在沙发上。
靳承宇似乎是玩累了,景初把东西收拾好,哄他睡了一觉,醒来后又陪着他画画,坐在一旁默默看着彩笔在纸上勾勒出图案,景初心想这孩子还是有点画画天赋的,一眼就能让人看出来画的是什么。
经过了漫长时间的相处,靳承宇似乎是喜欢上了景初,拉着景初的手就呀呀说话,景初有点听不清他说什么,只能嗯嗯的点头。
靳望洲出来时就看到景初坐在沙发上,怀里抱着靳承宇,两人似乎在看电视。他还记着昨天的话,独自走到钢琴前。
手指触碰到钢琴盖的瞬间,靳望洲才想起这个东西放在家里很多年了,竟不知不觉已经成了一个装饰。他很久没弹过,几乎都忘的差不多了。
就在他暗自感怀的时候,景初和靳承宇已经悄无声息的关了电视,双双扭头看他。
待靳望洲回过头来,就看到两双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吓得靳望洲抬手抚上胸口,长出了一口气:“我的妈呀。”
靳望洲平静的坐下,在景初满含期待的目光下弹了一首儿歌。
景初都做好了靳望洲会大显身手的准备,结果居然是个哄孩子的歌,虽然有片刻失落,但他还是很配合的给靳望洲鼓掌,靳承宇在他的带动下也抬起手胡乱拍着。
靳望洲很谦虚的笑了一下。
靳承宇被接走后,景初有一搭没一搭的跟靳望洲说着话,靳望洲似乎是蛮喜欢做菜的,买完菜就一头扎进了厨房。
景初小时候被热油溅过,眼见热油在锅里响起噼哩啪啦的声音,吓得一直向后退,恨不能贴着墙根走。
景初不太敢自己开火做菜原因就是这个,他没想过要克服心理障碍,学着开火做饭,而是在外面吃,不想出去就在家里对付一口。冰箱里最不缺的就是速冻水饺,面条也买了各式各样的,时间充裕的话景初还会煮粥,时间不够就点外卖,再加上他有点懒,饿急了才会去考虑吃什么,不饿就不吃,长时间下来饮食就不怎么规律。
自从他搬来后靳望洲把他看的很紧,景初不饿他也要把景初拉过去吃两口。
景初有点不懂明明靳望洲只比他大了几个月,怎么这个操心劲跟他妈都有的一拼。
现在景初没有去刻意回避过这个话题,他舅舅也给他打过电话,特意讲过这个事,景初没再像以前一样有那么大的情绪起伏了。
他带靳望洲去过墓园看他妈妈,靳望洲跟自来熟一样,开口就叫妈,给景初都听傻了。
“喂,那是我妈!”
靳望洲笑着捏景初的脸:“迟早都是要叫妈的,早一些晚一些有什么呢?”
靳望洲这么理直气壮,弄得景初都觉得是自己在无理取闹,可被占便宜的不是他吗?
看着照片上笑容恬静的人,景初突然就有点胸闷,他捂着胸口喘了两口气,这个动作被靳望洲看在眼里,他伸手去摸景初的额头,急切的抓着他的肩膀问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靳望洲反应太过激烈,手上力道也有些大,景初感觉肩膀被捏的有点痛,他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答:“我没什么事,就是心里有点难受。”
闻言,靳望洲这才终于松了口气,看景初有些欲言又止,他倏然明白过来景初的意思,借口有事回了车里。
其实景初在大学毕业后偷偷回来看过妈妈,当时他看到舅舅也来了,就没敢过去,因为知道舅舅不想让自己回来。后面事情渐渐多了起来,景初就想着有空再来,只是没想到他一忙就是五年。
其实硬要说的话他肯定是能挤出一些时间的,只是他一直不敢过来。记忆里的母亲总是在温婉笑着,会在他小时候陪他玩各种小朋友才玩的游戏,不会嫌雨水脏就不让景初踩水坑,会知道景初怕狗提前算好放学时间去接景初,会在景初和别人发生争吵时把景初拉到身后,她从没有怪景初给她惹麻烦,反而还会比划着手语问景初有没有被人欺负。
景初小时候总是坐在自行车后座上,他妈妈只要一去买种子买水果就一定会带着景初,然后点一份景初没吃过的面让他尝尝,逛超市也会仔细观察景初的眼神,一但他的视线在某个零食上停留了超过一分钟,她就一定会给景初买回家。
想到这里,景初苦涩的笑了下,他抹抹眼泪,把额头贴在墓碑上,就像小时候他把脑袋凑到妈妈怀里一样,只是这不再是一个温暖怀抱,而是冰凉的、没有一丝温度的墓碑。
景初避重就轻的说了自己这些年生活的怎么样,还问妈妈有没有因为他一直没来而怪他,其实景初心里早就有了答案,他也知道再也看不到妈妈的回答了。
景初蹲在那里缓了好久,这才稍微缓解了刚刚的不适,等彻底平复后,景初仔细的抚摸了墓碑的每个地方,在触及到那张照片时,景初强撑着笑了下,仰起头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压下了那阵令他难以忍受的心慌。
坐在副驾驶上,景初疑惑的问:“你刚刚是怎么了?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靳望洲开车的时候不管别人说什么他都能做到心无旁骛,不受影响。这次也一样,他始终全神贯注的盯着前方,过了许久都没有说话。
就在景初以为他不会解答的时候,靳望洲开口了:“我爸得了心肌炎,他最开始就是感到胸闷、心跳异常,体温也很高,那段日子我爷爷刚去世,我爸当场晕厥,进了icu,当时医生和我说得去大城市的医院,不然没救。”
景初听的目瞪口呆。
靳望洲用余光瞄了一眼景初,调侃道:“怎么?看你这个反应好像对我有点不满意?”
景初怨怼似的瞪了他一眼,关切的问:“没有,叔叔他……现在怎么样了?”
“放心吧,现在没什么大问题,他自己还乐得清闲呢,说终于逮着机会把担子交给我哥了。”靳望洲在这个路口左转,接着说:“他这人才没有正事呢,总跟人开不合时宜的玩笑,躺病床上还有心思逗我妈,都快把我妈吓死了。”
景初听后若有所思:“这么说的话,你的性格不就是遗传了叔叔吗。”
“这倒是了,从小人家就说我哥更像我妈,我更像我爸。”
景初认同地点点头,突然反应过来:“所以你刚才是害怕我也……”
景初说到这里小心观察着靳望洲的脸色,看这人面色不改,才接着说:“你是怕我也得这个病?”
靳望洲没有说话,在拐了两个路口后,景初突然就意识到了不对劲。
“咱们要去哪里?这也不是回家的路呀?”
靳望洲故作神秘的说:“我以为你会猜到。”
“我上哪儿猜去呀,我……”景初看出了这辆车逐渐驶离市区,脑海里突然冒出几个字,“要去别墅?”
“还挺聪明,你要是饿了我这里有面包。”
景初也没客气,撕开包装就咬了一口。
靳望洲用余光瞄了一眼,没头没尾的说一句:“你变化很大。”
景初突然就不懂了:“啊?”
“从前你可不是这个性格。”
景初像是想到了什么,脸一点点红了,他降下车窗透了口气,扑面而来的风暂时缓解了景初不断发烫的脸,他看着窗外说:“靳望洲,我有点讨厌你。”
靳望洲不禁失笑:“那怎么做能让你不讨厌我呢?”
景初嗯了一会儿,支着下巴认真思考:“那你每天给我发工资吧,你每天给我钱我就不讨厌你了。”
靳望洲想也不想就说:“可以啊。”
景初看着靳望洲的侧脸,凑了过去,满眼惊喜:“真的可以吗?”
靳望洲点头:“可以,一天发一百。”
景初犹如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他感觉自己无比凄惨:“那我剩下的工资呢?”
“扣我这,等你七八十岁再给你。”
景初变得沮丧起来:“我能不能活到七八十岁还是个问题呢。”
“一定可以的。”靳望洲目视前方,语气坚定:“肯定可以。”
景初定定看着他,一时说不出话。
这些年所有的坏情绪都积聚于心不得发泄,他只能试图通过忙碌来消除心中的烦闷,可自从和靳望洲重逢后,他所有的忧愁好像都烟消云散。
景初有时候都搞不清怎么这个人永远都能让他这么迷恋,分开的时候让他日夜思念,见面后更能让他心跳加快。
有句话景初压抑在心里好长时间了,这一路上他无数次想要问出口,却等到现在才找到机会:“靳望洲,你说你有来找过我,除了五百块钱那次,你是不是……”
“是,”没等景初说完,靳望洲就打断了他,“我每年都会去找你,在你看不见的地方。现在说出来怎么还有点矫情呢?算了,矫情就矫情吧,只要你不要把我想成变态就行。”
景初摇头苦笑:“咱们两个在一起之前,我就喜欢窥伺效慕你的行事作风,仔细算起来咱们两个怎么不算天造地设呢?”
靳望洲弯起嘴角,静静听着景初下一句。
“只是我不明白你怎么都不出来见我?而且你能这么精准地找到我在哪里?”
靳望洲突然就想跟景初卖惨:“不敢见啊,怕你不想看见我,而且我虽然每年都会去找你,但我的确不能精准的找到你在哪里,所以我会在那所城市一连住上好几天,有时候运气好了蹲几个小时就能看见你,运气差点几天才能见你一面。”
“怎么会,”景初深吸一口气,没让眼泪掉下来,“我那时候确实不太想见到你,但那不是因为讨厌你,是因为我怕我见到你了,就会忍不住想要冲过去抱你,想跟你一起回来。我舍不得你。”
“最后一句话是告白吗?”靳望洲抿了下唇,从兜里掏出草莓味的软糖递给景初,“我也舍不得你,奈何某个小混蛋伤我太深,当年一颗心啪叽一下就裂成了碎片。”
景初把糖放进嘴里,连带着心情都变得愉悦:“那现在呢?复原了吗?”
“还有一个碎片,你亲我一下,亲我一下就复原了,然后我就可以把完整的一颗心交给你了。”
“靳望洲你好幼稚啊。”
景初嚼着糖,沉默良久后才接着问:“那你当时为什么要塞给我五百块钱?有什么寓意吗?”
“怕你没钱吃饭,想给你转账你却把我删除拉黑了,我当时浑身上下只剩那五百块钱了,直接给你你也不会要,我就买了一盒烟,把烟扔了,钱塞进去。”
景初咬了下唇,笑得身体跟着发颤:“那你也太败家了吧,烟也是钱来的。”
“你要不要看看烟盒上写了什么?”
景初唉声叹气了一阵:“我努力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