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的靳望洲一直觉得只要相爱距离不是问题,现在这个时代这么发达,想要见面也不过就是一张车票的事,想要联系发个信息打个电话就行,可他怎么就忘了,景初需要的是一个能够长久陪伴在身侧的爱人,一个真真切切,看得见也摸得着的爱人,不是电话里那个冷冰冰的声音,更不是视频里那个可以看见却触碰不到的人。
此刻看着景初乖乖躺在床上,靳望洲没忍住摸了摸他的脸。
朝思暮想的人就在眼前,这几个月的陪伴明明是真实的,可他心里却涌现了一股焦躁不安,就好像这些接触都是一场梦,一切都会化为泡影,终有一日这些美好都会在他眼前幻灭。
从景初回来开始,他的目光就一直追随着景初,景初说的不错,他就是动机不纯,他就是想把他留在身边。
靳望洲知道景初是个拘谨的人,心里也猜的出景初为什么不愿意把自己内心最脆弱不堪的一面展现出来。
十几岁的景初正是自尊心最强的时候,他不想丢人现眼,不希望因为犯傻被人取笑,可能是年轻的时候太绷着了,长大后景初反而开始做那些十几岁的他瞧不上的那些蠢事,他无所谓别人的想法了,年纪大了,心境变了,在某一刻突然就想通了。
人活着,总要有那么点期盼。靳望洲这个名字支撑着他走到现在,他灰心绝望之时,想到这个人,也可以死灰复燃了,如果没有一点的期盼,景初这一颗心真就成了不会涌动的一潭死水。
靳望洲用指腹摩挲着景初脸,单就是痴迷的望着。
刚接触景初的时候,靳望洲都有点不明白这小孩儿心事为什么这么重,为什么要把所有人都想象成坏人。就好像他一个人苦守着一个房子,把所有人都视为闯入自己地盘的外来者,他不愿意接待这些人,他害怕这些人是为了抢夺他的地盘,所以毫不犹豫把所有人驱逐出领地。
景初其实很需要有人设身处地为他着想,靳望洲虽然从来不吝啬于表达自己对景初的爱,可年轻时候他的心智并不成熟,偶尔还要景初迁就他。
两个人能闹到分手那步,景初妈妈的死其实只是个导火索。
“靳望洲,要不你就上来躺会儿吧,陪我聊聊。”
黑暗中,景初睁开了眼睛,伸手握住靳望洲的手。
靳望洲手指蜷曲,挠了挠景初的手心。
景初笑声无奈:“别闹,痒。”
靳望洲掀开被就顺势钻了进去,让景初枕在他胳膊上。
两人一直维持着平躺的姿势。虽然这几天的关系突飞猛进,让他们萌生出了一种正在热恋期的错觉,但躺在一张床上,他们反而比谁都清醒。
景初直直的盯着天花板,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很意外的,他心里空空荡荡,宣泄过一次情绪后,他反而什么都不想了,他也没那个精力东想西想。
靳望洲伸手摸了摸景初的脸,又把自己的脸凑过去。
景初很费力的勾起一抹笑,而后神情落寞的垂下眼。
“都说时间可以冲淡一切,可为什么,有些事过得越久,记的就越清呢?”景初把胳膊伸出来,把被子往靳望洲这边拽了拽。
靳望洲垂头看了眼,心脏不可避免地抽痛。
久久没有听到答复,景初还以为靳望洲睡着了,抬头看,才发现黑暗中靳望洲那双灿若繁星的眸子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这种眼神在景初心里简直胜过一切言语,他心跳忽地漏了一拍,随后剧烈跳动。
“小初,不要刻意想起那些痛苦,我知道我说再多的话也没办法让你永远忘记,但你要记住一件事,你的妈妈很爱你,她在天上一定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快乐长大,你这么折磨自己,妈妈也会难过的。”
听着这些话,景初有了点惊慌迷茫。
一直以来他都在恨着景尚,就连他自己也被连坐,在他心里景尚是个坏人,自己也不是个好人。
曾经他被蒙在鼓里,觉得妈妈是自杀的时候,他就已经在心里把景尚想象成凶手了,而他自己则是帮凶。现在知道妈妈是被人推下去的,景初心里的恨意更加无法磨灭,可现在景尚死了,景初只能无助的站着,总不能叫他时时刻刻恨着一个死人吧。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景尚活着的时候,景初无比痛恨他,恨不得他下地狱,可当这个人真的死了,他却会难过。
景初有点恨这些割舍不掉的血缘关系了,如果他不是景尚的儿子,那他可以做到恨就是恨,不会对这个人渣动任何恻隐之心,可偏偏他是景尚的儿子。
像是看穿了他的心事,靳望洲说:“人活着,不一定非要用仇恨来作为支撑,这些年你每时每刻恨着自己,折磨自己,心里有好受过哪怕一点吗?”
景初从不曾往这方面想过,因此听到靳望洲这么说,他明显的愣住了:“没有。”
这么多年他一直被罪恶感包裹,只能通过折磨自己来暂时摆脱这种负罪感,他从来就没有站在其他角度去看待这个问题。
景初喜欢咬自己,时间长了,麻木了,就换一种方式,把指甲剪的尖一点,忍受不了的时候就用指甲划破皮肤,留下一道道血痕,然后等伤口结痂,又痒又疼的时候再次抓伤,直到他对这种疼痛一点感觉也没有的时候,他才会任由伤口愈合。
很神奇的是不管怎么折腾,景初手臂上一点疤痕都没有,伤口恢复后居然找不到一点受过伤的痕迹。
长久的静默中,挠门声被无限放大。
遽然间,景初坐起身下床开灯,然后把门打开。
往日这个时间点早就睡了的荷包蛋今天一反常态,跑过来扒门哼唧。
荷包蛋一下扑到景初身上,用爪子挠他,景初坐在床边,把荷包蛋抱起来放他腿上,荷包蛋居然真的就乖乖坐下来。
靳望洲也无奈起身,走去摸头给荷包蛋顺毛。
就这么逗了一会儿,景初突然想到了一个他许久以前就想到的一个问题:“靳望洲,我有一点搞不懂,你家里这么有钱,为什么会和我上一个学校?”
“这个问题……”像是被问住了,靳望洲突然就觉得有点难回答。
靳观澈和靳望洲的成长环境完全不同。
靳观澈可能是因为有心脏病的原因,一直都是被家里人管得很紧,从小就上很贵的私立,在国外读的高中,大学顺利毕业后就成了集团的接班人,也是在同一年和喜欢的人结了婚。
反观靳望洲则是散养,父母从来不过多干涉他的决定,上哪个学校他们也不多加干预,只要靳望洲开心就好,靳望洲偶尔跟他们吃路边摊,打篮球,想去哪里去哪里,只要不丢就行。
一直没人问过这个问题,以至于景初问的时候,靳望洲突然就被打了个猝不及防。
景初看靳望洲有点为难,就随口嘟囔着:“不是说兄弟两个在一个学校能更好照顾对方吗?”
虽然上一个问题靳望洲答不上来,但这个问题不用问任何人,他张口就能回答:“在一起呢确实有个照应,但是你有没有考虑过年龄问题?他比我大了六岁,我们俩要是在一个学校,是他被留级了还是我跳级了?”
景初震惊的瞪大眼睛,声音里满是怀疑:“他比你大六岁?完全看不出来啊,我以为你们双胞胎。”
靳望洲:“……”
靳望洲惊恐地张了张嘴,半天才消化掉了景初这句话,他竖起食指贴在景初嘴边,一脸认真地说:“景初,大半夜禁止讲鬼故事。”
“哦。”景初摸了摸怀里昏昏欲睡的荷包蛋,突然对靳观澈有了点好奇,他问:“可是你哥这个人看着比你正经啊,在他手底下工作会很长见识吧?”
靳望洲被这句话惊得合不拢嘴,他感觉景初一定是受了很大刺激,不然怎么开始胡言乱语了呢?
“景初,你哪根筋搭错了希望当他的下属?我毕业后就跟他后边,给他当了五年助理,这人看着一脸正气,也挺好说话的,实则不然,他就是给自己套了个温和好说话的皮,你相信我,摊上他这么个领导跟跳进火坑没什么区别,他不仅对自己高要求,还对下属高要求,多烦人呀。”
靳望洲之前有个毛病,喜欢踩点进公司,被靳观澈发现后不仅扣他工资,还去他爸妈那里打小报告,气得靳望洲整整三天没理他,靳观澈交代给他工作靳望洲也是听一遍就走,每次离开前都要哼一声,再翻个白眼。
景初毕业后就跟着梁时青。梁时青就是直来直去的性格,懒得搞那些弯弯绕绕,虽然脾气不好,但挺好说话,也挺有人情味,就是吃软不吃硬,跟他说点好话能把他夸的心花怒放,但要是跟他来那些硬的能直接让他化身成易燃物。
因为和梁时青独处太久了,景初实在是有点疲劳,像靳观澈这样看起来文质彬彬,说起话来温和有礼,长的也是一表人才,最主要的是他好像从来就不发脾气,整天看着这样一个领导,景初觉得那应该是非常的赏心悦目。
靳望洲突然郑重其事的抓着景初的肩膀晃他:“你不要被他荼毒了,相信我,他是坏人儿。”
景初被他晃得有点晕,他突然伸手制止靳望洲这个行为:“等等,坏人就坏人,为什么要加儿化音?”
“因为他不完全坏,我不能污蔑他是个坏人,但我又做不到昧着良心夸他,所以我觉得坏人儿听着比较适合他。”
景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那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样子特别像在背地里说人坏话的卑鄙小人儿?”
靳望洲哀怨的盯着景初:“我是叫你这样活学活用的吗?”
“是吧,这说明我爱学习。”景初翻身躺下,硬是打出一个哈欠,背对着靳望洲,挥着手说:“晚安。”
靳望洲气的牙痒痒,关了灯就挤进了景初的被窝,从后面死死抱住他,勒的景初险些一口气没上来憋死。
景初像条鱼一样从靳望洲怀里挣脱出来,转过身把脑袋抵在他肩膀上,呼吸逐渐平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