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将军归来之后 第59章 平江岁月（二十五）

在去合意山庄的路上，四个人分坐两个马车。

苏沅慕见萧姝仪一副思虑深重的样子，开口道：“怎么，你是不想把清元草卖出去？”

萧姝仪从思绪中回神，偏头看了看苏沅慕，回道：“也不是不想卖，只是目前我们都不清楚清元草究竟有多珍贵，四哥现在也不在山庄.....”

“再珍贵的药材，也是要用来救人的。”苏沅慕微微一笑，“四公子是华佗再世，又以仁心闻名，想必不会因为药材太过珍贵而不愿意出卖。”

萧姝仪点点头，觉得苏沅慕说得很有理。

苏沅慕又道：“再者，那叶小姐是个胡人，从西北远道而来。西北也不乏药材，她偏偏跑到江南来，想必千里迢迢就是为求清元草。咱们不清楚清元草的妙用，但是叶小姐一定清楚。”

“嗯.......”萧姝仪眼中有着忧色浮现，“我是觉得卖给他们也无妨。回春堂卖了这么多年药材了，从未有人来要过这么一种药草。其实，要不是四哥告诉我们那是药草，山庄里根本没人知道那么一种野草会是很珍贵的药草。”

“那种药草，我觉得其实留着也没什么用。”苏沅慕突然打断萧姝仪，面露笑意，“虽然它是很珍稀的药草，但是没能在这边发挥作用。也许，这种药草专治西北胡人的隐疾？姝仪，与其留着这么一个不知何用的药草，还不如高价卖给他们，咱们也能大赚一笔。”

萧姝仪被苏沅慕说服了，神采奕奕，笑道：“那一会儿便看看那位叶小姐是否愿意一掷千金了。”

苏沅慕她们的马车在前，一路带着叶泠和左熙言进到了合意山庄内山。

等进了内山，萧姝仪带着叶泠在前面走，苏沅慕和左熙言跟在后面。

这会儿，四个人走成了两排，左熙言可算是有机会单独跟苏沅慕说话了。

“子忻，你怎么会跑到这里来了？”左熙言看了前面的萧姝仪一眼，而后压低了声音，急急地看着苏沅慕。

闻言，苏沅慕仍目不斜视地往前走，淡声道：“我不明白左小姐的意思，我本就是回春堂的管事，自然在这里。”

左熙言一愣，觉得苏沅慕在戏耍她，调整了神色，笑道：“别闹了。我刚回平江没几天，在庄园没看见你，听我姑母说你回萧县了，我立马就过来了。本来就是打算今天见了回春堂的萧姝仪而后就去你祖父母那里找你，不成想我们竟以这种身份重逢了。”

苏沅慕静静听着，神色毫无波澜。

左熙言顿了顿，声音更低了，有些小心翼翼，“怎么了？你不打算跟我回去吗？”

苏沅慕偏头看向她，眼神淡淡，平静的神色中带着几分疑惑，“左小姐是不是认错人了？我是这里的游管事，要跟你去哪里呢？”

左熙言眼中闪过一抹震惊，而后便不再开口。

两个人之间沉默了下来。

左熙言平视前方，看着叶泠的背影出神，心不在焉。

苏沅慕不是在戏弄她，别说不打算跟她回去了，甚至都不打算认她。

眼下，左熙言心里真的有点惊慌。

从前她们两个还在平江府左家庄园的时候，朝夕相处，偶尔也会有口舌之争，苏沅慕也生气过几次。但是那时候都是小打小闹，无伤大雅，甚至还平添情.趣。而且那时候，苏沅慕是跟着左熙言一同来平江的朝廷命官，有着修史的圣旨在身，必须要借助平江左家——她离不开左熙言。

可是眼下，短短两个月过去，苏沅慕摇身一变，突然成了合意山庄萧姝仪的身边人，成了萧姝仪离不开的左膀右臂。

苏沅慕从庙堂融入了江湖，这可就不是左熙言能插手的地方了。

左熙言现在，跟她有一层厚厚的身份隔阂，只能远远看着她，再也干涉不了她。

这样的苏沅慕，突然表现出一副跟左熙言形同陌路的样子，在她心里激起层层涟漪，让她有些慌张。

这么多年来，她第一次在苏沅慕身上感受到这种有些留不住的惊慌。

左熙言开始细细地回味她们之间的过去。

尽管她们只相差一岁，但从小到大，苏沅慕都在左熙言这里扮演着温柔姐姐的角色。左熙言没有姐姐，上面只有两个哥哥，因而格外喜欢往苏沅慕那里跑。

苏沅慕待她，总是多年如一日的好，倾注了满腔的柔情。

她及笄那一年，苏府前来恭贺的人几乎要把门槛踩破。那日左熙言也很高兴，她在苏府跟东家人一样，招呼着各位达官显贵。那一晚，她听的最多的，就是朝臣们在笑谈苏文升会把千金独女嫁给谁。

对哦，苏沅慕终究是要嫁人的。

左熙言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一下子郁闷起来，都没好好陪苏沅慕庆祝就回府了，一整晚都没睡着。

翻来覆去的，她就在想这个事，一边想，一边越来越清晰地认识到自己内心深处蠢蠢欲动的念头。

翌日醒来，左熙言就开始盘算，到底怎么样，她才能把苏沅慕永远留在自己身边？

左熙言仔细去想，觉得，一是心意，二是实力。

论心意，彼时的左熙言摸不清苏沅慕所想，她也不敢去开口问。论实力，她有着显赫的家世，却没有功名。

这样一想，什么都没有。

左熙言更郁闷了。

郁闷到她去苏府都去的少了，因为一看见苏沅慕就面色发红，而且容易胡思乱想。

左熙言索性把更多时间花在了练武场和马场上。

苏沅慕这么敏感心细的人，自然能察觉到左熙言的变化。

她还有些伤心，不明白左熙言为何突然有些疏远她。

还没等二人慢慢了解彼此心意，把话说清楚，西凉人就打过来了。

西北边防被一破再破，朝廷都动荡了起来。宁承基没办法，只好让左鸿羲老将出征，率兵奔赴边疆。

左熙言听闻西北战乱，忧国归忧国，隐隐又有些兴奋。

她总觉得，这是建功立业的好机会。

那几年在前线，没人能比心中有着建功执念的左熙言更拼，没人比她更希望大破西凉。

如果不是这份心气，左熙言不会因为杀敌心切中计，也不会因为杀敌心切而战功累累。

换言之，没有这份心气，就没有现在这样威名远扬但却身患隐疾的临北将军。

出征时的左熙言以为建功立业班师回朝后就有了对苏沅慕袒露心意的勇气和底气。

没成想，出征这几年，她被卷入皇室最隐秘的斗争中，还因为卑鄙的内奸失去了父亲。

回京之时，历千帆归来的左熙言，尽管成了大名鼎鼎的临北将军，尽管受着皇恩厚禄，却背上了国仇家恨，再也不能随心所欲地为自己而活。

曾经浴血奋战也要得到的荣誉终于加注在身上，却又变成了一道锁链。

有着锁链缠身，左熙言没法再对苏沅慕表明心意。

尽管她同五年之前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但苏沅慕对她还是一如既往地好。

左熙言很感动，她原本想着同苏沅慕保持一定的距离，却发现根本做不到。

每次靠近苏沅慕，饶是在疆场练就一颗沉稳的心，却还是会被她三言两语轻易乱了心神。

从苏沅慕入仕之后，左熙言就隐隐担心，害怕局面会由不得她掌控，害怕苏沅慕在乱局中受伤。

于是她同意带苏沅慕来平江。正如她所期待的那样，她们两个在左家庄园过得非常闲散安逸，尽管两个人都没有多言，但她们却过着同寻常眷侣相差无几的日子。

左熙言心中的不安感被这种安稳舒适的生活渐渐冲淡了。

但是眼下，苏沅慕突然这样离开她的生活，让她心中警铃大作，同时疑惑不已。

这般细细回想下来，左熙言还是没想明白，苏沅慕为何要这样做。

前面叶泠和萧姝仪聊得热火朝天，她们两个慢慢跟在后面，却是一直沉默着。

沉默中，左熙言慢慢靠近苏沅慕，同她的距离越来越近。

让她有些舒心的是，苏沅慕并没有抵触她的靠近，由着她们两个的肩膀碰在一起。

左熙言侧目看她，开口打破僵局，“你在萧姝仪这边，一切都好吧？”

苏沅慕微微一笑，“怎么不好？我住在九小姐的府邸，这山庄里的人，哪个不羡慕？九小姐走到哪都带着我，哪个会对我不敬？”

左熙言听出来了，苏沅慕这番话是用她自己的口吻说的，不是什么游管事。

于是她连忙追问，“这合意山庄，还能有庄园舒服？不打算跟我回去么？若是你眼下有些身不由己，我有办法。”

苏沅慕摇了摇头，看向左熙言，目露深意，“回去做什么？修史么？”

“修史......哪能跟手握千军万马比？”苏沅慕语气重了些，说完，便收回了视线。

左熙言从未想过苏沅慕会这样说，被她驳的哑口无言，一时之间，竟想不出该回些什么。

她细细地品味苏沅慕这番话，敏锐地读出苏沅慕的言下之意。

苏沅慕是觉得，回平江左家就是个修史的闲人，远不如现在在合意山庄，能手握实权。

实权.....左熙言一下子想起，半年前吏试，是她让苏沅慕只堪堪任职著作郎，毫无实权。

左熙言神色变得复杂起来。

她悄悄地看着身旁面色平静的苏沅慕，第一次觉得这百看不厌的温婉面容有些陌生。

在她印象中，苏沅慕一直都是沉浸于吟诗作画、不屑与人纷争的读书人。原先的她不会说出方才那句话，更不会同江湖势力融为一体。

左熙言惭愧地发觉，现在的她，确实摸不清苏沅慕的真实心思。

其实两个人都有对彼此的心意，并由这种心意产生执念，都对彼此默默付出挺多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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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平江岁月（二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