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芒时节 第27章 “中秋游园会”

第二组不出意外，派出的四位是第二排的秦辛园、宋西月，以及倒数第二排的夏尔和夏夕维。

秦辛园抢着脱下来衬衫蒙了眼，拉着宋西月提前演练上了，宋西月：“往右。”秦辛园一个箭步滑到右边，位置刚刚好，一下就站到了那一簇堆得最高的零食面前，自己倒也自信，撩了袖子：“二组的小猪猪们，安心待着等放饭吧！”

“……”

所有人笑成一团，又看向另外两位。

“怎么说？”夏夕维手里拿着口罩，询问他的意思。忽然想起他怕黑，于是没等答复就把口罩迅速往眼睛上覆盖了，“往左，往右，往前，往后，这样指挥就好。”

“……行。”

计时一分钟，开始。

那边宋西月嘴里装了个哨子，急迫得“左左右右前前后后”地喊着，秦辛园急中有序，抓了满满一怀抱零食，倒在指定桌子上，又返回……这儿原先也不甘示弱的迅速，但短短几秒夏夕维绊了几次脚差点面朝地摔跤后，夏尔开始缓慢地指挥了。

夏夕维蒙眼看不见东西，只好在他缓慢吐出的命令下变得岁月静好，忍不住提醒道：“夏尔，可以快一点？”

耳边顿了几秒，那人说：“往…右，走…两步。”得，这就是拒绝快一点的意思了。

那儿“热火朝天”，这儿“如履薄冰”。

一分钟时间很快过去，好在秦辛园“野猪过境”的属性稳定发挥，一个人拿的零食比前一组两个人拿的还要多。

夏夕维在模糊不清的口罩里睁开了眼睛，正要拿下口罩，手还没抬上去，有道凉凉的温度碰了一下他的耳朵，一触即收。

耳上瞬间产生滚烫的感觉，还来不及消化，眼前蓦然开朗。

一眼就看见夏尔异常俊秀的脸，眼神微微低垂，身上带着一层凌晨的霜意，冷冰冰和他对视一眼后，转身走了。

“……”夏夕维愣了几秒，赶紧追了上去。前边秦辛园还要跑来嘲笑他的战果呢，名字都喊出声了，就见他从小到大的好兄弟迷瞪瞪地往暗里去了，只好原地嘟囔：“喔，给他‘亲兄弟’负荆请罪去了。”

为了让游园会有点氛围，教室内只亮了讲台和前四排上空的灯，教室后排几乎一片晦暗，还因为要空出中间的游戏场地，这会的座位拥挤又散乱，学生门顺势而为干脆乱坐位置了，正好，好玩的都能挨在一处方便吹牛打闹。

夏夕维滞后了夏尔四五秒，一从明亮的教室中间退出，眼前一下子明明灭灭的，一恍然，居然找不见夏尔了！

其他学生见他在跟前转着走动，纷纷热情地让椅子：“夕维，这儿。”“来我们这，来这。”……

有几个同学起身和他勾肩搭背，夏夕维在昏暗中温和地应付着他们：“我先找找我座位。”

“这儿乱成一锅粥了，大家都在乱坐，都分不清了，你快来坐下吧。”有人说。

“是啊，来这！正好吹吹牛！”有人附和。

“来我们这！”忽然传来一道女声，这块区域的所有人瞬间息声，反应过来后，开始小声的起哄。

夏夕维也愣了一瞬，不过下一秒就笑得更深，也更温柔了。

本想用此来化解那位开玩笑的女同学喊完话后会产生的尴尬，可是他没经验，不懂晦暗环境下，模糊的笑容会引发强烈的暧昧情愫。果然，刚刚那道女声兴头更盛，直接举了手，小声招呼：“这儿，有空位子！”

“哇喔——”昏昏的环境中，同学们的目光在他们之间来回游移。

教室中央依旧热闹，三组的同学抢零食抢得起劲，不时有其他组的同学偷偷插科打诨、乱下命令，弄得蒙眼的学生像是在“打醉拳”，又像是左右前后摇摆堪堪要摔但就是不倒下去的不倒翁。同学们笑倒一片，卢星月也忍不住跟着哈哈大笑。

他们没发现教室角落处的这点热闹。

夏夕维笑得尴尬，正不知怎么应对，手臂忽然被拉了一下。一道身影离他不远不近地站着，他闻到了熟悉的花香气。

“夏尔？”夏夕维立刻惊喜道。

“嗯，跟我走。”夏尔背对他，在狭窄的桌椅之间带路。

他们的桌椅早就不知被谁占领了，两人现在坐在第一组最后一排，身后靠墙，右侧临着紧闭着的教室后门；左边、前方，都是兴致高昂的一颗颗模糊的头。

这氛围莫名让人心热。旁边的人一坐下就一直保持沉默，他不说话，夏尔也不打算说，他忽然觉得，和他坐在角落，一起感受着近处的喧嚣，挺浪漫。单方面的浪漫。

四组的代表出场，正在申请一分钟演练。

夏夕维突然失笑，开口说：“我俩这是坐到谁的桌子了。”

“不清楚。”

夏尔调整了一下坐姿，背往后靠了靠，头也顺势往后。这样，不用转头，轻松一瞥，就能完全看清身边人晦暗中依然突出的五官——他的侧脸又小又精巧，发丝轻轻垂下；耳廓像又圆又狭长的树叶，若是戴上耳饰，肯定很美。这会，他默默盯着面前模糊的桌子，眼睛里仿佛充溢着“蓝色的雨水”，湿漉漉的，让人一时半会辨不清情绪。

四周的人热闹归热闹，手上一有零食就会自觉往后传，很快，两人所坐的地方就堆满了各处递来的“投喂”。

夏夕维打开了巧克力棒，熟练地递到他面前：“应该是草莓味的。”

“我不吃。”

“喔……你不是爱吃草莓么？”

话音未完，黑暗中，教师中间闹了有意思的笑话，所有人跟着起哄调侃，前一排的同学甚至跳了起来，导致他们身前的桌子猛地往后一移，夏夕维的手肘被推了一下，然后，夏尔就虚虚地含住了那根巧克力棒。他清晰地感受到了外面那层奶油在舌尖上缓缓化开……

下一秒，巧克力棒又被抽了回去。夏夕维放进嘴里咬了三下，给吃完了。

“……”夏尔欲言又止。

夏夕维重新摸索着面前的零食，又尽所能捡起了掉在地上的能看到的几袋零食：“你想吃什么？我给你找。”

“……不用麻烦了。”

“……”

“我真不太想吃。”夏尔补充。

“老大？”从一坐下，夏夕维就一直琢磨着他的情绪，一般来看，这超强学霸会有些好胜心的，虽然一个多月来没见夏尔表现出来过，但不代表没有。于是，他叫了人后继续问：“是不是因为我刚刚拿零食拿少了，游戏完成得不好，你有点生气了？”

“…………”夏尔借着黑暗，不动声色地盯着他看了好久。

“真生气了？”夏夕维忽然靠近他，小心翼翼地说。

互相的脸在晦暗中近在咫尺，却看不清对方的神情。捉摸不定的思绪在蔓延。

夏尔退开了一些：“没有。”

“真没有？”夏夕维自然地捏了捏他的肩膀。

不知是否受这个动作的驱使，夏尔脸色一沉：“你知不知道，你差点脸朝地摔了？拿不了就拿不了，没必要做到所有人都满意的地步。”

“我……”夏夕维犹豫着，不好开口。

“啪！”前四排的灯骤然关闭，白板上早已经放了电影《怦然心动》。屏幕上，朱莉爬上了那棵无花果树，看着旷远的天际。

“看过吗？”夏尔转而问他。

夏夕维摇了摇头：“没。”

夏尔不由自主地拧眉看他：“你真的一部电影都不看啊？”

以前听他说这话，还以为是开玩笑，现下，倒觉得十分可信了。

“你喜欢看嘛？”夏夕维摸索着，给他开了一包棉花糖，仔细地递到了他嘴边。

夏尔手接过，吃下后咀嚼了几秒，说：“你不是知道？我明明每周都看一部。”

“我知道，逗逗你。”夏夕维笑了笑，“以后，我也跟你一起看。”

“……”

“老大不同意？”

“……都行。”

隔了片刻，夏尔还是忍不住说：“以后，别叫这个。”

“哪个？”

“……称呼。”

“夏尔？”

“……”

“哥哥？”

“……”

“还是它俩的组合……夏尔哥哥？”

“…………”

这人纯逗上瘾了。夏尔开始吃零食，准备把自己的嘴巴塞满，再不跟他说一句话。

荧幕上，朱莉正在送布莱斯自己培育的鸡蛋。饱暖的色彩带来一阵春意，暗暗的角落，有人的心里，已经发芽的东西，似乎在迅速茁壮；也有人的心里，有的东西早已经在过去的八年间长成了苍天大树。

教室里已经彻底安静，只有时不时的悉悉索索的零食袋子的声音。

坐在最角落的两人都不再说话了。

不知过去了多久，夏尔忽然听见他低声嘟囔：“我可以不叫，但你得告诉我，刚刚为什么过那么久才来找我，你明明在暗里看到我在找你了……”

这话像一记重磅炸弹，连续阴沉的天空终于破了个缺口，雨水哗啦啦落下。夏尔倏然一颤，缓缓转头。

两人的视线在黑暗中相遇。

夏夕维的身上透出一股压迫感，像外面永远在下大雨，屋里永远在潮湿，他传递过来的不是“咄咄逼人”的暴雨，而是无法忽视的不疾不徐的潮湿。就那么不紧不慢地看着他，直勾勾等着他的答案。

“好多人想让你去他们那儿坐。”夏尔说。他脱口而出一个很蹩脚的理由。

“但是你知道我想去哪坐。”

“……对不起。”

夏尔忽而想起不久前的屏幕上，朱莉的爸爸说了一连串话安慰女儿。大意是，看一个人，不要只看他的局部，要看他的整体。整体大于部分之和。

他问：“你知道我的整体是什么样子么？”

才短短一个多月，你了解我了吗？

“整体？”夏夕维开始思考，“善良，内敛，体贴，好看。”

“……”夏尔心里揪了一下，痒痒的，“局部呢？”

你知道，我一直在偷窥你吗？

“午睡时喜欢戴耳机听歌睡觉，平板里存着很多治愈的电影和动画片，不喜欢拉校服拉链，画画时嘴里必须吊着一瓶牛奶，有点起床气特别是早上，怕冷怕热似乎又喜欢冷喜欢热，喜欢身上香香的，用的洗衣液很香……”

夏尔听得面红耳赤，打断了他：“好了。”

“……嗯。”

再度沉默。

良久，夏夕维轻轻叹了气，勾住他的肩膀，语气担忧：“夏尔，你这几天到底怎么了？”

担心月考？不可能吧。

夏尔镇定自若地撒谎：“明天月考成绩就出来了，有点担心。”

还真是。真的假的？

夏夕维正色：“你准第一啊，文理科目都学得顶尖。怕外婆失望？也不会啊，外婆对你并没有过分严格……”

那只能是北安那边的了。

果然，他听见夏尔说：“我妈妈，她在施压。”

撒了一通谎，耳边的热意总算消了下去。夏尔继续补充完善：“我妈妈很看重我的成绩。”

夏夕维信了，语气也跟着担心：“我百分百肯定，只有你会是第一，你别紧张，你肯定能考得好，而且考得最好！”

夏尔勾了勾嘴角：“嗯。”忽然，心里一跳，赶紧收住了，他试探说：“今晚，我不学了，想好好休息。”

“……”旁边倏地默不作声了。

班上，人影攒动，开始推桌子回原位。白板上，画面早已定格，电影放映完了。

“啪！”前排，有同学开了灯。教室瞬间明亮，仿佛天花板摆了颗夜明珠。

夏尔被眼前骤然的亮度弄得晃了晃眼，恢复后，下意识看向身边，却见，夏夕维直直盯着他，面色平淡，似乎从方才的昏暗和人群攒动的时候就已经在看他了。看了很久。

见他看过来，夏夕维瞬间漾开一个温柔的笑容，点头答应：“好，今天就不去你房间学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