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她们初次相遇。
九月,夏日的余温在微风中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清爽的秋意。
清鸿大学的校园里,树叶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仿佛也在迎接新学期的到来。
一个身形高挑的女生,踩着满地斑驳的阳光,淡然地向宿舍楼走去。她时不时低头看看手机导航,身后银色的行李箱,在阳光下折射耀眼的光芒。周围的同学们好奇地打量着她,窃窃私语。
彼时,我刚从食堂吃完饭,恰巧撞见了这一幕。当时并未察觉,只是在后来回头看时,才惊觉这一幕早已在我记忆中悄然落笔,浓墨重彩,难以忘怀。
“她就是秦燎,果真名不虚传……”
“哇,这个姐姐好漂亮好有气质啊!”
“不就是一个死装姐,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秦燎敏锐捕捉到了“装姐”的声源坐标,她选择将手机导航音量调大——她建立的社交防火墙永远优先过滤恶意信号,仿佛置身于自己的世界,对周遭的一切浑然不觉。
秦燎自顾自走进了宿舍,四下看了看,有些失望——没有电梯啊。一想到自己的楼层,不禁轻叹了口气,缓缓走到楼梯口。
秦燎回想了一下宿舍号“602”心里默念,暗暗给自己鼓劲。她撸起袖子,收起拉杆,一把提起箱子,闷头向上爬。
这段楼梯显得有些狭窄,可能是侧楼梯,她和行李箱几乎占据了整个空间。
好在此时大多数学生都去吃饭了,楼梯间并没有碰上人。
秦燎自认力气不小,但负重爬楼仍让她有些吃力。到了三楼,她停下脚步,长呼一口气,想稍作休息。她小幅度向后扭了扭头,却猝不及防对上一双眼睛,那双眼睛自带几分情意,瞳孔里还映着秦燎因用力而绷紧的小臂线条 ,眼角的粉棕色比三色堇最深的脉纹还要含蓄,睫毛投下的阴影刚好遮住瞳孔里类似花蕊的金褐色。
秦燎不禁愣住,微微转身的瞬间发尾轻扫过女人的锁骨,才发现身后人为了保持距离,后腰已经抵在楼梯扶手的铁艺雕花上,心想:她一直在我后面吗?气氛瞬间有些尴尬。女人主动开口:“需要帮忙吗?”
秦燎有些错愕地点了点头,一时竟忘了说话。女人轻轻笑了笑,主动提起行李箱的另一边,说道:“走吧。”
秦燎简单地回应了一声 “好”,便继续爬楼。她走了几步,突然意识到自己还没道谢,于是默默提醒自己别忘了这回事。
于是,她心不在焉地埋头爬楼。走着走着,突然感觉箱子的另一头微微一扯,她疑惑地转过头,只见那双含情的眼睛弯了起来,女人微微喘着气,调侃道:“你在七楼住吗?露天的房间?”
秦燎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到了六楼。她闭了闭眼,迅速整理了一下情绪,勉强笑道:“不好意思,刚刚走神了。”
顾晗也不计较,只是微微点头,眉眼间的笑意却愈发浓烈。
秦燎推开门时,一缕阳光穿透浮尘照在空床板上,那些悬浮的颗粒像被惊醒的微型银河。
“哎呀,这两年学校缩招,这间宿舍很久没人住了。”女人皱了皱眉,“我打个电话。”她刚拿出手机,又顿住了,扶额苦笑,“对了,张姨腿受伤了,恐怕打扫不了宿舍。这样,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帮你一起。”
秦燎悄悄观察着女人,这才发现,除了那双眼睛,她未施粉黛的面容透出一种天然的柔和,轻抿的红唇泛着淡淡的光泽,右脸靠近耳朵的地方点缀着一颗小小的痣。
女人似乎有些察觉到她的目光,欲转过头来。秦燎迅速别过头,又假装不经意地转过来,直视她的眼睛,语气中带着一丝惊讶:“不用了,谢谢。你已经帮了我很多,我自己来就好。”
恰好此时顾晗的手机响了,她看着秦燎,眼里有些歉意。秦燎摆摆手,表示自己并不介意:“没事,你接吧。”
女人接起电话:“喂,罗老师……嗯,我知道了。您放心,我会负责引入部分。”挂断电话后,她对秦燎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那好,我正好有事,就不陪你打扫了。要是宿舍里有什么东西坏了,可以和楼下阿姨说一声。”
“好的。”秦燎点头,为她打开了门,侧身让开。
女人浅笑着出了门,向秦燎挥了挥手,轻轻带上了门。秦燎看着门缓缓合上,终于松了口气,她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行李箱拉杆的金属凹槽,冰凉的触感让她意识到自己耳尖在发烫。
然而,下一秒,门又“吱呀”一声开了。女人探进头来,正对上秦燎发愣的眼神,气氛有些微妙。那人眨了眨眼,轻咳一声:“咳,下午六点半有空的话,可以来听我师叔的讲座,在第三教学楼201。”说完,她又迅速缩回头,关上了门。
铁门关上的闷响在走廊里荡开,秦燎却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胸口轻轻晃了一下。她下意识揪住T恤下摆,纯棉布料在指腹摩擦出细小的静电,噼啪炸开一串无形的火花。
(六点半,第三教学楼201)
这个时间和地点在脑海中自动排进了今日待办事项的首位,甚至压过了那份紧急的"整理采购清单"。她走到窗前,九月的风带着食堂飘来的米饭香,却吹不散耳后那阵莫名的发热。
女人转身回了宿舍,把手机按在胸口,锁屏上未保存的文档上没有输入完的竖杠还在跳动,像某种不该存在的心律不齐。
直到手机传来罗老师发来的PPT提示音,她才回过神来,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重新投入到工作中。
秦燎打量着空荡荡的宿舍,指尖在桌面划出一道干净的轨迹,灰尘在斜照的阳光里翻滚。这个动作突然让她想起母亲给琴弓擦松香的样子——弓毛要顺着纹理轻抚,太重会刮断马尾,太轻又出不了泛音。
这里只配备了基本的床、桌、空调和饮水机。她留意到房间有块空地,适合放组装衣柜,还庆幸有独立卫浴,不然她宁愿去校外租房。
她就地取材,从行李箱翻出旧毛衣和剪刀,剪成两块抹布,在阳台洗手池冲了冲,开始擦拭家具,不久便微汗涔涔。
秦燎走向洗脸池,见台面疑似有青苔,便卷起袖子,用抹布一点一点将其擦净。清理完后,她满意地点了点头,却又因抹布无处丢弃而犯难。厕所虽有垃圾桶,却没有垃圾袋,她只能先将抹布搁在洗手池边,从行李箱找出一个不用的袋子套在垃圾桶上,随后小心翼翼地丢弃了抹布。
收拾妥当后,秦燎下楼前往便利店,购置了盆、桶、扫把、毛巾等日常用品,费了不少力气才将它们拎上楼。
在秦燎准备开门进宿舍时,听见对面的门开了。她闻声微微侧头去看,恰好和刚出门的女孩对上眼。
此时正值黄昏,夕阳透过楼道的阳台洒进来,一半照在女孩身上,一半沦为背景。她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衬衫,扣子扣得严严实实,搭配黑色西裤,唇色红润,眼神淡漠,宛如高岭之上的白花,在黄昏的映照下,白花被染成蜜糖色,左胸别着一枚银杏叶形状的胸针,当光影偏移时,在她心口位置投下锯齿状的阴影,像某种未完成的咬痕。
很快女孩又拿出了她招牌的笑,仿佛刚刚的冷淡只是幻觉。
“你住我对门啊。”秦燎率先打破沉默。
“是哦,平时有什么问题也可以过来找我,只是我不一定在。”女孩语气轻快。
“好。”秦燎应完,却没了话说。
女孩抬手看了看表道:“我现在要赶去准备讲座了,你忙完要是有空可以过来,当然了,不强求。”
秦燎认真地回了个OK的手势,说道:“我会去的。”
“那最好不过了。”女孩莞尔,踩着高跟鞋风风火火地走了,留下一串清脆的踢踏声,和一句若有似无的“再见”。
秦燎看着女人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楼道尽头,心中泛起一种奇妙的愉悦,像是长久静止的水面突然被雨滴打破平静——那种涟漪很轻,却让整个胸腔都跟着微微震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