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同我说,阿情有一沉香木匣,里头放着一根金簪子与垂着流苏的璎珞,无论如何,你都是碰不得的。
“那日阿情睡后,你思来想去许久,心痒难耐地偷偷起身,打开了木匣子,你说你看了许久,也未瞧出那金簪子与璎珞有何异处。”
“只是在最后你将二物放进木匣子中时,在最里头还摸着了一副卷轴画。阿情素日很珍惜这个木匣子,从来不让你打开看过,你也是才知晓这里头竟然还有一卷轴画。”
“你说打开卷轴后,发现那画上的男子与你有七八分的相似,你拿着那画去质问阿情,结果阿情大怒,你们二人吵了许久。”
萧清涟话至此,微微叹息,
“最后你还抱走了绒绒,躲到了我那花零轩。半夜里头你将绒绒哄睡了,就一人坐在月下佝偻着身子,眼眶都是猩红的。”
萧随云心中一紧,“后来呢?”
“后来阿情也没有来找过你,不过不久后你自己抱着绒绒又回天乾宗了。”
阿姐话毕,见他低头沉吟,高耸的眉骨下眼窝深沉,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萧清涟以为他还是在为此事恼怒,拉了拉他的手劝阻道:
“你与阿情初遇见时,两人都不是情窦初开的少年年纪了,纵然阿清曾经有个相好的,那也是过去的事了。”
“况且你在阿情与崔少谷主的结契大典上抢人在先,理亏在你,阿情那时并不心悦你,于情于理你都应当对阿情说一声抱歉。”
白瓷杯中澄明的茶水汤沫分明,他抿了一口,冰冷而苦涩的茶水直直地滑入胃里。
萧随云转头,低声朝阿姐道:“我知晓了。”
其实还有一事萧清涟没同他说。
萧随云那夜坐在月朗星稀的天空下,气得双目猩红,也只是抱着绒绒从天乾宗跑到她这儿。
他说除了那卷轴,阿情每隔一断日子便会独自消失,无影无踪,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儿。
几日后阿情便又拖拽着疲倦的身子回来,眉眼间总是笼罩着淡淡的愁云。
于是萧随云疑心大发,胡乱猜着阿情是去与那画轴上的男子私会去了,他质问阿情是否如此,阿清不语,只是疲倦地看着他,道你若觉得那便就是吧。
萧清涟看这二人甚是奇怪。
两人三天两头地争吵,一个抱着孩子躲到她这处了,另一个虽说从来不会露面,但又会在水月镜中暗暗叮嘱着她,说前两日随云摔着了腿要仔细着伤口,又说绒绒害了伤寒吹不得冷风,末了还嘱咐她切莫告诉萧随云他同她在水月镜中说过。
萧清涟这厢还在胡乱想着,萧随云却是拈起了她身侧的那个香囊。
那香囊以绫罗为主,心形,两面都绣着首尾相对的双龙纹,顶端穿孔系绳,可以配在腰间,甚是精美玲珑。
他拿着香囊在萧清涟面前轻晃,朝她一笑,
“阿姐,这香囊是要送给谁的?”
萧清涟看见弟弟眼中的揶揄之意,有些窘迫,她一把抢了过来,将那香囊护在心口,佯嗔道:
“你连阿姐的事都要管起来了?”
萧随云眼中竟透出些酸涩之意,一晃这么多年,阿姐不仅病好了,而且精神焕发,会温言相劝也会假装生气,他由衷地为阿姐庆幸着,垂下低语道:
“我…心里头高兴……”
又问道:“阿姐,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萧清涟脑海中又浮现出那个背负着一柄威风凛凛的长剑的女子,她不由攥紧了香囊,回忆道:
“她呀……像个闷葫芦一般,半天说不出一句话,脾气也倔,喜爱惹我生气,待我生气了又眼巴巴地可怜地瞧着,我不理会她她也不知所措……”
萧随云看着阿姐耳边浮上一点红晕,明明羞怯却依旧笑意融融的样子,心里头紧绷的弦松懈下来,若有有人对阿姐好,那是再好不过了。
车轮碾过尘土的沙沙声逐渐轻缓下来,风掀起车帷,萧清涟缓缓掀开车帷,帘外逐渐明朗的天光映在她的脸上,她扭头对萧随云道:
“随云,你到了。”
萧随云诧异地问她:“阿姐,你不与我们一同去雅宴吗?”
萧清涟摇头,举起香囊在他眼前晃了晃,“我今日约定好了要去看她,还要将这香囊为她送去,你先走吧。”
萧随云恋恋不舍地起身,只得与阿姐约定好下次姐弟两再相会,背对着车舆,一跃而下。
他目送着那马车越行越远,回头,却看见阿情抱着绒绒,父女一大一小两张脸齐齐地望着他,一副等候许久的模样。
绒绒今日穿的是密合色襦衣,恰巧阿情也是,两人眉目相似,绒绒瞧着他笑,不知凑近李纵情耳边说了什么,逗得李纵情也笑了。
两人这般一笑,萧随云这才注意到阿情与绒绒脸上都有着浅浅的酒窝。
他正欲上前,身后却传来了一阵诧异的男声,
“二哥,你与随云哥怎么都站在外头不进去啊?日头这么毒,爹都怕是要等急了。”
李纵情眯起眼,审视地望着他身后的人,勾唇一笑:
“是吗?”
“你倒是嘴巴甜,被这日头毒到忘性也大了,一声声随云哥叫着比我还亲。”
李纵情将绒绒往他怀中一塞,轻蔑地越过他,目光冷窒地盯着身后的人。
绒绒趴在萧随云的肩上,萧随云转过身,他一只手稳当地抱着女儿,另一只手空着,李纵情却不动声色地走近,浑身松软无力般地往他肩上一倚,累极了一般。
但在李小满看不见的背后,萧随云感觉到一只冰凉溜滑的小手钻入他的手心。
他一愣,原本想握住这只小手,谁知李纵情带着他的手,搂上了自己的腰。
这样一来,落在李小满的眼中,便是萧随云怀中抱着娇俏的女儿,身上倚靠着柔软可人的道侣,他还揽住了道侣的腰,两人像是浓情密意里的一对眷侣,恩爱缠绵。
李小满一愣,竟是不以为意地笑了。
他状似恼怒地一拍自己的脑门,
“二哥见笑了,我这几年却是记性越来越差了,不仅常常丢三落四,有时还常常想起曾经的事……唉,以前在清水镇时叫习惯了随云哥,忘记要叫二嫂了。”
萧随云被这声“二嫂”喊得浑身尽是鸡皮疙瘩,他不自在地垂下头,却看见阿情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
可以说,自从李小满再次走到他与萧随云的面前时,李纵情便注视着萧随云的一举一动。
他看向李小满时,眼里还有没有昔日的柔情?
在两人相遇的多年前,在那段小道侣最为艰难讨生活的日子里,他便与李小满相识了,他会不会忆起曾经那段疾苦时光里李小满给他的温暖,然后两人死灰复燃,旧情又起了呢?
毕竟曾经在他被人下毒晕倒时,萧随云不就是与李小满一同私奔了吗?
……
诸如此类种种,李纵情这才苍白无力地认识到自己多日的欺瞒,哄骗,哄得两人看似恩爱缠绵,哄得萧随云今日晨起还吃了自己的胭脂……
或许这些只是镜花水月,在萧随云一撞入昔日情人的眼后,都会化为子虚乌有。
只有他这只挣着翅膀的飞蛾,望着两人旧情复燃的灰烬后,还扑棱着翅膀妄图将爱欲**……
“阿情,早上的眉并为画好,被我画成一边深一边浅了,”
萧随云高大的身影替换他遮挡住了面前的李小满,他迷惘地抬头,却看见男人目光深邃地望着自己,甚至想用指腹抚上自己的唇,
“你一直晃动,胭脂也还未弄匀。”
李纵情愣在原地,甚至真的伸出舌尖,忍不住舔了舔口上的胭脂。
萧随云这是故意说的,纵然平日里迟钝,但哪会看不出阿情的适才的面色阴沉如水呢?
待他看向自己时,脸色都苍白如纸了。
看来他的道侣很不喜欢李小满。
于是萧随云扭头偏向李小满,朝他歉意道:
“三弟,抱歉要失陪了,阿情的胭脂没有抹均匀,我需帮他一下。”
话毕便放下了趴在肩头一直瞧着父亲与爹爹的绒绒,告诉她去前头找舅舅,而他搂着阿情的肩,两人一道向那犄角旮旯处走去。
直到在一嶙峋的假山下,他才松开揽着阿情的手,伸出头往假山外看了一眼,扭头对阿情道:
“外头已经无……”
剩下的话还未说完,便被他堵回了嘴中——李纵情搂着他的脖子,吻了上来。
不再如晨起时若隐若离,浅尝辄止。
萧随云觉得有一阵刺激而酥麻的感觉从尾椎骨爬到了脖颈,激的他情不自禁地捧起阿情的脸,回吻着。
虽然此地与外头那人声熙然处隔绝开来,但还是能听见宾客的马车咕噜滚过的声音,嘲讽对方炼丹烧黑了胡子的笑声,讨论宗门比试的吵嚷声,宗门之间牵线搭桥让小儿女们私下见一面的窃窃私语声……
仿佛假山后随时都会闯入几个弟子,看见他们那素来清冷不染尘的李仙尊如今眼中爬满了**,面颊染上桃花一般的粉意,踮起脚,将比他高一头的道侣按在假山上。
李纵情抬头,勾起唇角时妖娆而摄人心魄,他小声地喘息着,
“云云,适才说的真好。”
“这张嘴,既会说话,”他心满意足地在唇上再啄了一口,继续夸赞道,“又非常适合接吻。”
一阵脚步声纷至沓来,前头似乎有人要过来了!
萧随云心中一慌,心想两人这样成何体统,他想推开李纵情,却被对方察觉出了他的意图。
“云云莫慌。”
李纵情抬起手,在宽大的广袖的遮掩下,唇舌间勾缠的水声再次响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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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二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