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桑根本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消息让自己惹上了杀身之祸。
“你是怕我们不讲信用,问出了消息就杀了你。”
王瑾厉声嘲弄道,
“你以为别人也和你一样,见利忘义,连一起长大的兄弟也能残忍地杀害。”
“你胡说,我根本没有杀哈也。”说到痛处,尼桑忍不住辩驳道。
话一出口,他才发现中了激将法。
对方想知道的,正是哈也的消息,他立刻闭口不言。
“哈撒大叔可不会胡乱诬陷人,你究竟把哈也怎么样了?”
王瑾来了兴趣,目中带笑问道,
“或者换一种说法,哈也失踪虽然和你没有关系,但你一定知道他的去向。
哈也究竟去了哪里?”
“我,我不知道。”尼桑自知方才被套了话,再次闭上了嘴巴,不再多言。
“说出来,就放你一条生路。”王瑾声音放得很柔。
“你以为我会信你,说出来我就没命了。”
尼桑并不信她,一副滚刀肉的样子。
“你没有选择,只能赌一赌,说出来,你还机会有活命。
若是不说,我就把你扔到大街上,自然有人来杀你。
我们只要抓住来杀你的人,一样可以知道想知道的消息。
若是来杀你的人也不说,我们可以一直带着你,慢慢抓来杀你人。
只是要委屈你,今天被砍一刀明天被砍一刀。
不过你放心,我们肯定不会让你死的。
哪怕来人把你砍成人彘,我们也能吊住你的命,一直到抓到肯说的人为止。”
王瑾说话的声音分明温柔悦耳,在哈也听来,却比魔鬼可怕。
“你别说了。”尼桑已经被吓得后背发凉,双股发颤。
“你最好想清楚,我们不是非你不可。
呵,我从一数到十。若你还不愿说,我会在你身上浪费时间了。”
王瑾的声音很冷,未给他考虑时间,话音刚落便自顾自地数起数来:“一……二……三……”
尼桑神色挣扎,他不知道该不该信对方所言。
数数还在继续,女子的声音似从地狱而来,一个个数字如重锤般敲击在尼桑心上。
王瑾数到“六”的时候,他已经憋红了脸,额上冒出了冷汗。
“八……九……”“十字”还未出口,尼桑崩溃道吼道:“别数了,我说,我说……”
王瑾挑眉笑道:“这就对了,别着急,慢慢说。先说说你和哈也。”
尼桑泄了气的皮球般,瘫软在地上,慢慢低声道来:
“我叫尼桑,来自漠北人有鱼族。
有鱼族是漠北人一个很小很小的部族,依附于大族天鹰族。
为了部族存续下去,我们每年要向天鹰族缴纳岁贡。
天鹰族若是打仗,有鱼族的男儿就要冲到最前面。
我和哈也从小一起长大。
他与我不同,是族长哈撒大叔的独子,天生神力,从小习武,大家都说他要当下一任族长。
而我自小父母双亡,只能跟着族里商队学做生意。
二十多年前的一天,我要随商队去王庭。哈也找到我,说他受够了他父亲在天鹰族面前卑躬屈膝,他要让部族不再受天鹰族奴役。
他要和我一起去王庭闯荡,去王庭寻找部族振兴的希望。
谁知他这一去,再也没有回来。
哈撒大叔硬说是我害了他儿子,利用族长身份公报私仇,要拿我祭天。
天知道,我什么也没做,去了王庭,我们便分开了,我怎么知道他去了哪里。
我没办法,只好逃了出来,这么多年也不敢回部族,没想到还是哈撒被找到了。”
“哈也在王庭究竟发生了什么?”王瑾问道。
“我……我不知道。”尼桑眼神躲闪。
“你不说实话,我们只有用你去当诱饵,总会抓愿意说实话的人。”
王瑾声音不大,在尼桑听来却如同恶魔低语。
他心中一横道:“到了王庭,哈也便同我分开。
几年之后,我在街上偶然遇到过他。他很高兴地告诉我,他在与天鹰族不睦的左贤王手下当差,很受队长器重。
分别的时候,他犹豫了很久,告诉我,他也许要被左贤王派往大历一段时间,还从怀中掏出一千两银票,托我带给他父亲哈撒。
我把银票带回部族,可哈撒怎么也不信我,硬说我收了其他部族的钱,私自把下任族长带出去谋害了。”
“后来你还见过哈也吗?”王瑾问道。
“我从部族逃出来以后,觉得实在冤枉,生意也不做了,跑回王庭找哈也。
可不管我怎么打听,都找不到他了。
后来我找了门路,向左贤王府中一个管事打听,终于得知他认识哈也。
左贤王的确在前段时间,带了些人到大历。
哈也有没有跟去他不知道,可王爷带回来的人里面,确是没有哈也。
我不死心,一路贩卖些小东西到了大历,多方打听,还是没有找到哈也。
后来,我就一直在漠北和大历之间做生意,也是希望有朝一日能找到哈也,洗涮冤屈。”
“哈也为了救你受过伤?”王瑾问道。
忆及往事,尼桑颇为伤怀,情绪也低沉下来,没有注意到王瑾为何知道这个。
“不错,少年时,我和哈也在山上打猎,遇到过熊瞎子。他为了救我,肋骨都断了两根。
他是我最好的朋友,又对我有救命之恩,我岂会做忘恩负义的事。”
“真是一个可怜又悲伤的故事,失去爱子的老父,蒙受不白之冤的故友,哈也为何还不回家?”
王瑾声音柔和下来,带着深深的怜悯道,
“日后我若知道了哈也在哪里,一定会设法告诉你。
今日让你受惊了,呆会儿我们便送你离开,希望今日之事你不要说出去。”
“多谢小姐。”见对方态度软和,尼桑心中放松下来。
“可是,我们不认识哈也。听说有鱼族的男子身上有部族图腾纹身。
我看你左臂有枚纹身,哈也是否也有纹身,他的纹身在哪个部位?”
王瑾状似无意道。
“他的纹身在右肩。”尼桑刚刚说出口,才发现是被对方套了话,颤抖着声音又悔又恨道,“你,你知道哈也在那里对不对?”
王瑾站了起来,恢复了冷硬的声音:“不管你信与不信,我和你一样,只是想知道一些真相。
你放心,即便我找到哈也,也不会对他做什么。”
她心中暗道,可惜他死在了那场大火中,再也不可能找到了。
和崔灏一起离开了阴暗的地牢,半轮明月挂在天上,王瑾抬头伸出右手,清冷月光从她指尖流泻而过,不带一丝暖意。
“应泰很可能没死,你说得没错,他也许不是凶手。
卷宗里的应泰就是哈也,他出现在现场,不是受害者就是凶手。
现在看来,凶手的可能很大,要不幕后之人也不会急于毁灭证据。
一个怀揣部族希望的异族少年,为了执行主人命令,死在了异国他乡。
家中老父哭干了眼泪万里寻子,好友为他蒙冤,背井离乡。
他们的故事都很悲伤,我心中除了悲凉却生不起一丝同情。
哈也是受害者,也是最残忍的凶手。他可怜,舅舅一家又何其无辜。”
月光下,王瑾肤色白得几乎透明,美得不似凡人,却又眉心微蹙,眼中有无限悲伤,让崔灏几乎移不开眼。
若不是亲眼所见,很难让人将她和方才地牢中的女子联系到一起。
逼问起人来,狠辣果断,令人生畏,拿捏人心,游刃有余。
可有些时候,又心软悲悯得让人心疼。
正是这样,才让崔灏愈发着迷。
“瑾儿,今天累了,我送你回去。”
他上前牵住她的手,静静地陪着她。
白如霜雪的月光中,他们踏着院中石板,一路走回院中。
翌日,太阳升起的时候,尼桑在京都城外一个树林中醒来,身上银票一张没少,身旁树上还栓了匹马。
他惊喜于女子仗义讲信用,自己侥幸逃过一劫。
经过昨晚,他意识到,恐怕他的劫难与大历和漠北的贵人有关。
他既也不敢逗留大历,更不敢返回漠北,头也不回地向西边逃去了。
一木居书房。
太阳把窗外的冬青叶子照得发亮,昨夜的伤感终于在阳光中消散无踪。
王瑾站在窗前,唇角漾出浅笑道:“所以,尼桑醒来发现不仅钱没丢,你还送了他一匹马,应该高兴坏了。”
“昨夜他可是被你吓得够呛,当时我在想,若是他坚决不说你怎么下台,难道真要用他去钓鱼?”
崔灏在矮塌上懒洋洋道。
王瑾笑着摇头:“我是吓唬他的,就算能吸引到杀手,想必也是些不知情况的小喽啰,能套出什么?
当时,不是还有你坐在旁边。
他要是坚决不说,你唱个白脸不就把台下了。”
崔灏失笑:“原来夫人打的竟是这个主意。”
“尼桑是他们三人中唯一没做过坏事,遭受无妄之灾的人,我又怎么能牵扯无辜?
我猜,定是那一日哈撒和尼桑在集市上争执,被有心人想到了案卷破绽,才会一面杀人灭口,一面损毁卷宗。”
王瑾敛起了笑容,
“想不到舅舅的案子既牵扯到雍王又牵扯到外族,夫君,你后悔插手了吗?
舅舅的案子与崔家无关,你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崔家是太子一脉,贵妃与雍王这几年野心膨胀,愈发不把太子放在眼中。
能扳倒雍王的案子,我岂会轻易放过。
至于外族,到大历地盘上杀人放火,自是人人得而诛之。”崔灏不想王瑾有太多负担,解释道。
王瑾明白崔灏是想帮自己,可他说的理由却让自己无法反驳。
“瑾儿,初二你未回荣恩府。今日上元节,你继母继妹都不在,你要不要回去看看?”
崔灏想了想又道,
“自从回门之日后,整个京都都知道荣恩府往日如何对你,无论你回不回去,都无人指摘。”
王瑾垂眸道:“我不想见他,还是让织金坊备些礼物送去吧。”
崔灏听了高兴道:“今日一大早娘便派人来说,若是你不回去,大家便一起过上元节,晚饭后全家一起去看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