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岚散尽玉楼春 第26章 火油

“章将军，不知您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见谅。”

时攸不知道许明文有没有将那几人的嘀咕听进去，但面对有正经品阶的官员面前，他的脸上没显现出一丝多余的表情，恭恭敬敬的对着章云璟行礼。

章云璟虚扶了一下，淡声道：“不必多礼，是本官不请自来了。”

朔朝的官员根据品阶的高低，官服也各有不同。都城内官员更多，时攸也见的不少，也见习惯了。但此时她见章云璟身着官服，明明是一模一样的衣服，穿在不同的人身上感觉确实是大不相同。

时攸像个揣着手，一天天无所事事待在墙根底下的登徒子一样，流连的眼神从紫色的官服衣摆缓缓向上，无声地抚过玉饰腰带勾勒出来的精瘦腰身，划过圆领和突起的喉结后碰上了一双沉沉的眼睛。

时攸：“......”

她下意识将右手往身后藏了藏，脑子还没想明白，动作已经下意识心虚了几分。

许明文拱手道：“不知章将军前来，所为何事？”

章云璟只朝时攸的方向停留了一瞬，转而看向许明文：“您不必多虑，本官此次前来不过是偶然间听闻，担心未过门娘子的安危。至于案件审理，那是刑部的事，本官不会插手。”

虽然从章云璟进门外和时攸没说上一句话，但这番话倒是说到了她的心里。她对上许明文的视线，略点了下头。

“不过。”看着章云璟朝着她的方向走来，时攸背在身后的手握的更紧了些，但到底没抵得过对方的蛮力。章云璟看着时攸那一小片变得焦黑的袖口，好在手腕上没有大碍。时攸感觉到头顶不容忽略的视线，当机立断选择装傻。

章云璟似是被气笑了，哼了一声后对许明文道：“借阁下的屋子一用。”

许明文除了一开始的气愤后就恢复了理智，在看见时攸的袖口后立马让人带路。

二人沉默地走着，章云璟刚刚那一声笑还是让时攸不免纠结，但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章云璟像是在知道了这件事后就猜到了时攸会做些什么，他自己没来得及换官服，倒是记得给时攸准备了更换的衣服。虽然心思百转，不过该看的时攸也是一点没落下。

章云璟多年的经历让他对旁人的视线十分敏感，待时攸再次偷偷看过来的时候他适时地扭头，不偏不倚地对上时攸的视线：“阿攸在看什么？”

被抓包的时攸摸了摸鼻尖：“没看什么，只是头一次见到你穿官服，觉得稀奇。”

“是吗？”拉长的尾音像一把小钩子，在略显昏暗的廊道上显得格外勾人心魄。章云璟笑了笑道：“那......帅吗？”

时攸闻言猛地停住脚步，瞪大了的眼睛里装着满满的都是不可思议，像是章云璟刚刚说了什么惊天动地的话。本来走在时攸身旁的章云璟也随着时攸的动作停了下来，手背在身后，嘴角依旧是那抹和煦的笑意，眼睛里装的千言万语却让时攸不敢深究。

二人不过还有几步就走到地方了，带路的侍女见状悄声离开。赵之佩也拿着衣服率先进了屋子，只留下时攸和章云璟在廊下两两相望。

“你还真是......一点都不含蓄。”时攸评价道。

“含蓄？为什么要含蓄？人这张嘴除了吃饭喘气不就剩下说话这一项功能了，若是说出的话九曲十八弯的让人猜也猜不出来还不如不说。我心悦你，自然希望你知道我内心所想。同样的，我也想知道阿攸心里想的。”

这是章云璟再一次说出这样直白的话。第一次是在赐婚圣旨被交到时攸手上之后，混乱的思绪被理智压了下去，章云璟所说的一见钟情也并没有在时攸心里掀起什么波澜，统一归到了别有用心那一处去。眼下再次听到这样的话，时攸一时间竟忘了该如何反应。

下一秒，出窍的灵魂猛地归位，时攸快步走到几步开外的房间内，只留下一句“先去更衣了”的话。关上门之前，时攸听见隔着几米远，章云璟的语气里带着无奈和纵容：“又跑了。”

待换好衣服，时攸走出门外，本来背对着大门的章云璟转过身。时攸默了一瞬，想起上一次受伤二人的不欢而散。她本以为这次也会闹的不痛快的。

谁承想章云璟看见她后只是笑了笑：“换好了？回去吧。”

时攸的忐忑不安在章云璟的云淡风轻面前被不攻自破，她也只得抿了抿唇和他一同往回走去。

前后来回不过一会的功夫，院内已经乌压压地站了一群人。为首的人虽身着官服，但那温和的声音让时攸一下子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刑部侍郎，谢长风。

“......许先生莫急，待我带人勘察一番再说。”

许明文连声应是，随后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从袖口拿出了一块脏兮兮的帕子，冲着谢长风低声说了几句。时攸敛下眉眼，看清了正是她刚刚递给许明文的东西后故意放慢了脚步，借着章云璟的身形将她隐在了后面。

谢长风接过后凑到鼻尖处闻了闻，随后走了几步，掀开宽大的衣摆蹲了下去。他倒是也不嫌弃地上的脏污，徒手抹了一块泥土，片刻后起身，语气里多了几分兴意盎然：“确实是火油。”

正值此时，时攸和章云璟也来到了院子外圈，谢长风闻声看了过来。隔着不甚明亮的灯火，时攸看着谢长风的视线率先落在了章云璟身上，勾起嘴角明知故问：“你怎么在这？”

章云璟冷声道：“办你的案。”

被章云璟这么呛声谢长风也不恼，像是熟悉了这样的说话方式，无奈道：“官大一级压死人啊。”

随后他的视线转向时攸，颔首示意后上前几步将手里帕子裹着的泥土抖干净递还给了时攸。时攸低声道谢，然后眼前的光线就被人遮去了大半。时攸抬头瞧了章云璟一眼，默默往旁边走了几步，后者像是有所察觉，但并没有继续动作。

待刑部的人在院内勘察的时候，谢长风带着几人回到厅内。

“既是宴席，又是在院内，为什么摆了这么多的香炉？”谢长风确实如章云璟所说的一般，即使是来办案的，手中依然把玩着那一把折扇，边说话边转动着。

俊秀的脸上显出看似漫不经心，但漆黑的眼睛静静地扫视过厅内众人。

许明文回复的答案和早前对时攸说的一模一样：“......一开始我也没过多插手，想着不过是摆几个香炉的事情，但直到时老板来找我，我才知道我那儿媳摆了那么多的香炉。”

时攸抬眼时正好撞上谢长风的视线，他的视线再一次望向时攸，开口道：“是这样吗，时老板？”

“没错。”时攸肯定道，“而且这些香炉是今日突然被安排上的，前两天商议的时候都没有提到。不禁是宴席中央，连临时弄得灶台旁也安放了两个。我担心这会影响菜品的质量，所以和徐先生商量搬走了一部分。”

“多谢。”谢长风对着时攸温声道。莫名其妙的，时攸感觉到身旁的气氛低了不少，偏头看去却只见章云璟一如往常的冲她露出安抚的笑意。

“既如此，还是要请令媳出来一趟了。”

刚刚的事情虽然没有伤到什么人，火也很快就被扑灭了，但到底是让不少人受了惊吓。本就身体不好的许家儿媳更是被吓得脸色煞白，没等到刑部的人来就没能撑住，回屋休息去了。

如今这样的情况，许明文的脸上尽是疲态，眼睛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血丝，遣人去寻许家儿媳吴娘子。

刑部的人此时也初步探查完了院内和起火的地方，其中一人进到厅内，凑到谢长风耳边低语了一会。

时攸觉着，谢长风手里拿着的那把扇子还是挺实用的，不仅能显得人更加风流倜傥，就如今的天还能扇扇凉风。

她看着谢长风展开扇子慢慢摇着，冲着厅内众人道：“火油的痕迹是从油桶处一路蜿蜒至宴席边，油桶有被人为破坏的痕迹。如果按照原本香炉摆放的数量，沿着火油烧过去的火会一路烧到香炉处。又或者，人群被惊扰踢翻了香炉，地上的火油就会继续蔓延过去。”

“徐先生可得想想，是否得罪了什么人。”

许明文眉头紧蹙，面上满是思索。要论行商的人，轻易是不会得罪人的，除非有人主动挑事。不过许明文行商的年头比时攸长了许多，凡事也说不清楚。时攸望着许明文的表情纠结了许久却最终只是深深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谢长风似是对许明文的反应并不意外，手指轻点了两下扶手：“不知府中的人是否和册上对的上，别出现什么浑水摸鱼的事情。”

许明文听闻此话一愣，随后开口道：“幸得时老板提醒，刚刚府中管家已经对过了，府中的下人一个不少。”

前去唤吴娘子的下人还没回来，谢长风得了空和时攸道：“时老板果然处置得当。上次的事，在下还没好好谢过时老板。”

“谢大人客气了。”

谢长风勾唇一笑，顶着章云璟的视线望向他，脸上笑意更甚。章云璟的回应则是嫌弃地冷哼一声。

没等多久，前去请人的下人走到厅中央，身后跟着的是时攸只在宴席上遥遥见了一面的吴娘子。

先前那一面不过是觉得吴娘子身子骨有些弱，结果现在，她惨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被两个侍女搀扶着来到众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