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台的暮色浸着三分暖,金红霞光穿雕花窗棂斜斜漫入,淌在白安羽身上,将素白衣袍染得半明半暗。他正坐于案前擦拭佩剑“清玄”,剑身寒芒映着他莹白侧脸,眉峰清冽如远山含黛,睫毛垂落时投下浅浅阴影,连握剑的动作都透着不染尘俗的雅致。墨发松松束在脑后,昆仑玉簪斜插其间,几缕碎发垂在颈侧,随指尖轻动微微晃漾,看得我心尖发软,漾开圈圈涟漪。
我倚在朱漆门框上,玄色衣袍勾勒出肩背硬朗的线条,剑眉微挑,目光黏在他专注的模样上。三百年了,无论看多久,他依旧是那个让我挪不开眼的谪仙——肌肤是常年不涉尘俗的莹白,似捏碎了月光揉进去,指尖修长骨节分明,擦过剑身时带着说不尽的缱绻,连冰冷的剑器都似被他染上三分清辉,暖了寒芒。
“在看什么?”他忽然抬眸,眼底盛着碎金般的霞光,像盛了半盏蜜糖,唇角弯起一抹浅淡笑意,“明日便是仙门大会,不去查验结界,反倒在这里偷懒。”
我迈步上前,自然接过他手中的剑,指尖覆在他微凉的手背上,暖意相触时心头一颤:“有弟子们盯着,不差这一时半刻。”我低头细细擦拭剑身,鼻尖萦绕着他身上独有的兰雪清芬,“倒是你,近日总说仙力滞涩,要不要我为你渡些灵力?”
他轻轻摇头,抽回手时指尖不经意划过我的掌心,触感轻得像蝶翼掠影,却让我心口猛地一跳。“无妨,许是连日筹备仙会累了。”他起身时衣袂翩跹,衣摆暗绣的流云纹在霞光中流转生辉,“你陪我去庭中走走吧,透透气。”
庭中的紫藤萝开得正盛,淡紫花瓣铺了满地,风一吹便卷起漫天花雨,落在他的发梢肩头。我跟在他身后,目光胶着在那抹孤绝清润的背影上,脑海中忽然闪回三百年前的画面——那时他也是这样走在前面,白衣胜雪,于乱葬岗的尸骸堆中向我伸出手,声音清冽如泉:“跟我走,我护你。”
那时的我,是挣扎在泥沼中的孤魂,周身裹着腐臭与绝望,而他是踏云而来的仙,是照亮我黑暗人生的第一束光。我曾在心底立誓,此生定要护他周全,让他永远做这世间最纯粹、最无忧的清玄仙尊,做我心头不可玷污的白月光。
“在想什么?”他停下脚步,转身看我,眼底带着温柔笑意,“脸色怎么沉了?”
我回过神,伸手替他拂去发梢的花瓣,指尖触到他微凉的头皮时,他微微一怔,却未躲开。“在想三百年前,你带我离开乱葬岗的那天。”我声音放得极柔,似怕惊扰了这片刻静好,“那时我便想,能护着你这样的人,是我此生最大的幸事。”
他的脸颊泛起一丝浅浅红晕,清冽的眉眼瞬间柔和下来,如冰雪初融,暖得人心头发烫。“傻瓜,”他抬手抚上我的脸颊,指尖温度微凉,“这些年,明明是你在护着我。”
风卷着紫藤萝的清甜香气漫过周身,花瓣落在我们相握的手上,那一刻,岁月静好得像一场不会醒来的梦。我握紧他的手,掌心的温度熨帖着他的微凉,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只要能这样陪着他,岁岁年年,哪怕付出性命也值得。
可我不知,暗处的毒蛇早已盯上了这抹清辉,正吐着信子,伺机而动。
夜深人静,瑶台的角落传来一阵极细微的响动,若不凝神分辨,极易当成虫豸低鸣。许秋莲一身黑衣隐在紫藤萝架后,妖魅的五官在夜色中透着阴鸷,眼尾上挑,红唇嫣红得近乎妖异。她指尖捻着一枚极小的黑色虫卵,正是妖谷秘制的噬仙虫——通体漆黑,肉眼难辨,只需附着在仙者身上,便能悄无声息钻入经脉,一点点啃噬仙元,让人在不知不觉间仙力紊乱,却查不出半分异样。
她指尖轻弹,噬仙虫化作一道微不可察的黑影,悄无声息落在白安羽的衣摆上,随即钻入布料,消失无踪。做完这一切,她眼底闪过一丝得意的阴笑,转身化作一道青烟,隐入沉沉夜色。
而此刻的妖谷,阴暗潮湿的洞穴里弥漫着浓郁的血腥气与暴戾的妖力波动。许秋莲褪去了黑衣,换上一袭妖异的深红色长袍,裙摆上的黑色妖纹在烛火下流转着诡异红光。她坐在炼妖炉前,指尖掐着繁复妖诀,炉中黑色雾气沸腾翻滚,无数噬仙虫在其中蠕动挣扎,发出细碎的嘶鸣。
“清玄仙尊,”她低声呢喃,眼底闪过贪婪与阴毒,“你的仙元,你的地位,还有白倾年,很快就都是我的了。”她抬手一挥,炉中飞出数十枚噬仙虫卵,被她收入一个黑色香囊中,“明日仙门大会,便是你第一场‘失误’的开始,也是你跌落神坛的序章。”
洞穴深处,蚀魂镜悬浮在半空,镜面泛着蚀骨邪气,映照出她妖魅而残忍的笑容。她指尖轻抚镜面,声音带着蛊惑:“白倾年,你对他的信任,就像这镜面的裂痕,会一点点扩大,直到彻底破碎,再无修复之机。”
第二日清晨,仙门大会如期举行。瑶台的广场上挤满了各界仙者,人声鼎沸,却在白安羽出现的那一刻瞬间沉寂。
他依旧是一身素白,墨发用昆仑玉簪束得整齐,肌肤莹白如玉,眉峰清冽,眼底盛着清辉,一步步走上高台时,衣袂翩跹,宛如谪仙临世。所有仙者都下意识屏住呼吸,目光中满是敬仰——他是上界公认的清玄仙尊,是慈悲为怀、法力高深的象征,是真正的“圣世之辉”。
我站在高台一侧,玄色衣袍衬得面容愈发硬朗,剑眉紧蹙,目光紧紧锁住他。不知为何,今日的他,虽依旧清冷绝美,却总让我觉得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脚步也似乎比往常轻了些,像是踩着云端,带着几分虚浮。
仙门大会的第一项,是仙尊们演示护身仙法,作为表率。白安羽走到广场中央,抬手结印,指尖凝聚起淡金色的灵力。可就在灵力即将成型时,他忽然眉头一蹙,脸色瞬间苍白了几分,指尖的灵力竟微微晃动,险些溃散。
广场上响起一阵细微的议论声,仙者们脸上都露出了惊疑之色。
“怎么回事?清玄仙尊的仙法怎么会不稳?”
“是啊,这可是最基础的护身仙法,他从前演示时从无差错!”
“难道真如传闻所说,他近日仙力受损了?”
我的心瞬间提了起来,下意识想上前,却被身旁的许秋莲拉住了衣袖。她今日穿了件水绿色纱裙,妖魅的五官被妆容衬得愈发清丽,眼底却飞快掠过一丝算计,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护法,您别急,仙尊许是昨夜为筹备大会操劳,没休息好。”
她的话看似贴心,却像一根细针,轻轻刺在在场仙者的心上,暗合了众人的疑虑。我皱紧眉头,猛地甩开她的手,语气冰冷如霜:“不用你多嘴。”——哪怕到了此刻,我对她的厌恶依旧未减,总觉得她这副惺惺作态的模样格外刺眼,透着说不出的虚伪。
广场中央的白安羽深吸一口气,再次结印。这一次,淡金色的灵力终于稳定成型,化作一道璀璨光幕,笼罩在广场上空,引来一片赞叹声。可我看得清楚,他结印的指尖微微颤抖,脸色比刚才更苍白了些,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顺着莹白的下颌线滑落,砸在青石地上,碎成一片浅浅水渍,刺得人心头发紧。
演示结束后,他回到高台,我立刻上前扶住他,掌心触到他的手臂时,只觉得一片冰凉。“你怎么样?”我声音急促,带着不易察觉的慌乱,“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他摇摇头,靠在我肩头喘了口气,气息微凉:“没事,只是刚才忽然觉得仙力有些紊乱。”他抬眸看我,眼底带着一丝困惑,“许是近日太过劳累了。”
我握紧他的手,心头却莫名升起一丝疑虑——他的修为早已登峰造极,怎会因劳累而仙力紊乱?这疑虑刚冒出来,便被我强行压了下去。我告诉自己,一定是我想多了,他只是累了,我要信他,一如既往,三百年的情分怎可轻易动摇。
可我没看到,不远处的许秋莲望着我们相握的手,眼底闪过一丝怨毒与算计。她悄悄从袖中摸出那个黑色香囊,指尖捻起一枚噬仙虫卵,趁人不备,再次弹向白安羽——这一次,她要让他在仙门大会的重头戏上,彻底失态,让所有仙者都亲眼见证他的“陨落”。
而妖谷的洞穴里,炼妖炉中的噬仙虫愈发活跃,许秋莲的笑声带着无尽的得意,回荡在阴暗的洞穴中:“白安羽,等着吧,你的陨落,才刚刚开始。”
仙门大会的重头戏,是仙尊与各大门派弟子的切磋。轮到白安羽时,对面走出一位年轻弟子,眼神中满是崇敬与忐忑。白安羽缓缓抬手,示意弟子先出手,可就在弟子的灵力即将近身时,他忽然闷哼一声,身体踉跄了一下,仙力瞬间溃散,竟被那道微弱的灵力震得后退了两步。
广场上瞬间炸开了锅。
“天啊!清玄仙尊竟然被一个小辈震退了?”
“这不对劲!他的仙力怎么会弱到这种地步?”
“难道……难道他真的修炼了什么邪术,导致仙元受损?”
议论声像潮水般涌来,带着惊疑、揣测,甚至几道不善的目光落在白安羽身上。我心头一紧,立刻挡在他身前,玄色衣袍无风自动,周身散发出凌厉的气息:“休得胡言!仙尊只是一时失神,岂能容你们妄加揣测!”
白安羽拉住我的衣袖,声音轻得像风,却带着一丝倔强:“倾年,我没事。”他站直身体,白衣虽有些凌乱,却依旧挺拔如松,清冽的眉眼间闪过一丝锐利,“再来。”
可这一次,他刚抬手结印,便脸色一白,一口鲜血猛地从唇角溢出,染红了素白的衣襟。那抹嫣红刺目得很,像一朵凄厉的血花,绽放在冰雪之中,美得绝望而惨烈。
“安羽!”我惊呼出声,连忙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心头的慌乱瞬间放大,几乎要冲破理智。
他靠在我怀里,气息微弱,眼底的清辉黯淡了几分,却依旧执着地望着我,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倾年,我没有……我没有修炼邪术……”
我紧紧抱住他,感受着他在我怀里微微颤抖的身体,看着周围仙者们怀疑的目光,听着那些刺耳的议论声,心头第一次生出了无力感。我知道他没有,可此刻的场景,却由不得人不信。
而人群中的许秋莲,看着这一幕,眼底闪过一丝得逞的笑容,随即又换上了委屈担忧的模样,对着身旁的仙门长老低声道:“长老,仙尊这样下去怕是会出事……会不会是前些日子的邪祟还没清除干净,反而侵入了仙尊的仙元?”
她的话似是而非,却精准地戳中了长老们的顾虑。几位长老对视一眼,脸色都沉了下来,看向白安羽的目光中多了几分审视。
我抱着白安羽,感受着他在我怀里逐渐发凉的体温和微弱的气息,看着周围仙者们猜忌的眼神,听着那些如针般刺耳的议论声,心头第一次生出了深深的无力感。我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悄然改变了——就像一张洁白无瑕的纸,被溅上了第一滴墨点,虽不明显,却再也回不到最初的纯粹。
我的月亮,我的清玄仙尊,他还站在光里,可那束曾照亮天地的清辉,已经开始出现裂痕。而我还不知道,这只是开始,接下来的无数次陷害与误解,会一点点将这束光彻底熄灭,将他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别怕,有我在。”我低头,在他耳边轻声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护着你。”
那时的我,以为这句话能守住我们的一切。可后来才知道,有些黑暗,不是仅凭一句承诺就能驱散的;有些误解,一旦生根,便会疯狂生长,直到将所有的信任与爱意,都吞噬殆尽。
灭心中灯火易,护心头月光难。
我的爱人是圣世清辉,是天地皎洁,
我曾以为能护他一世无忧,
却不知,圣世本就藏污纳垢,天地本就不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