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台以西的雾隐山藏在常年不散的云霭中,山涧流水淌过青石,溅起的水花带着草木清润,恰好冲淡了白安羽身上的血腥气。我寻了处避风的溶洞,燃起身篝火,橘红火光跳跃着,映得洞壁上的钟乳石泛着暖光,却驱不散白安羽周身的寒气与妖异。
他侧卧在铺好的绒毯上,素白中衣被我小心剪开,后背的伤口狰狞可怖,三枚蚀骨钉深深嵌在脊椎两侧的经脉中,黑色妖纹像蛛网般蔓延,顺着莹白如玉的肌肤爬向肩胛,与他本身清冷剔透的气质形成极致反差,刺痛得人眼热。墨发松松散散铺在绒毯上,几缕沾着血污的发丝贴在苍白颈侧,长睫垂落如蝶翼,因疼痛微微颤抖,连呼吸都带着细碎的颤音,却依旧咬着唇,不肯发出一声示弱的哼鸣。
这便是上界人人敬仰的清玄仙尊,是我护了三百年的心头月光。他本该立于瑶台之巅,受万仙朝拜,而非蜷缩在阴冷溶洞中,满身伤痕,承受蚀骨之痛。我指尖凝聚起纯净仙元,小心翼翼地覆在他伤口边缘,试图压制妖力蔓延,掌心触及之处,只觉他肌肤烫得惊人,与那刺骨的妖寒交织在一起,像冰火两重天,折磨得他浑身绷紧。
“疼就说出来,别硬扛。”我的声音放得极柔,带着连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身为上界最年轻的护法,我向来以悍烈果决闻名,肩宽腰窄,剑眉斜飞入鬓,下颌线锋利如刀,可面对他此刻的脆弱,所有的硬朗都化作了小心翼翼的温柔,生怕稍一用力,就会碰碎这尊易碎的谪仙。
白安羽缓缓睁开眼,眼底蒙着一层水汽,清冽的眸光因疼痛变得有些涣散,却依旧精准地落在我脸上。他的唇瓣干裂发白,嘴角还残留着未擦净的血渍,却微微勾起一抹浅淡的笑,那笑容比篝火更暖,却又比寒冰更凉:“不疼……有你在,就不疼。”
这句话像一根细针,轻轻扎在我心头最软的地方,愧疚瞬间翻涌成潮。若不是我轻信了许秋莲的伪装,若不是我没能早些识破她的妖计,他怎会落得这般境地?我俯身,额头抵着他的额角,感受着他滚烫的体温,声音带着压抑的哽咽:“安羽,对不起,是我没护好你。”
他抬手,冰凉的指尖轻轻抚过我的眉峰,动作温柔得能溺死人:“与你无关,是我……识人不清。”指尖划过我剑眉下的眼角,带着一丝怜惜,“别皱眉,你皱眉的样子,不好看。”
篝火噼啪作响,映得他眉眼愈发清绝。哪怕满身伤痕,他依旧是那个极具冲击力的清冷美人,苍白的面容透着破碎感,反而更添了几分惊心动魄的美,让人忍不住想将他捧在掌心,隔绝所有风雨。我握紧他的手,掌心的温度熨帖着他的微凉,心头只有一个念头:就算拼尽我毕生仙元,也要将他从这绝境中拉回来。
疗伤至深夜,白安羽终于沉沉睡去,呼吸渐渐平稳。我守在他身侧,借着篝火微光,细细描摹他的轮廓:高挺的鼻梁,削尖的下颌,唇瓣虽干裂却依旧饱满,还有那垂落的长睫,浓密得像小扇子。三百年前乱葬岗初见时,他也是这般清冽出尘,白衣胜雪,伸手将我从泥沼中拉起,说“众生平等,皆可向善”。那时我便认定,此生只为他而活。
思绪未落,洞外忽然传来极轻的脚步声,带着熟悉的、令人作呕的妖异甜香。是许秋莲的人!我眼底瞬间燃起杀意,小心翼翼地为白安羽掖好绒毯,起身时玄色衣袍无风自动,周身仙力凝聚,硬朗的身影在篝火下投下浓重的阴影,带着悍烈的戾气。
“白护法,擅自带着罪仙逃离寒牢,可是大逆不道之举啊。”洞外传来一道尖细的声音,随后走进来四名身着黑衣的妖修,个个气息阴鸷,眼神贪婪地盯着洞内的白安羽,“许姑娘有令,带清玄仙尊的残躯回去,饶你不死。”
“就凭你们?”我冷笑一声,剑眉倒竖,周身玄光暴涨,掌心凝聚起护心剑的灵力,“想动他,先踏过我的尸体!”
话音未落,我已纵身掠出,玄色身影如闪电般穿梭在妖修之间,掌风凌厉如刀,每一击都带着毁天灭地的怒意。这些妖修虽修为不弱,却哪里是我的对手?不过片刻,便已倒在血泊中,气息断绝。我收掌时,玄色衣袍沾了些妖血,更添了几分悍戾,目光扫过洞外,确认没有其他追兵,才松了口气。
可就在这时,洞内忽然传来白安羽的闷哼声。我心头一紧,急忙冲回去,只见他蜷缩在绒毯上,浑身剧烈颤抖,后背的妖纹竟又蔓延了几分,蚀骨钉周围的肌肤泛起青黑,显然是妖力又在作祟。他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哆嗦着,似在承受极大的痛苦。
“安羽!”我连忙俯身,再次渡入仙元压制,却发现这一次,妖力竟异常霸道,我的仙元刚一触及,便被瞬间吞噬。
而此刻的妖谷深处,阴暗潮湿的洞穴里,许秋莲正站在炼妖炉前,妖魅的面容在烛火下泛着诡异的红光。她褪去了温婉的伪装,一袭深红色妖袍衬得肌肤胜雪,眼尾上挑,带着天生的魅惑,唇色嫣红如血,指尖掐着繁复的妖诀,炉中黑色雾气翻滚,无数细小的虫豸在其中蠕动,发出刺耳的嘶鸣。
“断灵散,成了。”她低声呢喃,眼底闪过阴毒的光芒,抬手一挥,炉中飞出一瓶黑色粉末,泛着蚀骨的邪气,“白安羽,有了这断灵散,你的仙元会被彻底封锁,蚀骨钉的妖力会慢慢吞噬你的神魂,就算白倾年有通天本事,也救不了你。”
她身边站着一名黑衣妖修,正是方才追杀我们的妖修头目,此刻正单膝跪地,低声禀报:“回谷主,白倾年实力太强,属下没能带回清玄仙尊。”
“废物!”许秋莲厉声呵斥,指尖弹出一缕妖力,狠狠打在黑衣妖修身上,打得他口吐鲜血,“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不过没关系,”她话锋一转,抚摸着炼妖炉冰冷的炉壁,笑得残忍而得意,“断灵散已成,我自有办法让它落在白安羽身上。白倾年再能打,也护不住一个仙元断绝、神魂将灭的废物。”
她抬手,将断灵散交给另一名心腹妖修:“去,想办法混入雾隐山,把这断灵散撒在白安羽身边。记住,别惊动白倾年,我要让他亲眼看着,自己心头的月亮,一点点变成毫无生机的顽石,让他尝尝,什么叫绝望。”
“是,谷主。”那妖修领命,化作一道黑影,消失在洞穴深处。
许秋莲望着炼妖炉中翻滚的雾气,眼底闪过一丝疯狂的执念:“白安羽,你占据清玄仙尊的位置太久了,占据白倾年的心也太久了。这一切,都该物归原主了。等你神魂俱灭,我会和倾年一起,站在瑶台之巅,受万仙朝拜,成为真正的莲月仙侣。”
洞穴深处,蚀魂镜悬浮在空中,镜面映出白安羽在溶洞中痛苦挣扎的模样,许秋莲的笑声带着无尽的阴狠,回荡在整个妖谷,令人不寒而栗。
我守在白安羽身边,看着他渐渐平复下来,却依旧苍白脆弱的脸,心头满是焦虑。蚀骨钉的妖力太过霸道,我的仙元只能暂时压制,若想彻底拔除,必须找到上古仙草“凝魂花”。可凝魂花生于极北苦寒之地的万妖冢,那里妖力纵横,危机四伏,是仙者避之不及的绝地。
但为了他,别说万妖冢,就算是刀山火海,我也在所不辞。
我轻轻为他拂去额角的冷汗,指尖触及他微凉的肌肤,心头涌起一股坚定的信念。白安羽,等着我,我一定会找到凝魂花,拔去你身上的蚀骨钉,驱散你体内的妖力,让你重新站在阳光下,做那个不染尘埃的清玄仙尊。
至于许秋莲,还有那些助纣为虐的妖修,我会让他们为今日所做的一切,付出最惨痛的代价。血债,必须血偿。
篝火渐渐弱了下去,洞外的天泛起了鱼肚白。我望着白安羽沉睡的容颜,眼底满是温柔与决绝。护他,是我此生唯一的执念;灭妖,是我此刻唯一的目标。
灭心中灯火易,护心头月光难。
当妖雾笼罩了前路,当妖器威胁着你的性命,
我才明白,最坚定的不是誓言,而是护你的决心;
最无畏的不是仙力,而是为了你,敢与天下为敌的孤勇。
我的月亮,我的清玄仙尊,
你且安心沉睡,
待我归来,定护你一世清宁,
定让那些伤害你的人,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