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陆文忠晕倒时萧凝就已经走到了马车旁,看着小厮着急忙慌的跑出来,嘴里还大叫着郎中,萧凝转头吩咐雀铃亲自把回门礼送到定国公府去。
吩咐完就直接上了马车。
——马车上
裴敬舟慵懒的坐着,时不时挥动一下手中的扇子,眼神一直落在坐的笔直,认真看书的萧凝身上。
刚刚面对陆家人,还一副楚楚可怜,无辜脆弱的模样,现在虽然面上一副温婉模样,可裴敬舟能察觉到眼前人身上散发出的丝丝疏离。
反差蛮大,还挺有意思。
但自幼在庄子上长大的姑娘会是这样的吗。不知不觉裴敬舟打量萧凝的眼中多了一丝探究。
萧凝本不想说怎么,但裴敬舟毫不掩饰的目光却一直落在自己身上,于是萧凝假意扬起一张略显疲惫的脸,“夫君今日不忙吗?”
面对好不体贴的妻子,裴敬舟唇角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语气有些许戏谑,“娘子今日可开心了?”
“夫君何故这般问?”萧凝怔愣了一瞬,拿着书的手僵了僵,随即脸上露出了受伤的表情,一双湿漉漉的眼睛满是委屈之意,“夫君是觉得时安不该向父亲讨要铺子和庄子吗?”
在此之前萧凝还对裴敬舟无感,只不过是在他面前会更加小心一些罢了,如今看着眼中噙笑的男人,萧凝是真真有些许厌弃。
裴敬舟生的可谓是十分帅气,剑眉星目,棱角分明,就连身材看起来也是一等一的好,可好好的一个人,就是太聪明了些,有些时候人太聪明真的会很讨人嫌。
为了瞒过裴敬舟,萧凝需要不断完善自己的谎言,后面如果想要调查叔父的事情,估计也是不易。
由此,萧凝便不喜裴敬舟。
看着将要泫然欲泣的貌美妻子,裴敬舟并没有打算就此作罢。
“卸了陆家姐弟的胳膊,又从陆文忠手里要来了庄子,铺子,我猜想夫人今天是解了气的。”裴敬舟语气无波无澜,还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但话语间不难听出威压探究的意味。
心理素质不好的人可能在裴敬舟话音刚落时就撑不住全招了,但多年奔波,萧凝的心理素质可不是一般人能比的,一滴泪沿着脸颊滑落,最后砸在萧凝手背上,萧凝鼻尖红红,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夫君派人跟踪我?”
萧凝的反应裴敬舟尽收眼底,他还是那个慵懒的坐姿,但是和萧凝对视的眼睛却变成了深沉的带有强烈的试探性的。
萧凝面色未变,只任由两行泪滑落,两人就这样无声对峙着。
片刻,裴敬舟收回视线,漫不经心摇着手中的扇子,语气轻佻散漫,“哪能啊,这不是姨娘担心娘子你,特意让天枢一路跟着呢,我刚到陆府外天枢就跟我说了,娘子莫哭,这就快要归家了,到时候让家中人瞧了去,倒好似是我欺负了娘子。”
听罢,萧凝拿起帕子匆匆擦了擦泪水,低着脑袋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是时安错怪夫君了,今日多谢夫君陪时安回门,夫君大度,莫要与时安计较。”
萧凝自顾自道着歉,只字未提卸了陆家姐弟胳膊的事,范玉华的招数和路子萧凝还得继续练习,习武一事只要裴敬舟不在明面上提出来,她就能撑一日是一日。
听着眼前貌美妻子避重就轻的回答,裴敬舟不甚在意,派去查陆时安的玉衡今夜就能回来,到时候他到要看看这个“陆时安”到底是谁。
之后的路程两人相顾无言,萧凝平复完情绪又看起了书,裴敬舟在一边一会看看萧凝,一会看看车窗外,时不时还摇摇扇子,一副“我很闲”的样子。
回到尚书令府差不多是用午膳的时辰,丫鬟们都已经在上菜了。
得知萧凝和裴敬舟回来了,一大家子都觉得奇怪,今日小夫妻回门,怎的没在陆府用午膳?
待萧凝和裴敬舟落座,林姨娘便慈爱的询问着萧凝。
萧凝沉默一瞬,扫了一眼满脸事不关己的裴敬舟,继而低头略微哽咽道,“许是时安多年未曾归家,家中长辈和弟弟妹妹都与时安有些生分了。”
此话一出,大家心中了然,京中不少人家都知道陆家嫡长女陆时安小小年纪就被送到了乡下庄子上,若不是赵清承死前求旨,大家都要忘干净陆府还有一位大娘子了。
气氛有点沉默了,还是裴敬舟的姑姑打破了这份沉默。
“真是不知道好歹,我们时安又漂亮又懂事,他们瞎了眼了,姑姑我甚是喜欢你,快快吃饭!”说着就给萧凝夹了一块肉。
“远琦说得对,姨娘我呀也甚是喜欢你呢。”林姨娘也紧跟着接上。
“安儿,不用伤心,你已嫁给渡之,我们已经成为了一家人。”孙梅柔声且慈爱的看着萧凝。
裴远峰也顺着孙梅的话点了点头。
林姨娘的两个孩子也纷纷表示很喜欢萧凝,甚至裴远琦刚会走路的小儿子闹腾着从奶娘怀里下来,晃晃悠悠扑到萧凝怀里,黑葡萄般的大眼睛,水灵灵的看着萧凝,”甚是稀饭。”
不知是不是孩童的眼眸太过清澈真诚,一瞬间,萧凝愣住了,她本只是想让陆家的名声在裴家这边彻底烂掉,没想到这一大家子会有如此反应。
不过她也只是愣了那一瞬,理智很快回归,不管裴家人对自己是什么态度,都只是她在京中便于调查真相的保护伞而已。
心里这么想,但是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于是萧凝面上感动的接受了大家的好意,一大家子人愉快的吃完了一顿饭。
全程裴敬舟一言未发,静静的看萧凝表演,心里不由得觉得这个“陆时安”很是有意思。
午饭后,该休息的休息,该处理事物的处理事务。
裴敬舟告知萧凝明日要进宫面圣后就离开了。
回到颐香院中的萧凝支开了几个小丫鬟,练了一会范玉华的招式便抓紧时间跟着赵嬷嬷学礼仪,顺带赵嬷嬷还告知了一些皇宫中的人员情况。
一下午过的飞快,今日裴敬舟回来的早,一家人用过晚膳闲聊了几句便各自回去了。
今日也算是忙了一天,明日还要早早进宫面圣,萧凝洗漱过得知裴敬舟还在书房处理事务,也没说什么就先歇息了。
此时书房里的裴敬舟脸色不是很好。
玉衡调查回来了,多年来陆时安在庄子上不常露面,即使出门也是戴着帷帽,这就导致庄子上其实没什么人记得陆时安的长相。
并且根据庄子上的一些人反应,月余前,庄子里莫名其妙多了一个人,大家也只是知道是个小姑娘,其余的一概不知。
看着脸色越发不好的裴敬舟,玉衡赶快往下说自己调查到的重点。
玉衡打听到陆时安和庄子上的一个老婆子学习了医术,偶尔会和两个小丫鬟上山采药,老婆子不在庄子上时,陆时安还会为一些人看病。
“什么老婆子?还有两个小丫鬟是怎么回事?”裴敬舟皱着眉,声音也很冷,整个人看起来很危险。
“庄子上的人都称老婆子为王婆,至于什么时候来的没什么印象了,一年中王婆总会离开两三次,时间不固定,五天前王婆回到了庄子上,三天前被人发现在家中没了。
至于两个小丫鬟,是一对姐妹,姐姐银珠,妹妹雀铃。
还有就是银珠和一个姑娘在四天前晚上离开了庄子。”
裴敬舟骨节分明的手指有规律的敲击着书案,眸色深沉,让人猜不透。
“庄子上有人说陆时安习武练剑吗?”
冷冽的声音传来,玉衡摇头,“知道陆时安会看病的不少,但无一人说陆时安习武练剑。”
裴敬舟嘴角微勾,找到了。
一开始裴敬舟不能确定府中的这个“陆时安”到底会不会医术,若是不会怎能把陆敏茹和陆明谦的胳膊快准狠的卸掉并接回去。
但裴敬舟刚刚猛地想起了新婚之夜“陆时安”拿着交杯酒的手,以及对自己突如其来的动作丝毫不慌张的表现。
那晚裴敬舟就已确定以及肯定他这个新婚妻子是常年习武练剑的,只不过这两天忙着诏狱的事情,他有些忘记了,幸亏刚刚突然想起来此事,若是常年习武练剑,轻易卸并接胳膊便说得通了。
如此,这便是两个人之间唯一能找出的不同点——自幼在庄子上长大的陆时安不曾习武练剑,而是跟着王婆学医,但嫁给他的这个“陆时安”却是个常年习武练剑的。
事已至此,这便是一场替嫁。
可为什么要替嫁,她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接亲的队伍是按照计划走的,也就是说新妇是六天前下午接到的,王婆五天前回到庄子里,四天前真陆时安和银珠离开庄子,三天前王婆逝世。
如今雀铃和赵嬷嬷自然和气的跟着常年习武的假陆时安,那就代表此次替嫁真假陆时安是互相都知情的,不存在冒充和威胁。
所以到底是为了什么,裴敬舟越发好奇了,他这人最喜欢的就是剥开层层谎言找到答案。
隐在黑暗中的玉衡看见了自家公子脸上的势在必得,真的很像一条躲在暗处伺机而动的毒蛇。
“继续查,看看离开庄子的两人去了哪,还有那个王婆,挖出来看看是怎么没的。”裴敬舟薄唇轻启,语气里没有一丝温度。
玉衡领命,转身进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