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边刚泛起鱼肚白,裴敬舟就已经准备起身了。
裴敬舟稍有动作,一向警觉的萧凝便也醒了。
见床上的人醒了,裴敬舟一边穿衣一边叮嘱,“我有早起习剑的习惯,你不用管我,时辰还早,你再睡会。我到时候会回来同你一起去敬茶。”
听罢,萧凝规规矩矩谢过裴敬舟体谅,才继续睡过去。
若是放在从前,这个点萧凝也是要练剑的,但今时不同往日,自己会习武这件事还未找到合适的由头,所以此时,萧凝也只能选择继续窝在舒适的床榻上会周公。
正当快要睡熟时,萧凝听见好像有窗被打开的声音。
一阵窸窸窣窣,那人来到了床边,萧凝早早握住了枕下的簪子,感觉那人探身过来,萧凝直接一个利落转身下床,把簪子抵在了那人的脖颈处。
“是我。”
见是赵嬷嬷,萧凝忙把簪子收了回去。
“有没有伤到?”
“无碍。范玉华同意了。”赵嬷嬷说着从腰间拿出了一封信。
“她是同意了,不过以防万一,你要学会她的习武路数和一些招式。”
打开信,整整三页纸的内容。
若是从前,对萧凝来说定是不难,只是眼下身在尚书令府,她该如何去练。
和赵嬷嬷商量过后,最后打算每日在房中偷偷练一练。
时候还早,经此一事,萧凝彻底清醒了,赵嬷嬷提出让萧凝现在就练一练。
萧凝自小记性就特别好,三页纸细细看了两遍,便能快速抓住重点。
看着萧凝做出的招式,赵嬷嬷好像看见了年少时的大娘子。
从气质上看,陆时安并不像赵清韫,反倒是萧凝,她身上冷冽的气质,以及对事待人的一些方面,让赵嬷嬷有一瞬间仿佛又看到了谢清韫。
……
练了好一会,萧凝额头已经出了一层薄汗,时候也差不多了,赵嬷嬷喊来丫头们替萧凝沐浴更衣。
在几个丫鬟齐心协力下,不一会就沐浴洗漱穿戴完毕。
周围的小丫鬟都在夸萧凝貌美。
雀铃站在萧凝身旁,一脸自豪。
待屋中收拾妥当,赵嬷嬷便让丫鬟们退下。
见四下无人,这才靠近萧凝,压低声音。
“陛下看中裴郎君,如今你们已经成婚,迟早是要进宫面圣的,这几日若是有空,我赶紧教你些规矩,别到时候漏了陷。”
“虽说娘子一直住在庄子上,但贵女们该学的东西娘子大都没落下,到时候万不可给娘子丢了脸,让那陆家笑话了去。”
知道赵嬷嬷的意思,萧凝点头。
“我知道的。”
”在外多年,琴棋书画,诗词歌赋,针织女工,多多少少我都是会些的,不会在这上面丢了面子。”
“礼仪规矩这方面确实没有仔细学过,这几日若有空,还请嬷嬷费心了。”
见萧凝如此认真,赵嬷嬷也放下心来,只要肯学便好。
一旁的雀铃听完,佩服萧凝居然会这么多东西。
还没等萧凝再说些什么,就先听到了丫鬟们恭敬的说“郎君好”。
三人立刻站好,萧凝收了收表情,上前走了几步,脸上挂着与昨夜一般无二的笑容,声音也照旧柔和温婉,“时候不早了,夫君快些去换身衣服吧。”
浑身是汗的裴敬舟匆匆点头就去了净室,不一会儿便重新洗漱穿戴整齐。
两人简单在房中解决了早膳,这才一起前往主屋。
主屋内裴家人已然到齐。
裴敬舟的祖父与祖母膝下有四子,三个儿子,一个女儿。
如今早已分家。
但因为裴敬舟大婚,两位叔叔和姑姑也是带着家人早早来到府上,如今已经住了一段时日。
现在主屋中倒是热闹的紧。
两人规规矩矩的挨着敬了茶。
因为是定国公的外甥女,即便这场婚事来的突然,裴家人也未曾给萧凝脸色看,全都是一团和气,可以说陆时安这个新妇在裴家地位颇高。
所有人都对新妇客客气气的,唯有裴敬舟的妹妹裴敬嫣对萧凝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
开始萧凝还未曾注意到裴敬嫣,直到敬完茶,萧凝开始给小辈们礼物的时候,这才注意到脸色不太好的裴敬嫣。
没有多想,萧凝拿过礼物打算送给裴敬嫣,谁知裴敬嫣下一秒就打翻了萧凝递来的礼物。
“土村姑,你根本配不上我兄长,都是你耽误了我兄长!”
“还真以为你自己是谁啊,今天对你客气那全是看在定国公为国捐躯的份上。”
“父亲和兄长能忍气吞声,我是绝对不会饶了你的!”
“我……”
“够了!”
在裴远峰的大斥下,裴敬嫣也不敢说话了。
“来人!把大娘子带下去!”
裴敬嫣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是看见父亲黑着的脸,总归不好再开口,不服气的被侍女带离主屋。
主母孙氏由身边的林姨娘扶着,上前安慰着萧凝,让萧凝不要同孩子计较。
两位婶婶和小姑姑也来劝和,替裴敬嫣说着好话。
萧凝本身对这件事就没什么情绪,她不在乎裴家人对她的态度,如今一大家子都在说着和气话,萧凝也顺着他们说无碍。
这事一闹,敬茶的事情也就这么揭过去了。
或多或少因为裴敬嫣的话,几个长辈还是有点尴尬,也就让萧凝早早回去了。
敬茶结束,裴远峰和裴敬舟出门处理公事,两位叔叔也还有要务在身,便准备带着妻儿打道回府。
小姑姑并未有其他事情,要带着小儿子再多住两日。
与此同时,萧凝早已回到屋中,开始跟着赵嬷嬷学习宫廷礼仪规矩了。
宫廷礼仪繁琐,但是萧凝基本上是过目不忘,学的倒也非常快。
一眨眼便到了午膳时间,萧凝需要去主屋用膳,并伺候婆母用午膳。到了主屋才发现裴远峰和裴敬舟因公事缠身并未归家,裴敬嫣也去了皇宫不在家。
菜上齐孙氏招呼萧凝用膳,并就此告知日后不用晨昏定省,也不用伺候她吃饭。一顿午膳下来,萧凝感觉很是轻松,尚书令府并不像坊间传闻那般,反到很是轻松自由。
用完膳萧凝陪着婆母,姨娘,小姑一起闲聊,时候差不多了林姨娘和小姑都还有事就先行离开。
眼下主屋只剩萧凝和孙氏,萧凝又想起了赵嬷嬷所言——孙梅乃是凉州孙氏的二房所处,凉州孙氏的书画是出了名的,书法气韵生动,笔法精湛;画作大气磅礴,自然流畅。但二房到了孙梅父亲那,便想考取功名,由此二房便迁来了京城,哪知孙梅的父亲并不善于读书,但来都来了,便在京城中继续发扬凉州孙氏的书画,也算是将凉州孙氏发扬光大了。
在萧凝回想赵嬷嬷当初的介绍时,孙氏仔仔细细看了看萧凝,眼眶逐渐湿润,“好孩子长的真标志,和清韫姐长的可真像。”
其实早晨敬茶时孙梅见到萧凝就恍惚了一下,萧凝确实很像赵清韫,但那双眼睛,孙梅觉得更像她。
说完那句话,孙梅就这么看着萧凝,仿佛是通过那双眼睛看到了自己已故多年的好友。
看了好一会,还是身边老婆子提醒,孙梅才回过神。
“你看我,又走神了,快坐到我身边来,早晨匆忙,刚刚芳茹和远琦都在,我啊都没好好跟你说上话。”孙梅很是和善的招呼着萧凝坐在自己旁边。
萧凝落座后,孙梅拉着萧凝的手说了好久才想起来她还有事没做,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老婆子,一旁候着的老婆子就上前递过来一个小匣子。
小匣子看着很是朴实无华,但从形状大小看来,应是镯子。
接过小匣子,孙梅思绪又有些飘远了。
“年少时,我有一位闺中好友,我们各自成婚后,曾难的有空相约在京城中逛一逛,你也知道,妇人家的无非就是逛逛首饰铺子,胭脂水粉铺子什么的,
那时啊,我和她同时看中了一对镯子,你不让我我不让你的,最后只好一人一只,我们说要一直戴着,还说待以后自己的第一个孩子成婚就把这镯子送出去,
男孩就送给他新妇,女孩就送给她当嫁妆。”
思绪回笼,孙梅缓缓打开了眼前的小匣子,匣子中赫然是一对品相上好的玉镯子。
孙梅看着这对玉镯子,又红了眼,“她根本不差这种品相的玉镯子,你说她干嘛跟我抢啊,说来也是,我本不钟爱玉镯,当时为何偏要与她争一争。”
“那为何如今这两只都在您这。”萧凝尽可能放缓声音,她知道孙梅现在很伤感,但她也能感觉到孙梅很想说出来这段故事。
孙梅用手轻轻抚过这对玉镯,有些痛苦的闭上双眼,任由两行泪流出。
“因为她去世了。”说完孙梅缓缓睁开眼,拿着帕子擦拭泪水,“去世前她把这镯子交给了我。”
听到这,萧凝心口一阵钝痛,心痛的感觉传到大脑,萧凝才猛地发觉自己的心绪被孙梅带动了起来。
奔波多年见过了太多不幸,共情的能力萧凝早已消耗殆尽,往往在面对别人的痛苦时,萧凝总是面不改色,内心没什么波澜,理智永远更胜一筹,但今日听到孙梅的故事,她居然内心会有所波澜。
即使觉的有些不可思议,但萧凝的情绪并不在脸上表露出来。
一段故事好似耗尽了孙梅所有的力气,孙梅本身身体就落下来病根,可能是过度悲伤吧,孙梅已经没什么力气和精神了。
再次开口声音都低了几分,“好孩子,如今你已同渡之成婚,现在我想把这对镯子送给你,戴戴看?”
对孙梅的故事和表现,萧凝终究是有些不忍,再加上现在孙梅是她的婆母,萧凝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在孙梅慈爱的注视下,萧凝把镯子戴在了纤细的手腕上。
看见萧凝戴上镯子,孙梅也算了却了一桩心愿,已经很累了,又闲聊两句便让萧凝离开了。
回到颐香院,萧凝试图把镯子摘下来,可像是中邪般,怎么都摘不下来,明明戴的时候很容易。
想到以后出门在外寻找线索还要保护这只玉镯子,萧凝感觉累极了。
……
夜幕降临,裴敬舟身边的天枢前来告知萧凝,裴敬舟今晚有公务在身,宿在外面。
得了清静,睡前萧凝又把皇室礼仪过了一遍,才踏实睡去。
另一边在诏狱的裴敬舟气定神闲的喝着茶,耳边是一声声的惨叫。
“还不说啊,行,今晚夜还长。”裴敬舟起身拍了拍衣袍,忙了一天,他有些倦了,没工夫在这里耗下去。
“开阳,摇光,伺候好他,我是撑不住了。”说罢打了个哈欠,慢悠悠地离开诏狱。
刚出诏狱大门,迎面碰到了当今太子齐贺修。
“你怎么在这?”
面对太子的疑问,裴敬舟不解。
“我怎么就不能在这了?”
看着裴敬舟一副不正经的样子,太子叹了口气,“你啊你,昨日不才成婚,今日就不归家?”
裴敬舟此时真的很想休息,“我是在办正事,而且已经派人传过话了,我要休息,快起开。”
被裴敬舟推开的太子也不恼。
“对了,父皇今日让我见到你跟你说,这几日有空,带着新妇去给他老人家瞧瞧。”
“知道了知道了。”
看着裴敬舟离去的背影,齐贺锦摇了摇头,也不知他到底听没听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