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芙蕾终于在极度疲惫和持续的疼痛中昏昏沉沉地睡去。
但睡眠并不安稳,眉头始终微微蹙着,偶尔会因为手腕无意识的移动牵扯到伤处而发出一声极轻的、压抑在喉咙里的抽气声。
薇薇安几乎一夜未眠。
她就坐在床边的地上,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时刻留意着芙蕾的动静。
每一次芙蕾因疼痛而细微的颤抖,每一次那压抑的抽气声,都像针一样扎在她的神经上。
她握着的芙蕾的左手,一直未曾松开,仿佛这是她能提供的唯一锚点。
当第一缕灰白的晨光再次透过木板的缝隙,如同吝啬的施舍般投进房间时,芙蕾的呼吸终于变得稍微平稳绵长了一些。
薇薇安小心翼翼地松开手,活动了一下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而僵硬发麻的身体,蹑手蹑脚地站起身。
她先去看芙蕾受伤的手腕。
包扎的布条依旧整齐,但下面肿胀似乎并未消退,反而因为持续的炎症而显得更加紧绷。
薇薇安的眉头拧得更紧了。
她需要水,需要食物,或许还需要弄点能消炎止痛的东西——尽管芙蕾说不用医生,但她不能眼睁睁看着芙蕾这样硬扛。
轻轻打开门,薇薇安像一道影子般溜了出去。
清晨的东区街道相对安静,只有早起的清洁工和运送货物的板车发出单调的声响。她熟门熟路地找到公共水龙头,接满了陶罐,然后又快步走向记忆中药铺的方向——不是那种正规的、价格昂贵的药房,而是藏在巷子里、售卖些来路不明但价格低廉草药的黑市贩子。
她用身上仅剩的几个便士,从一个睡眼惺忪的贩子那里买了一大把据说能消肿止痛的干草药根。
她不确定这有没有用,但总比什么都不做好。
回到公寓,芙蕾已经醒了。
她靠坐在床头,脸色比昨晚好了一些,但依旧缺乏血色,右手臂僵直地放在身前,显然一动就会引发疼痛。
“你出去了?”
芙蕾的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目光落在薇薇安手中的陶罐和草药上。
“嗯。”
薇薇安简短地应了一声,将陶罐放下,然后拿起一个破瓦罐,开始笨手笨脚地捣鼓那些干硬的草药根。
“买了点这个,说是能消肿。”
芙蕾看着她那明显不熟练的动作,想要说些什么——比如这种草药的药性可能微乎其微,或者她身体的修复并不依赖外物——但看到薇薇安那副全神贯注、甚至带着点跟草药根较劲的执拗模样,她把话咽了回去。
这是一种笨拙的关心,弥足珍贵。
“谢谢。”
她最终只是轻声道谢。
薇薇安没有回应,只是更加用力地捣着草药,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小的汗珠。
好不容易将草药捣成粗糙的粉末,她又犯了难——该怎么用?
“用温水调成糊状,敷在肿胀的地方就好。”
芙蕾适时地指导道,语气平和,没有丝毫不耐。
薇薇安依言照做。
她调好药糊,走到床边,看着芙蕾包扎好的手腕,动作又迟疑了。
解开布条肯定会碰到伤口,她怕弄疼芙蕾。
“我自己来吧。”
芙蕾看出了她的顾虑,伸出左手。
“我来。”
薇薇安却固执地坚持道。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面对什么重大挑战,极其小心地、一点点解开了昨晚自己绑上的布条。
当红肿发烫的手腕再次暴露在空气中时,她的心也跟着揪了一下。
她用木片舀起药糊,动作轻柔得近乎虔诚,一点点敷在芙蕾的手腕上。
药糊带着草药的苦涩气味和微凉的触感。
敷好药,她又拿起干净的布条,重新进行包扎。
这一次,她的动作比昨晚熟练了一些,虽然依旧称不上完美,但至少不再那么笨拙。
整个过程,芙蕾都安静地看着她,看着她紧抿的嘴唇,看着她专注的金色眼眸,看着她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的指尖。
一种陌生的、温热的暖流,悄然流淌过她被疼痛占据的心田。
包扎好,薇薇安才松了口气,仿佛完成了一件极其耗费心力的大事。
她端起水杯,递给芙蕾。“喝水。”
芙蕾用左手接过,喝了几口。
干渴的喉咙得到滋润,舒适了一些。
“饿了吗?我去弄点吃的。”
薇薇安又问,语气依旧是硬邦邦的,但其中的关切显而易见。
芙蕾其实没什么胃口,身体的能量似乎都用于对抗疼痛和修复损伤了。
但她还是点了点头:“好。”
薇薇安立刻行动起来。
她拿出昨天剩下的黑面包,又看了看芙蕾带来的那些食物储备,最终选择了一些看起来比较容易下咽的、相对柔软的食物。
她没有再出去买,潜意识里不想离开芙蕾太久。
两人沉默地吃着简单的早餐。
薇薇安吃得很快,几乎是狼吞虎咽,这是多年养成的习惯。
芙蕾则吃得很慢,每一口都细嚼慢咽,不仅是因为左手不便,更是一种长久以来对食物的尊重——在漫长的旅途中,能安稳地吃上一餐并非易事。
吃完东西,薇薇安收拾好碗碟,然后坐在床边,看着芙蕾,一副不知道接下来该干什么的样子。
她习惯了行动,习惯了打杀,习惯了用力量解决问题。面对这种需要静养和照料的情况,她显得有些无措。
“你今天……不用去据点吗?”
芙蕾问道,打破了沉默。
薇薇安摇了摇头。
“我跟老算盘说了,这两天有事。”
她随便找了个借口。
事实上,在芙蕾手好之前,她根本不打算离开这间屋子太久。
帮派的事情可以暂时搁置,摩根那边的不满也可以稍后应付。
“那……要不要继续昨天的练习?”
芙蕾忽然提议道,“不用动手,可以练习呼吸和感知。这对你以后的战斗会有帮助,而且……也能帮我分散注意力。”
这确实是个好主意。
既能帮助薇薇安提升,又能缓解芙蕾的疼痛。
薇薇安立刻点头同意。
于是,在接下来的一天里,这间狭小的公寓变成了一个奇特的训练场。
芙蕾靠在床头,用语言指导着薇薇安进行各种静态练习。
“闭上眼睛,感受你的呼吸。吸气时,想象气息沉入丹田,呼气时,感受气息缓缓吐出,带走身体的浊气和紧张……”
“注意你肩膀的位置,它们太紧张了。放松,让它们自然下沉……”
“现在,尝试在保持呼吸节奏的同时,去听……听楼下的声音,听窗外的声音,分辨它们的方向和距离……”
薇薇安盘腿坐在地上,依言而行。
起初,她很难静下心来,思绪总会飘到芙蕾的伤势上,或者回想起昨晚酒馆的混乱。
但在芙蕾平稳而清晰的引导下,她逐渐进入了状态。
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身体内部的运作,感受到呼吸与肌肉状态的联系。她也第一次发现,原来周围的环境里充斥着如此多被忽略的细微声响。
这种向内和向外的探索,让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新奇和控制感。
芙蕾则专注地观察着她,不时给出精准的点评。
疼痛依旧存在,但当她将注意力集中在教导VV这件事上时,痛苦似乎真的被隔绝到了意识的边缘。
看着薇薇安因为一点点进步而眼神发亮的样子,一种微妙的成就感甚至冲淡了身体的不适。
中午,薇薇安再次简单准备了食物。
下午,训练继续,内容变成了纯粹的理论讲解。
芙蕾开始给薇薇安讲述一些基础的人体结构知识——哪些部位是致命的要害,哪些关节容易被锁定,不同的攻击角度会带来怎样的效果等等。
她讲得深入浅出,结合薇薇安已有的实战经验,让她豁然开朗。
薇薇安听得极其认真,像一块干燥的海绵,贪婪地吸收着这些她从未接触过的、系统化的知识。
她发现,战斗不仅仅是力量和速度,更是知识和智慧的运用。
时间在专注的学习和陪伴中悄然流逝。
当窗外再次被暮色笼罩时,薇薇安才惊觉一天已经过去了。
她看向芙蕾,发现对方的脸色似乎比早上又好了一些,虽然依旧能看出在忍痛,但眉宇间的疲惫感减轻了不少。
“感觉怎么样?”
薇薇安忍不住问道,语气里带着期待。
芙蕾轻轻活动了一下右手的手指,依旧传来刺痛,但肿胀感似乎减轻了一点点。“好一些了。”
她给出一个肯定的答复,这并非完全安慰,细胞的修复确实在进行。
薇薇安脸上顿时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甚至带上了一点几乎看不见的笑意。
这简单的一句话,对她而言就是最好的回报。
她起身去准备晚餐,脚步都比平时轻快了些。
晚餐后,薇薇安再次为芙蕾更换了草药。
这一次,她的动作更加熟练和自信。
夜色渐深,两人依旧是一个靠在床头,一个坐在床边。
训练和学习暂时告一段落,一种宁静而温和的氛围笼罩着房间。
“今天……谢谢你。”
芙蕾忽然开口,目光落在薇薇安脸上,“陪我,还有……学得很认真。”
薇薇安有些不自在地别开脸,嘟囔了一句:“这有什么好谢的。”
但微微泛红的耳根暴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
沉默再次降临,却不再令人尴尬,反而有种默契的舒适。
过了一会儿,薇薇安像是想起了什么,从床板下拿出那个油布包裹,但没有打开,只是拿在手里掂量着。
“等你好点了,”她看着包裹,声音低沉,“我们得弄清楚这玩意儿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个雇主,还有这个标记……我总觉得不对劲。”
芙蕾点了点头,浅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冷光。
“嗯。他们既然找上了灰鼠,就不会轻易放弃。我们得在他们再次行动之前,掌握主动权。”
虽然伤势未愈,但危机感并未远离。
她们都知道,平静是暂时的。
或许是薇薇安那笨拙却真诚的草药敷料起了些微作用,或许是芙蕾那被诅咒的身体在适应了最初的创伤冲击后,开始以超越常理的速度进行修复,又或许是两者皆有——第二天清晨,当薇薇安醒来时,她惊讶地发现芙蕾手腕上的红肿竟然消退了近半。
虽然依旧能看出痕迹,皮肤下还有淡淡的青紫,但比起昨天那触目惊心的肿胀,已然是天壤之别。
芙蕾的脸色也恢复了大部分血色,甚至已经能用受伤的右手小心翼翼地做一些极其轻微的活动,比如拿起水杯。
“你的手……”
薇薇安几乎是扑到床边,难以置信地看着芙蕾的手腕,金色的眼眸里充满了惊喜。
芙蕾活动了一下手指,依旧能感觉到韧带拉伸带来的清晰痛感,但那种骨头错位般的剧痛已经大大减轻。
“嗯,好多了。”
她语气平静,仿佛这惊人的恢复速度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身体的……特性。”
她没有详细解释“永恒齿轮”能量和细胞锁定的奥秘,薇薇安也没有追问。
她们之间似乎形成了一种默契,对于彼此身上无法用常理解释的部分,保持尊重,不过度探询。
只要结果是好的,就足够了。
薇薇安长长地舒了口气,一直紧绷的心弦终于彻底放松下来,脸上露出了一个真切而明亮的笑容,驱散了她眉宇间常有的阴郁。
这个笑容如同穿透伦敦浓雾的阳光,虽然短暂,却极具冲击力,让芙蕾都微微晃神。
“太好了!”
薇薇安的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雀跃。
她立刻行动起来,手脚麻利地准备好简单的早餐,甚至哼起了不成调的、不知从哪儿听来的东区小曲。
芙蕾看着她忙碌的背影,感受着手腕处依旧存在但已大幅减轻的疼痛,心中那片沉寂的冰原,仿佛又被投入了几颗温暖的石子,涟漪扩散,带来一种陌生的、近乎“家”的安宁感。
早餐后,薇薇安坚持要再给芙蕾换一次药。
这一次,她的动作更加流畅自信,包扎得也比之前像样多了。
“今天感觉怎么样?能……继续练习吗?”
薇薇安处理完伤口,有些期待地看着芙蕾。
她尝到了那种系统化学习和提升的甜头,有些迫不及待。
芙蕾感受了一下手腕的状态,点了点头。
“可以,但今天只限于理论和呼吸、感知练习,不能进行对抗。”
“没问题!”
薇薇安立刻答应。
于是,白天的时光再次在学习和指导中度过。
芙蕾开始讲解更复杂的发力技巧,结合人体结构,分析如何将全身的力量凝聚于一点,如何利用地面的反作用力。
薇薇安听得目不转睛,时不时提出自己的理解或在实战中遇到的困惑,芙蕾则一一给予解答,偶尔还会用左手做一些简单的示范。
她们之间的教学相长,变得越来越顺畅。
薇薇安惊人的战斗天赋和领悟力让芙蕾暗自赞叹,而芙蕾渊博如海的知识和精准的指导,则让薇薇安仿佛打开了一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门。
下午,当理论教学告一段落,薇薇安再次拿出了那个油布包裹。
“你的手好得差不多了,我们是不是该看看这个了?”
她将包裹放在木箱上,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芙蕾的目光也凝重起来。
她走到木箱旁,用左手拿起那块刻着扭曲船锚与毒蛇图案的木制令牌,仔细摩挲着上面的纹路。
随着身体的快速恢复,她的记忆似乎也清晰了一些。
“这个图案……”
芙蕾沉吟着,浅蓝色的眼眸中光芒闪烁,“我好像……有点印象了。不是在这个时代,是在更早之前……大概……大航海时代初期?某个活跃在加勒比海域,以残忍和神秘著称的小型私掠船队,他们使用的标记,似乎与此类似。但那个船队应该早就覆灭了才对。”
“私掠船?”薇薇安蹙眉,“那是几百年前的事情了!他们的令牌怎么会出现在伦敦?还和灰鼠扯上关系?”
“不清楚。”
芙蕾摇了摇头,“或许只是模仿,或许……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联系。”她放下令牌,又拿起那张地图,指着上面的红圈,“这些地点,除了废弃教堂,其他几个,你有什么了解吗?”
薇薇安凑过去,仔细看着地图。
“这个废弃仓库,靠近三号码头,以前是存放走私烟草的,后来被海关端了,就荒废了。这个船坞,更偏僻,听说以前闹过鬼,没什么人去。还有这里……”
她的手指点向另一个红圈,“是东区边缘的一片乱葬岗,埋的大多是无名尸和一些穷得买不起墓地的人。”
无一例外,都是些阴森、偏僻、人迹罕至的地方。
“他们找这些地方……到底想干什么?”
薇薇安百思不得其解。
寻宝?不像。藏匿?这些地方并不安全。
进行什么秘密仪式?这个念头让她背后有点发凉。
芙蕾的指尖划过地图上废弃教堂墓地的红圈,眼神深邃。
“也许,我们该再去一次那里。上次是巧合,这次……我们带着目的去,或许能发现一些之前忽略的东西。”
“现在?”
薇薇安看向芙蕾的手腕。
“我的手腕应付一般的行走和观察没问题。”
芙蕾活动了一下右手,示意无碍,“而且,白天去,比晚上更安全,也更容易发现细节。”
薇薇安想了想,同意了。
一直待在屋子里猜测也不是办法。
她迅速帮芙蕾做了简单的伪装——依旧是用深色油脂略微改变肤色和轮廓,穿上那件不起眼的粗布外套。她自己则还是那套码头工人的打扮。
两人再次出门,这次的目标明确——废弃教堂墓地。
-
白天的墓地,比起夜晚少了几分阴森,多了几分荒凉破败。
阳光勉强穿透伦敦上空的阴霾,照亮了歪斜的墓碑和丛生的荒草。
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泥土和植物腐烂的气息。
她们没有像上次那样停留在边缘,而是直接走向墓地的深处,仔细搜寻着任何不寻常的痕迹。
“看这里。”
芙蕾忽然在一个半塌的墓碑前蹲下,用左手拨开一丛茂密的野草。
墓碑的基座旁,泥土有被轻微翻动过的痕迹,虽然被人刻意用落叶和杂草掩盖,但在芙蕾敏锐的观察下,依旧露出了破绽。
薇薇安也蹲下身,仔细查看。
“是新土。时间不会超过几天。”
芙蕾点了点头,示意薇薇安帮忙。
两人小心翼翼地清理开表面的伪装,发现下面竟然是一个浅坑,坑底似乎埋着什么东西。
薇薇安立刻警惕地环顾四周,确认无人注意,然后用手开始挖掘。
很快,一个用防水油布包裹着的、长约一尺的金属盒子被挖了出来。
盒子入手沉重,上面没有任何标记,锁扣是那种老式的、需要特定钥匙才能打开的黄铜锁。
“果然有东西!”
薇薇安压低声音,难掩兴奋。
芙蕾接过盒子,仔细看了看锁孔,又掂了掂分量。“先带走,这里不是研究的地方。”
两人迅速将土坑回填,恢复原状,然后带着金属盒子,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墓地。
回到公寓,关紧房门,她们才将盒子放在木箱上。
“能打开吗?”
薇薇安看着那坚固的黄铜锁。
芙蕾没有回答,而是从披风内袋里取出一根细长的、闪着幽光的金属丝——这显然也不是这个时代的工具。
她将金属丝探入锁孔,侧耳倾听着里面细微的机括声,手指极其稳定地拨动着。
薇薇安屏住呼吸,看着芙蕾专注的侧脸。
开锁这种技能,对她而言并不陌生,但芙蕾的手法显然更加高超和……古老。
不过十几秒的时间,只听“咔哒”一声轻响,黄铜锁应声弹开。
薇薇安眼中闪过一丝佩服。
芙蕾轻轻打开盒盖。
里面没有金银珠宝,也没有机密文件,只有几样看起来颇为古怪的东西:一个锈迹斑斑、指针不停微微颤动的老旧罗盘,几张画着复杂星象图和奇怪符号的、材质特殊的皮革纸,还有一小块用丝绸包裹着的、黑黢黢的、像是某种矿石的碎片,入手冰凉。
“这是……什么?”
薇薇安拿起那块矿石碎片,触手的冰凉让她打了个寒颤。
芙蕾拿起那个老旧的罗盘,看着疯狂颤动的指针,浅蓝色的眼眸微微眯起。
“这个罗盘……指向的不是南北。”她又展开那几张皮革纸,上面的星象图和符号古老而陌生,但其中几个符号,竟然与那块木质令牌上的扭曲船锚和毒蛇图案,有几分神似。
“这些符号……我好像在哪里见过……”芙蕾的眉头紧锁,努力在浩瀚的记忆中搜寻。记忆的磨损让她感到一丝烦躁。
“和令牌上的很像。”
薇薇安指出了显而易见的事实,“这些人,又是埋令牌,又是藏这种古怪东西……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芙蕾放下皮革纸,拿起那块冰冷的矿石碎片,仔细感受着。“这东西……蕴含着一种非常微弱、但极其奇特的能量波动。不属于我所知的任何一种自然能量。”
私掠船令牌、指向不明的罗盘、古老的星象图、蕴含未知能量的矿石碎片……这些线索拼凑在一起,指向了一个越来越清晰的结论。
“他们不是在寻宝,也不是在进行普通的帮派活动。”
芙蕾的声音低沉而肯定,“VV,我们可能撞见了一些……在追寻某种超自然力量,或者进行某种古老禁忌仪式的人。那个雇主,恐怕来历不凡。”
薇薇安听着芙蕾的分析,看着木箱上这些诡异的物品,感觉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她习惯了刀光剑影的实在威胁,对于这种涉及未知和神秘的事物,本能地感到警惕和不安。
“那……我们该怎么办?把这些交给警察?”
话一出口,她自己都觉得荒谬。
东区的警察?他们只会把这些当成垃圾扔掉,或者反过来敲诈她们一笔。
芙蕾摇了摇头,将物品小心地放回金属盒子,盖上盖子。
“警察解决不了这个问题。而且,我们已经卷入其中了。”她看向薇薇安,眼神锐利而冷静,“灰鼠和他背后的雇主丢了这么重要的东西,绝不会善罢甘休。我们必须在他们找到我们之前,弄清楚他们的目的,掌握主动权。”
她拿起那块冰冷的矿石碎片,感受着那奇异的能量波动。
“或许……我们可以从这块石头开始调查。”
芙蕾的眼中闪过一丝光芒,“这种东西,不会凭空出现。总会有来源,有识货的人。”
薇薇安看着芙蕾,看着她即使面对未知的诡异,也依旧保持着冷静和探索的勇气,心中的不安渐渐被一种并肩作战的决心所取代。
不管对方是人是鬼,有什么目的,只要她们在一起,就没什么好怕的。
“好!”
她重重地点了点头,金色的眼眸中重新燃起斗志,“我去打听!东区总有见多识广的老家伙,或者……那些倒卖稀奇古怪玩意儿的黑市商人!”
调查进入了新的阶段,从追查“灰鼠”转向了探寻这些诡异物品背后的秘密。
而她们之间的关系,也在共同面对未知危险的过程中,变得更加坚不可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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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属盒子静静躺在粗糙的木箱上,里面的物品散发着陈旧与神秘的气息。
那块黑黢黢的矿石碎片,其冰凉的触感和奇异的能量波动,成为了最明确的调查起点。
“我去碎骨巷的老帕奇那里问问。”
薇薇安将矿石碎片用布包好,塞进夹克内袋,语气笃定。
“碎骨巷”是东区乃至整个伦敦地下黑市的一个缩影,充斥着赃物、违禁品和来路不明的古怪玩意儿。
老帕奇则是那里资格最老、见识最广的杂货贩子,据说没有他认不出的东西——只要价钱合适。
芙蕾点了点头,她的手腕虽然恢复神速,但稳妥起见,最好还是避免在鱼龙混杂的黑市过多暴露。
“小心点,VV。有任何不对劲,立刻离开。”
“知道。”
薇薇安压低帽檐,金色的眼眸在阴影下闪烁着“黑狼”的谨慎。
她转身融入门外伦敦灰蒙蒙的晨雾中。
房间里只剩下芙蕾一人。
她重新拿起那几张画着星象图和怪异符号的皮革纸,以及那块刻着扭曲船锚与毒蛇的令牌。
阳光透过木板缝隙,照亮了空气中漂浮的尘埃,也照亮了这些物品上岁月留下的痕迹。
她盘膝坐在床上,闭上双眼,并非休息,而是尝试进行一种更深层次的“回忆”。意识沉入那片由无数时间碎片构成的记忆之海,海浪翻涌,带着各个时代的喧嚣与寂静。
她需要从中打捞起与眼前符号相关的碎片。
……咸腥的海风……烈酒与血腥的味道……木质甲板在炮火中呻吟……一面残破的黑色旗帜,上面绣着正是这扭曲的船锚与缠绕的毒蛇……“深渊号”……船长哈克特……一个痴迷于古老传说与禁忌知识的疯子……他们不是在追逐黄金,而是在寻找……“时空的碎片”?
芙蕾猛地睁开眼,浅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惊悸。
记忆的碎片虽然模糊,但指向了一个令人不安的方向。
那个几百年前的私掠船队“深渊号”,其目标竟然也涉及到了时空的力量?这与“永恒齿轮”何其相似,难道这种对永恒的贪婪,在不同时代、不同文明中,总会以不同的形式死灰复燃?
她再次审视皮革纸上的星象图。
这一次,她不再将其视为简单的占星术。
结合“深渊号”的记忆碎片,她开始以更宏观的视角解读——这些星象标记的,或许并非天体在天空中的位置,而是……某个特定时间点,与伦敦地理位置相对应的某种“能量潮汐”的坐标?
那个老罗盘指针的异常颤动,似乎也佐证了这一点。
就在芙蕾沉浸在古老的谜题中时,房门被轻轻推开,薇薇安带着一身室外的寒气回来了。
她的脸色有些凝重。
“怎么样?”
芙蕾放下手中的东西问道。
薇薇安掏出用布包着的矿石碎片,摇了摇头。
“老帕奇认出来了,但他吓得差点把摊子都收了。”她压低声音,“他说这东西叫冥河之石,只在一个地方流传——摆渡人公会。”
“摆渡人公会?”
芙蕾蹙眉,这是一个她未曾听过的名字。
“不是正式的帮派,”薇薇安解释道,“更像个……秘密社团。专门处理一些见不得光的、涉及……那边事情的组织。”她含糊地用了“那边”这个词,意指超自然或非正常的领域。
“据说他们掌控着伦敦地下世界某些古老的秘密通道,甚至能和……死人打交道。没人知道他们的据点在哪,成员都是谁,非常神秘。老帕奇说,沾上这东西和摆渡人,就等于半只脚踏进了棺材。”
线索指向了一个更加诡异和危险的方向。
私掠船的古老符号,“摆渡人”公会的禁忌矿石,指向不明能量节点的星象图……这一切都串联了起来,指向一个隐藏在伦敦阴影下的、规模远超她们想象的秘密网络。
“我们必须更小心了。”
芙蕾的声音低沉,“对方不仅在找这些东西,他们本身就是一个庞大的、隐藏在暗处的组织。”
薇薇安点了点头,握紧了口袋里的指虎。
“我知道。但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了。”
她看向芙蕾,眼神坚定,“我们拿了他们的东西,坏了他们的事,他们不会放过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