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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将我锚定在此刻 第4章 裂隙与微光

作者:雨夜司康饼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时间:2025-11-22 01:19:47 来源:文学城

当第一缕灰白的晨曦再次从木板缝隙挤入房间时,薇薇安醒了过来。

她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翻过了身,面向芙蕾的方向,而芙蕾依旧保持着昨晚的睡姿,安静地躺着,白色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柔和的阴影,两根呆毛温顺地贴伏着,似乎真的睡着了。

薇薇安没有动,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

看着这个闯入她黑暗生命中的、来自遥远时空的旅人。

看着她平静的睡颜,仿佛所有的沉重、罪孽与时光的沧桑,都在睡梦中被暂时忘却。

过了许久,芙蕾的睫毛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浅蓝色的眼眸初醒时带着一丝朦胧的水汽,显得格外清澈,仿佛雨后初晴的天空。

她看到近在咫尺的薇薇安,似乎并不惊讶,只是微微弯起眼角,露出了一个无声的、温暖的微笑。

“早,VV。”

“……早。”

简单的问候,在晨光中交换。

新的一天开始了,带着未知的挑战,也带着昨夜悄然滋生的、微弱却坚韧的联结。

薇薇安知道,今晚的战斗无法避免。

但此刻,看着芙蕾醒来时的微笑,她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勇气。

她不仅要赢,还要赢得漂亮。

为了自己,也为了那个称呼她为VV的人。

-

晨光在无声的问候中逐渐变得明晰,将房间里的尘埃勾勒得如同漂浮的金色微粒。两人依旧维持着醒来时的姿势,在狭窄的铁架床上,隔着一段礼貌却又莫名亲昵的距离,静静地看着彼此。

是薇薇安先移开了视线。

她有些不自在地坐起身,动作刻意放轻,避免床板发出太大的声响。

晨光下,芙蕾的白色衬裙显得有些单薄,衬得她身形愈发纤细,但薇薇安知道,这具看似柔弱的身体里蕴藏着何等惊人的力量与坚韧。

“我……去弄点水。”

薇薇安低声说了一句,起身下床,套上靴子,拿起那个破旧的陶罐,准备去楼下的公共水龙头接水。

这是她每天的例行公事,但今天,脚步却比往常略显急促。

芙蕾没有动,依旧侧躺着,目光追随着薇薇安的背影,直到门被轻轻带上。

她听着门外楼梯传来的、逐渐远去的脚步声,这才缓缓坐起身。

她揉了揉眉心,一夜的浅眠对她而言不算什么,但放大后的痛觉神经让她对硬邦邦的床板和粗糙的床单格外敏感,身体各处传来细微却清晰的酸痛感。

她早已习惯了忍耐,甚至将这视为一种保持警觉的必要。

她起身,将被子折叠整齐——动作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跨越了无数时代的整洁习惯。

然后,她走到窗边,透过木板的缝隙向外望去。

白日的东区展现出与夜晚截然不同的、一种疲惫而忙碌的生机。

女人们提着水桶或抱着木盆走向公共水源,孩子们在泥地里追逐打闹,男人们则行色匆匆地赶往工厂或码头,脸上带着被生活重压磨砺出的麻木。

她的目光落在远处那些高耸的、不断喷吐着黑色浓烟的烟囱上。

工业革命的力量正在重塑这个世界,带来前所未有的生产力,也将更多的人卷入冰冷的齿轮。

VV就生长于这样的齿轮缝隙之中。

门外传来脚步声,是薇薇安回来了。

她端着装满水的陶罐,看到芙蕾站在窗边,晨光为她白色的发丝镀上了一层淡金。

“你看什么?”薇薇安将陶罐放下,问道。

“看这个时代。”芙蕾转过身,浅蓝色的眼眸里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

“它在用烟与火锻造未来,也在用同样的烟与火灼烧现在。”

薇薇安不太明白这种文绉绉的话,但她能感受到芙蕾语气中的那一丝沉重。

她走到水盆边,开始用冷水洗脸,冰冷的水刺激着皮肤,让她彻底清醒过来。

“未来怎么样?”

她一边用破布擦脸,一边含糊地问,带着点她自己都没察觉的好奇。

芙蕾走到她身边,拿起那个她带来的、相对干净些的杯子,从陶罐里舀了杯水,小口喝着。

她的动作依旧优雅,仿佛在品尝甘泉。

“有的时代更好,科技更发达,生活更便利,普通人也能活得更……有尊严。”

她顿了顿,似乎在回忆,“但也有的时代更糟,战争、瘟疫、思想的禁锢……人类似乎在进步与倒退的循环中不断挣扎。”

她看向薇薇安,眼神认真:“但没有一个时代,像这个时代这样,将力量的悬殊、阶级的鸿沟展现得如此**而迅速。”

薇薇安擦脸的动作慢了下来。

她想起码头区那些背着沉重货物、脊背几乎要被压弯的工人,想起工厂里那些面色苍白、手指被机器绞断的童工,也想起帮派高层那些脑满肠肥、挥金如土的老爷们。

这就是她所熟知的世界。

“一直都是这样。”她最终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将破布扔回盆里。

“但你不属于这里,VV。”芙蕾的声音很轻,却像锤子一样敲在薇薇安的心上,“你的灵魂,不该被禁锢在这样的齿轮里。”

薇薇安沉默着,没有回答。

她走到木箱旁,拿起昨晚剩下的黑麦面包,掰了一半递给芙蕾,自己拿着另一半默默地啃着。

不属于这里?那她属于哪里?她从有记忆起,就在这片泥潭里打滚。

早餐在沉默中结束。

薇薇安需要去帮派据点露面,处理一些日常事务,也为晚上的比赛做些准备——主要是打听一下“屠夫”比利最近的情况和赔率。

“我跟你一起去。”芙蕾在她准备出门时说道,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

薇薇安皱眉:“不行。那里……”

“我知道那里是什么地方。”

芙蕾打断她,已经拿起了那件漆黑的披风穿上,“但我不会干涉你的事情。我只是……想看看你平时生活的世界。”她顿了顿,补充道,“而且,多一个人,多一双眼睛,或许能看到一些你忽略的东西。”

她的理由听起来很充分,但薇薇安知道,这更多是芙蕾不放心她独自面对帮派里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和即将到来的压力。

这种被保护的感觉很陌生,让她有些无所适从,但心底深处,却又有一丝贪恋。

“……随你。”她最终妥协了,但语气硬邦邦的,“跟紧点,别乱看,别乱说话。”

-

帮派的据点位于一条更深的巷子里,是一间看起来比薇薇安的公寓稍大、但也同样破败的酒馆的后院。

白天这里相对冷清,只有几个无所事事的帮派成员聚在角落里喝酒、赌博,空气中弥漫着劣质烟草和隔夜酒精的酸臭味。

当薇薇安带着芙蕾走进来时,所有的目光瞬间都聚集了过来。

那些目光带着审视、好奇、淫邪以及毫不掩饰的恶意。

芙蕾那身漆黑的披风、白色的头发、干净得出奇的气质,在这里就像一只白鸽误入了乌鸦群。

“哟,从哪儿捡来个这么标致的小玩意儿?”

一个醉醺醺的男人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伸手就想摸芙蕾的脸。

薇薇安的动作比语言更快。

她甚至没看清她是怎么移动的,只听“咔嚓”一声脆响,伴随着那个男人杀猪般的惨叫,他的手腕已经被薇薇安反拧到了一个可怕的角度。

“管好你的脏手。”

薇薇安的声音冰冷如铁,金色的眼眸扫过全场,带着“黑狼”特有的凶戾,

“否则下次断的就不是手腕了。”

现场一片死寂。

那几个原本蠢蠢欲动的家伙立刻缩了回去,不敢与她对视。薇薇安松开手,那个男人抱着手腕瘫倒在地,痛苦地呻吟着。

芙蕾自始至终都安静地站在薇薇安身后半步的位置,仿佛对眼前的冲突视而不见。她的脸上甚至带着那副惯有的、礼貌而疏离的表情,浅蓝色的眼眸平静地扫过在场每一个人,将他们的面孔、姿态、眼神中的细微变化都收入眼底。

她没有流露出丝毫恐惧或厌恶,那种超然的态度,反而让那些帮派分子感到一种莫名的压力。

薇薇安带着芙蕾穿过院子,走进后面一间烟雾缭绕的办公室。一个戴着单边眼镜、正在账本上写写画画的老头抬起头,看到薇薇安,又瞥了一眼她身后的芙蕾,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

“这位是?”老头的语气还算客气,他是帮派里的账房,人称“老算盘”,地位不低,但不管打打杀杀的事情。

“朋友。”薇薇安言简意赅,显然不想多解释。

老算盘打量了芙蕾几眼,似乎想从她身上看出点什么,但芙蕾只是微微颔首,算是打招呼,姿态无可挑剔,却也滴水不漏。

“今晚的比赛,赔率怎么样?”薇薇安直接问道。

老算盘推了推眼镜,翻开另一个本子:“‘屠夫’比利是一赔一点二,你是……一赔一点八。”

老算盘推了推单边眼镜,浑浊的眼睛从账本上抬起,瞥了一眼薇薇安,又若有若无地扫过她身后静立如影的芙蕾,“看好你的人不多啊,“黑狼”。”

这赔率意味着庄家和大伙儿更倾向于残暴的“屠夫”比利。

薇薇安金色的眼眸里没有任何波澜,仿佛早已预料。

她不在乎赔率,只在乎结果。

“比利最近有什么动静?”她问道,声音平稳。

“还能有什么动静?”

旁边一个倚在门框上、剔着牙的瘦高个插嘴,他是帮派里的小头目之一,外号“黄鼠狼”,向来对薇薇安有些不服气,

“还不是在老地方,拿那些不听话的欠债人练手?听说昨天又把一个码头工人的胳膊拧成了麻花。”

他说话时,目光却不停地往芙蕾身上瞟,带着毫不掩饰的探究和一丝淫邪。

“你这朋友哪儿来的?看着可不像咱们这地界能养出来的人。”

薇薇安没理会他的问题,只是冷冷地盯了他一眼。

“黄鼠狼”被她眼神中的寒意慑住,悻悻地闭上了嘴,但眼神依旧在芙蕾身上打转。

芙蕾仿佛没有听到这些对话,她的注意力似乎被办公室角落里一个积满灰尘、摆放着几件古怪物品的架子吸引了。

那上面有一个扭曲的金属构件,一块刻着无法辨认符号的石板,还有几个形状奇特的陶罐。

她的目光在那些物品上停留了片刻,浅蓝色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极淡的了然,仿佛认出了它们的来历——那或许是某个早已湮灭文明的遗物,流落至此,成了□□办公室里无人理解的装饰品。

这种时空错位感,对她而言已是常态。

“他的左膝呢?”薇薇安继续向老算盘追问,语气不容置疑。老算盘沉吟了一下,似乎在回忆:“还是老样子,阴雨天会有点跛,但影响不大。这小子皮糙肉厚,抗揍得很。”

薇薇安点了点头,不再多问。

她得到了需要的信息。她转身准备离开,芙蕾自然也无声地跟上。

“喂,“恶犬”!”

“黄鼠狼”又在身后叫道,语气带着挑衅,

“晚上可别被比利撕碎了!要是你输了,你这细皮嫩肉的朋友,哥几个可就替你“照顾”了啊,哈哈哈!”

他身后的几个混混发出一阵猥琐的哄笑。

薇薇安的脚步顿住。

她没有回头,但整个背部的线条瞬间绷紧,如同拉满的弓弦。

房间里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老算盘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黑狼”要再次暴起伤人的时候,芙蕾却轻轻向前半步,几乎与薇薇安并肩。

她没有看那些哄笑的人,而是侧过头,用只有薇薇安能听到的音量,极其平静地说了一句:

“噪音而已,VV。走吧。”

她的声音像一股清冽的泉水,瞬间浇熄了薇薇安心头腾起的暴戾火焰。

薇薇安紧绷的肩膀微微放松下来,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将那“黄鼠狼”满口牙打碎的冲动,最终什么也没说,迈步离开了办公室。

芙蕾跟在她身后,在走出院子的那一刻,她似乎无意间回头,浅蓝色的眼眸最后一次扫过那个角落里的架子,目光在那块刻着符号的石板上停留了半秒,随即自然地转回,仿佛只是随意一瞥。

直到走出那条污浊的巷子,回到相对开阔的街道上,薇薇安才猛地停下脚步,一拳砸在旁边的砖墙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粗糙的墙面擦破了她的指关节,渗出血丝,但她毫不在意。

“那群杂碎……”

她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金色的眼眸里燃烧着压抑的怒火。

芙蕾走到她身边,没有去看她流血的手,而是看着她的眼睛。

“他们畏惧你,所以才试图用这种方式激怒你,削弱你。”

她的分析冷静得像在陈述一个物理定律,“愤怒会让你在战斗中失去判断力。“屠夫”比利正是利用对手的愤怒和恐惧来取胜的。”

薇薇安喘着粗气,胸口起伏。

她知道芙蕾说得对。但那种被侮辱、尤其是牵连到芙蕾的愤怒,依旧在她血管里奔涌。

“他们不该那样说你。”

薇薇安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保护欲。

芙蕾微微歪了歪头,两根白色的呆毛随之晃动,脸上露出一丝近乎“屑”的淡然笑意。

“他们说我是你的“朋友”。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并没说错。至于其他的……”

她耸了耸肩,仿佛那些污言秽语不过是蚊蝇的嗡鸣,

“我活过的岁月里,听过比这恶劣无数倍的话语。它们无法定义我,正如“恶犬”和“黑狼”无法定义你。”

她再次强调了这一点。

薇薇安看着芙蕾那双平静得过分的眼睛,心中的怒火奇异地开始平息,转化为一种更深的决心。她必须赢,不仅要赢,还要赢得让所有人闭嘴,让所有人知道,她薇薇安在意的人,不容亵渎。

“你的手。”芙蕾的视线终于落到她流血的手背上。

“小伤。”薇薇安下意识地想把手藏到身后。

但芙蕾已经自然地握住了她的手腕。

她的手指依旧冰凉,力道却很稳。

她从漆黑披风的内袋里——那仿佛是个无底洞——取出一个小巧的金属盒子,打开,里面是一种散发着清凉草药气息的、半透明的膏体。

“我自己来。”

薇薇安想抽回手。

“别动。”芙蕾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温和。

她用指尖蘸取了一点膏体,小心翼翼地涂抹在薇薇安破皮的指关节上。

药膏触及伤口的瞬间带来一丝刺痛,但随即化为舒适的清凉,有效地缓解了火辣辣的疼痛。

芙蕾的动作很轻柔,很专注,低着头,白色的麻花辫垂在胸前。

薇薇安能清晰地看到她低垂的、如同白色蝶翼般的睫毛,能感受到她呼吸时轻浅的气息。

这个来自远古文明、拥有不朽生命的旅者,此刻正像对待易碎品一样,为她处理着微不足道的皮外伤。

一种酸涩而温暖的情绪再次涌上薇薇安的心头。

她不再挣扎,任由芙蕾为她上药。

阳光透过伦敦常年不散的雾霭,吝啬地洒下几缕,落在两人身上,为这阴暗街角的一幕镀上了一层不真实的柔光。

“那个架子上的东西,”芙蕾一边涂抹药膏,一边仿佛不经意地提起,“那块石板,上面的符号属于一个早已消失的沙漠王国,他们崇拜星辰,认为石头能记录时间的低语。”

薇薇安愣了一下,没想到芙蕾会突然说起这个。

“你看得懂?”

“曾经懂。”芙蕾的语气里听不出情绪,“现在……只记得它很古老,以及它不该出现在那里。”她抬起头,看着薇薇安,眼神深邃,“就像你,VV,你也不完全属于这里。”

她说完,便放开了薇薇安的手,将药膏盒子盖好,收回披风内袋。

“好了,这几天别沾水。”

薇薇安看着自己手上那层清凉的药膏,仿佛还能感受到芙蕾指尖的触感。她活动了一下手指,疼痛果然减轻了大半。

“现在去哪?”芙蕾问道,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日常插曲。

薇薇安看了看天色,距离晚上的比赛还有大半天的时间。

她平时这个时候,可能会去地下拳场热身,或者找个地方喝酒,直到比赛开始。

但今天,她不想去那些地方。她不想让芙蕾再踏足那些污秽之地,也不想让自己被那些环境影响心绪。

“跟我来。”

她做出了决定,转身朝着与帮派据点相反的方向走去。

她带着芙蕾穿过几条更加狭窄、但相对安静的巷道,来到了一片被废弃的教堂墓地。残破的墓碑歪歪斜斜地立在荒草丛中,哥特式的教堂只剩下断壁残垣,彩绘玻璃早已破碎不见,只留下黑洞洞的窗口,像骷髅的眼窝。

这里荒凉、寂静,与东区其他地方的拥挤喧嚣截然不同,是薇薇安偶尔会来的、少数能让她感到片刻安宁的地方。

“这里还不错。”芙蕾环顾四周,对这里的破败和阴森似乎并不介意,反而点了点头,“死亡的宁静,有时比生命的喧嚣更让人平静。”

她在一条倒塌的石柱上坐下,漆黑的披风在灰暗的背景下几乎融为一体。

她看着薇薇安:“你需要热身吗?这里空间足够。”

薇薇安确实需要活动一下身体,保持最佳状态。

她脱下夹克,露出里面便于活动的背心,开始在荒草丛中练习步法,活动关节,偶尔对着空气挥出几拳,踢出几腿,动作迅猛而精准,带着她特有的、摒弃一切浮华的实用风格。

芙蕾就安静地坐在石柱上,看着她。

她的目光不再是之前那种穿透性的审视,而更像是一种欣赏,欣赏着这具身体在运动中展现出的力量、协调性与爆发力,欣赏着VV在战斗状态下的绝对专注。

当薇薇安一个高踢腿,带起凌厉的风声时,芙蕾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薇薇安耳中:

“注意你落地时的重心,太向前了。如果比利此时突进,你会失去平衡。”

薇薇安的动作一顿,依言调整。

她回想与比利虚拟对战的情景,发现芙蕾指出的确实是潜在的破绽。

“还有,你的呼吸。”芙蕾继续道,她的指导不像教练,更像一个经验丰富的观察者在陈述事实,“在发力瞬间会下意识屏息,这会影响你的耐力。试试在攻击命中的刹那呼气,就像这样……”

她并没有起身示范,只是用语言描述着一种古老的呼吸技巧,如何将气息与肌肉的爆发协调起来。

薇薇安依言尝试。起初有些别扭,但几次之后,她惊讶地发现,同样的力道,消耗的体力似乎确实减少了一些,动作也变得更加流畅。

她没有问道理,只是默默地练习,将芙蕾的指点融入自己的节奏。

阳光在废墟间缓慢移动,时光在两人之间静静流淌。

没有多余的对话,只有薇薇安运动时的喘息声、脚步踏在草丛上的沙沙声,以及芙蕾偶尔一句精准的提点。

这一刻,她们不像来自不同时空的旅者和困兽,更像是一对奇特的师徒,在废弃的墓地里,进行着一场无声的传承。

当薇薇安终于停下,汗水已经浸湿了她的背心,额前的黑发也黏在皮肤上。

她喘着气,走到芙蕾坐着的石柱旁,拿起水袋灌了几口。

“感觉怎么样?”

芙蕾问道。

“……不错。”

薇薇安抹了把汗,金色的眼眸在运动后显得格外明亮。

她感觉身体状态调整得很好,对晚上的比赛也多了几分把握。更重要的是,芙蕾的陪伴和那些看似随意的指点,让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

芙蕾看着她因为运动而泛红的脸颊和明亮的眼神,嘴角微微上扬。

她伸出手,不是去碰触,只是轻轻拂去落在薇薇安肩头的一片枯叶。

“你会赢的,VV。”

她的语气笃定,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不是因为技巧或力量,而是因为你的意志。你比那个只懂得破坏的屠夫,更懂得为何而战。”

薇薇安看着芙蕾,看着她眼中毫无保留的信任。

她忽然明白,芙蕾带给她最大的力量,并非那些古老的知识或治疗的能力,而是这种毫无条件的信任和认可。

她不再仅仅是“黑狼”或“恶犬”,她是VV,是一个被看见、被相信的个体。

她深吸一口墓地带点腐朽却又清冷的空气,握紧了拳头,感受着指关节上药膏带来的清凉和力量。

“嗯。”她重重地点了点头。

夕阳开始西沉,将废弃教堂的断壁残垣染上一层凄艳的橘红色。

夜晚和战斗即将来临,但薇薇安的心中,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平静与力量。

她知道,她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

夕阳的余晖如同稀释的鲜血,涂抹在废弃教堂残破的尖顶和歪斜的墓碑上,为这片荒凉的宁静染上了一层悲壮而短暂的暖意。

薇薇安停止了热身,汗水沿着她的下颌线滑落,滴在干枯的草叶上,洇开深色的斑点。

她胸腔起伏,调整着芙蕾指点的那股将气息与力量融合的新节奏,感觉身体的疲惫感确实减轻了不少,一种内在的协调感取代了以往纯粹依靠蛮力爆发后的虚脱。

芙蕾依旧坐在那截倒塌的石柱上,漆黑的披风将她大部分身形笼罩,只有那双浅蓝色的眼眸,在渐暗的天光下显得格外清澈,静静地映照着薇薇安的身影。

她没有说话,只是在她停下时,将那个银质酒壶再次递了过去。

这一次,薇薇安没有仰头猛灌。

她接过酒壶,学着芙蕾之前的样子,小口地啜饮着。烈酒“精灵之火”滑过喉咙,带来熟悉的灼热,但随之扩散开的暖意,却仿佛与刚刚调整好的呼吸节奏产生了共鸣,更顺畅地流淌向四肢百骸,驱散着运动后的最后一丝寒意和肌肉的酸胀。她将酒壶递回去时,指尖无意间擦过芙蕾冰凉的手指,两人都未有丝毫异样的停顿,仿佛这只是朋友间最寻常的接触。

“感觉如何?”

芙蕾的声音打破了墓地的寂静,如同石子投入深潭,涟漪扩散却未惊扰其深处的宁静。

“……很好。”

薇薇安的回答简短而肯定。

她活动了一下左肩,那里一片温热轻松,旧伤带来的滞涩感在芙蕾的能量疏导和适度的热身运动后,几乎感觉不到了。

她金色的眼眸看向远方被工厂黑烟染污的、呈现出一种病态橘红色的天空,“比任何时候都好。”

这并非虚言。身体的状态是其一,更重要的是心境。

以往面对这种级别的对手,尤其是带着帮派施加的压力时,她内心总会萦绕着一股孤狼般的躁郁与暴戾,需要通过更疯狂的训练或酒精来压制。

但今天,在这片埋葬着过往的废墟之中,在芙蕾平静的陪伴和精准的提点下,她感受到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冷静与专注。

愤怒仍在,但已被淬炼成更加锋利的刃,而非失控的野火。

芙蕾微微颔首,没有再多问。

她站起身,漆黑披风下摆拂过石柱上的青苔。

“时间差不多了。”

暮色正在迅速吞噬白日最后的光线,伦敦东区的夜晚,带着它特有的危险与喧嚣,即将拉开帷幕。

远处的汽笛声、隐约的市井嘈杂,似乎正变得越来越清晰,如同潮水般向这片孤岛般的墓地涌来。

薇薇安深吸一口气,墓地带点腐朽和泥土气息的空气涌入肺腑,让她的大脑格外清醒。

她穿上那件缝着钢板的旧夹克,将指虎塞进口袋,感受着其冰冷的、熟悉的触感。然后,她看向芙蕾,眼神坚定。

“我们走吧。”

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离开了废弃墓地,重新投入东区纵横交错的、被夜色和雾气浸染的街巷。

越靠近“血与糖”所在的那片区域,空气中的氛围就越发紧绷和污浊。廉价酒馆里溢出更加狂躁的声浪,暗巷中闪烁着不怀好意的目光,赌徒和投机客们怀着对血腥与金钱的渴望,正从四面八方涌向那个地下拳场。

薇薇安的步伐稳健而迅速,她熟悉这里的每一寸土地,像一头回到自己领地的野兽。

芙蕾紧跟在她身后半步,漆黑的披风让她几乎融入阴影,只有偶尔经过煤气路灯时,才会短暂地显现出她白色的发丝和平静的侧脸。

她对周围投来的那些混杂着好奇、贪婪和恶意的目光视若无睹,她的全部注意力,似乎都放在了前方的薇薇安身上,像一道无声的、坚定的守护屏障。

在距离“血与糖”还有一条街巷的地方,薇薇安突然停下脚步,拐进一个堆放废弃木箱的死角。

这里相对僻静,只有远处拳场入口传来的喧闹作为背景音。

“你就送到这里。”

薇薇安转过身,对芙蕾说道。

她的声音在狭窄的空间里显得有些低沉,“里面……你不适合进去。”

她不想让芙蕾再次踏入那个污秽之地,不想让她看到自己在台上如同野兽般搏杀,被无数疯狂的目光注视、评头论足。

那会让她感到一种莫名的……不堪。

芙蕾看着她,没有坚持。

她理解VV的用意,这是一种保护,也是一种维系彼此之间这片刚刚建立的、相对干净空间的方式。

“好。”

她简单地回答,从披风内袋中取出那个小巧的金属药膏盒,塞到薇薇安手里,“结束后,如果需要。”

薇薇安握紧了那带着芙蕾体温的盒子,冰凉的金属外壳硌在掌心。“……谢谢。”

短暂的沉默在两人之间弥漫。巷子外的喧嚣与死角的寂静形成鲜明对比。

“我会赢的。”

薇薇安忽然又说了一句,像是在对芙蕾承诺,更像是在对自己宣誓。

“我知道。”芙蕾的回应依旧平静而笃定。她浅蓝色的眼眸在昏暗光线下,仿佛蕴藏着星辰的力量,“记住,你的意志,比他的暴力更强大。”

她上前一步,伸出手,并非触碰,只是轻轻整理了一下薇薇安因为快速行走而有些歪斜的夹克领口。这个动作自然而短暂,带着朋友间纯粹的关怀。

“去吧,VV。我会在外面等你。”

这句话像最后一道稳固的基石,垫在了薇薇安的脚下。

她深深看了芙蕾一眼,仿佛要将这份平静的力量吸入体内,然后猛地转身,毫不犹豫地大步走向那条通往“血与糖”入口的、被阴影和**填满的巷道,背影决绝而挺拔,如同出鞘的利剑。

芙蕾站在原地,直到薇薇安的背影彻底消失在巷口涌动的人潮中,她才缓缓收回目光。

她并没有离开,而是向后靠了靠,将自己更深地嵌入废弃木箱投下的阴影里,漆黑披风成了她完美的伪装。她像一个脱离了时间的观察者,静静地守候在风暴的边缘。

她能听到从地下入口处传来的、如同海啸般层层叠叠的狂热呼喊,能感受到脚下地面隐约传来的震动。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拂过披风内衬里那些来自不同时代的“纪念品”,感受着那些冰冷或温润的触感。

数千年的流浪,她目睹过无数战斗,从宏大的战争到私人的决斗,但从未有一次,让她的心如此清晰地悬在另一个人的命运之上。

这不是爱情,至少现在还不是。

这是一种更深沉的联结,是两个孤独灵魂在无尽黑暗中偶然相遇后,产生的强大引力。

她看到了VV灵魂深处被泥沼包裹的金色内核,那是不该被这个时代磨灭的光。她想要守护这份光,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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