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宜莱收拾完厨房,她拎起垃圾袋走出家门,夜色已将整座城市笼罩。
街道上的路灯散发出昏黄的光,夜里显得格外清冷。
转过街角,一阵尖锐的叫骂声突然刺破寂静。
李宜莱循声望去,只见路灯下,一个女高中生蜷缩在墙角,面前站着一个满脸怒容的中年妇女。
那女生低着头,双手紧紧攥着衣角,身体微微颤抖着,在昏暗的灯光下,她的身影显得格外单薄。
“你这个赔钱货!扫把星!”中年妇女尖利的声音在寂静的街道上回荡,她手指着女生,唾沫横飞,“连你妹妹的治疗费都挣不了,养你有什么用!”
女生咬着嘴唇,一言不发,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强忍着不让它们掉下来。
她的头发凌乱地散落在脸颊旁,遮住了半张脸,看不清表情,但肩膀却在微微耸动着。
李宜莱注意到女生校服上沾着一些污渍,衣角也有些磨损,显然已经穿了很久。
旁边地上散落着几个装着手工饰品的塑料袋,五颜六色的珠子在路灯下闪烁着微弱的光。
“我每天累死累活地干活,供你上学,你倒好,就知道在学校混日子!”中年妇女还在不停地咒骂,“你看看人家的孩子,放学了都知道去打工挣钱,你呢?就知道花家里的钱!”
女生终于抬起头,声音带着哭腔:“妈,我真的在努力了。我白天该上课时上课,下课了也去学校食堂勤工俭学,晚上在家里也做手工,这些饰品卖出去的钱我都攒着给妹妹治病……”
“哼,就你这点破烂玩意儿,能卖几个钱?”中年妇女冷笑一声,一脚踢翻了地上的塑料袋,那些精心制作的饰品顿时散落一地,“别找借口了,你就是没出息!”
李宜莱再也看不下去了,她快步走上前,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捡起地上的饰品。
那些手链、项链做工都很精致,每一颗珠子都串得整整齐齐,看得出女生花了不少心思。
“阿姨,您别这样。”李宜莱站起身,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温和,“她都这么努力了,您还这么骂她,是不对的。这些饰品做得很漂亮,说不定能卖不少钱呢。”
中年妇女注意到李宜莱,眼神里满是警惕和敌意:“你谁啊?少管闲事!我教训自己的女儿,关你什么事?”
“我……我只是觉得,她都这么努力了,您还这么不讲理的骂她,是不对的。”
李宜莱看着女生通红的眼眶,心里一阵酸楚,“这些饰品做得很漂亮,说不定能卖不少钱呢。”
“漂亮有什么用?能当饭吃还是能当钱花?”中年妇女没好气地说,“她要是真有本事,就该像别人家孩子一样,出去找个正经工作,而不是在这里做这些没用的东西。”
女生咬着嘴唇,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她默默地蹲下身,开始收拾散落的饰品。
李宜莱也跟着蹲下,帮她一起捡。
“阿姨,我知道有个地方可以卖这些饰品。”李宜莱一边捡一边说,“那里有很多年轻人,应该会喜欢这些手工制品。您让她去试试,说不定真能卖出去不少呢。”
中年妇女疑惑地看着李宜莱:“真的假的?你别是骗我的吧?”
“我没骗您。”李宜莱认真地说,“我朋友的姐姐在那里开了个小店,我可以帮她问问,能不能寄卖这些饰品。”
女生抬起头,眼神里闪过一丝希望:“真的吗?”
李宜莱冲她笑了笑:“当然是真的。不过你得先把这些饰品整理好,包装得漂亮一点。”
中年妇女皱着眉头,似乎有些动摇:“那……那好吧,就信你一次。要是卖不出去,你就得赔钱。”
李宜莱无奈地说:“阿姨,不是这样讲理的!”
李宜莱站起身,从包里掏出一张纸巾递给女生:“擦擦眼泪吧。别灰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女生接过纸巾,小声说了句“谢谢”,声音哽咽得几乎听不清。
中年妇女看了女生一眼,叫骂着:“赶紧给我回家。”
女生无奈地看着母亲的背影。她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李宜莱和她聊了一会儿,得知女生叫刘若裳,父亲早逝,妹妹本来就得了重病,可吃了食堂的饭后,更是昏睡不醒,家里为了给妹妹治病已经花光了所有积蓄,妈妈一个人打几份工,还开着小店,压力很大,所以才会情绪这么激动。
李宜莱眼神一闪,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发颤:“你就是刘若裳!”
这话惊得蹲在地上的女生猛然抬头,额前凌乱的碎发下,那双还泛着水光的杏眼里写满困惑。
刘若裳微微皱眉,迟疑着问:“你认识我?”
路灯昏黄的光晕落在她苍白的脸颊上,将眼下的青影衬得愈发明显,发梢还垂着几缕被泪水打湿的碎发。
李宜莱急切地解释:“我听说有个高一女生在食堂勤工俭学!”她说话时睫毛不住地颤动。
“高中课业那么重,午休和晚自习前还要跑去刷盘子,能坚持下来的人……”
话音未落,她突然看见眼前少女校服袖口磨出的毛边,声音瞬间软下来,“真的很了不起。”
李宜莱指着巷口的方向,语气中带着几分欣喜:“原来你也住这个小区?我就住在前面那栋楼。”
刘若裳闻言抬起头,红肿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诧异。她顺着李宜莱手指的方向望去,远处居民楼的窗户透出星星点点的光,在夜色中忽明忽暗。
“不是的,”她轻轻摇了摇头,声音里还带着未消散的哽咽,“我和妈妈只是来看望外婆的,外婆住在这里。”
她的目光落在巷口左侧那扇半开的铁门上,锈迹斑斑的门把手上挂着褪色的红布条,那是老人们用来辟邪的。
李宜莱这才注意到,刘若裳身上的校服沾着零星的面粉,裤脚还沾着些泥土,像是刚从菜市场回来。联想到方才地上散落的饰品,她忽然明白了什么。
“你外婆……是不是住一楼?”她试探着问道,“我记得一楼有户人家院子里种了好多仙人掌,还养了只瘸腿的流浪猫?”
刘若裳微微一怔,随即轻轻点头。月光洒在她发梢的水珠上,折射出细碎的光。
“那是外婆养的猫,叫小花。”她的声音不自觉地柔和起来,“外婆总说小花和我一样命苦,所以我每次来都要给它带猫粮。”
刘若裳母亲的叫骂声又一次撕裂夜色,带着刺耳的尾音:“还不赶紧的!这么不想回家,干脆别回了!”
“我……我得走了。”刘若裳声音发颤。
李宜莱望着少女泛红的眼眶,突然想起方才她蹲在地上收拾饰品时,指尖被金属丝划破也浑然不觉的模样。
“等一下!”李宜莱急忙从包里掏出创可贴,“你手上的伤口……”
刘若裳下意识地缩回手,又像是意识到对方的好意,犹豫着伸手接下。远处母亲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不耐烦的嘟囔。
刘若裳慌乱地将创可贴边缘按平整,“谢谢……真的谢谢。”说完转身就朝着母亲跑去。
第二天清晨,晨光透过教室窗户斜斜照在刘若裳课桌上。
她盯着课本上密密麻麻的笔记,握着铅笔的手却止不住地发颤。昨晚回家后,母亲又将她做饰品的材料扔了一地,玻璃珠子在水泥地上碎裂的声响,此刻还在她耳畔回荡。
“刘若裳!”突然响起的喊声惊得她笔尖在纸上划出一道歪扭的墨痕。
前排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她抬起头,正对上沈翊翊的目光。那个总被男生围着要联系方式的漂亮女生,此刻正侧过身,眼尾弯弯地冲她笑。
阳光落在沈翊翊精心打理的直发上。刘若裳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藏起校服袖口磨破的线头。
沈翊翊抱着课本走过来时,身上淡淡的香水味混着晨露的气息扑面而来。
她在刘若裳课桌前停下,指甲修剪整齐的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听说你会做手工?”
她的声音很甜,像裹着糖霜的草莓。
教室里突然安静下来,后排传来窃窃私语。
刘若裳低着头,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像探照灯般聚焦在自己身上。她盯着沈翊翊脚上崭新的小白鞋,鞋尖连一点灰尘都没有,而自己的帆布鞋边缘已经磨得发白,鞋帮还沾着昨天蹭到的泥土。
“我……我随便做着玩的。”她的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手指无意识地绞着校服下摆。
沈翊翊却突然伸手,指尖几乎要碰到她垂落的发丝:“别这么谦虚嘛!我闺蜜过生日,想请你帮我做条手链,材料钱我出双倍!”
刘若裳猛地往后仰,后脑勺撞上了冰凉的墙面。
她感觉喉咙发紧,仿佛吞了团浸了水的棉花:“对、对不起……我没时间。”
她不敢看沈翊翊骤然变冷的眼神,慌乱地抓起桌上的课本挡在面前,书页间夹着的草稿纸飘落,露出上面画了一半的饰品设计图。
沈翊翊弯腰捡起图纸的瞬间,刘若裳看见她涂着蜜桃色指甲油的手指甲。
“原来你画这个啊。”沈翊翊的声音依然温柔,“不过这种地摊货风格,真的有人会喜欢吗?”她将图纸放回桌面,转身时长发扫过刘若裳的脸,带起一阵风。
教室里爆发出压抑的哄笑。
刘若裳死死咬住嘴唇,尝到铁锈味在舌尖蔓延。
她盯着图纸上歪歪扭扭的线条,想起昨晚李宜莱说“这些结扣编得比珠宝店还精致”时认真的眼神。
阳光突然被云层遮住,她伸手去捡散落的图纸,却发现手指抖得厉害,怎么都抓不住飘落的纸片。
刘若裳离开教室,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出去的。
她躲在操场角落的梧桐树下,从书包最深处摸出那个装着饰品的塑料袋。
蝴蝶形状的吊坠翅膀上,还沾着昨夜收拾时蹭到的泥土。她用袖口轻轻擦拭吊坠,忽然想起李宜莱说的“创意市集”,还有点激动。
“刘若裳?”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她慌忙将饰品塞回包里,转身看见李宜莱站在斑驳的树影里,手里提着两个热气腾腾的包子。
“早上去你外婆家送东西,听她说你没吃早饭。”李宜莱将包子递过来,指尖还带着蒸笼的温度,“趁热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她接过包子时,李宜莱注意到她手背上新鲜的红痕,像是被什么刮伤的。
“怎么弄的?”李宜莱皱起眉头。刘若裳下意识地缩了缩手,却被对方轻轻拉住。
“没什么,不小心撞到桌角了。”刘若裳低头咬了口包子,温热的肉馅混着葱花的香气在口腔散开,竟让她吃出了外婆包的饺子味道。
李宜莱从包里掏出一小盒药膏,白色的膏体抹在伤口上凉凉的:“我问过朋友的姐姐了,她的店铺愿意寄卖你的饰品,周末就可以拿去。”
刘若裳猛地抬头,看着李宜莱认真的眼神,突然想起昨灯下,对方蹲在地上帮她捡珠子的模样。
“谢谢。”她轻声说。
李宜莱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别客气,我们是校友嘛。周末我可以陪你一起去市集,帮你布置摊位。”
刘若裳眼眶一热,喉咙发紧,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