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光入舟 第13章 平静下的暗涌

秋意渐浓时，A大的银杏道铺满了金黄。夏晚晴踩着落叶，听着脚下发出的细碎声响，心里却不像这景致般明快。

陆沉舟保送研究生的事早已尘埃落定，他最近在跟着导师做一个重要项目，忙得脚不沾地，却总会抽出时间陪她在傍晚散散步。此刻他正走在她身侧，指尖无意识地蹭过她的手背，像在确认她的存在。

“想好去哪实习了吗？”他忽然开口，声音被风揉得很轻。

夏晚晴踢开脚边一片卷边的银杏叶：“投了几家本地的画廊，还在等消息。”她顿了顿，抬头看他，“你呢？研究生阶段还会这么忙吗？”

“应该会。”陆沉舟看着她，眸色很深，“但我会陪你。”

简单的五个字，却让夏晚晴心里安定了不少。她伸手牵住他的手，十指相扣：“陆沉舟，我们以后就在A市定居好不好？”

“好。”他答得毫不犹豫，握紧了她的手，“等我研究生毕业，我们就……”

话没说完，他的手机响了。是家里打来的。

陆沉舟接起电话，语气恭敬：“爸。”

电话那头不知说了些什么，他的眉头渐渐蹙起，握着夏晚晴的手也下意识收紧。夏晚晴能感觉到他指尖的凉意，心里莫名一紧。

“知道了。”陆沉舟挂了电话，脸色有些沉。

“怎么了？”夏晚晴轻声问。

“我爸妈想周末请你爸妈吃饭。”他看着她，眼神里带着一丝她看不懂的复杂，“说……聊聊我们的事。”

夏晚晴愣了愣，随即笑了：“好啊，正好我爸妈也说想见见他们。”她以为是双方家长正式认可的饭局，心里甚至有些期待。

陆沉舟却没笑，只是嗯了一声，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没再说话。

那几天，夏晚晴能感觉到陆沉舟有些不对劲。他依旧会陪她吃饭、自习，却总是走神，问他什么，也只是含糊地应着。她以为是项目太忙，没再多问，只想着周末的饭局或许能让他放松些。

周末很快到了。约定的餐厅在市中心一家格调雅致的私房菜馆，包厢里暖气很足，却驱散不了夏晚晴莫名的紧张。

夏笙鹤和沐曦薇来得稍早，看到陆随之和池韵书走进来，连忙起身打招呼。夏笙鹤是大学教授，气质温文尔雅；沐曦薇开着一家小花店，眉眼间带着温柔的笑意。陆随之是商界人士，一身定制西装，气场沉稳；池韵书则穿着得体的旗袍，举止优雅，只是眼神里带着淡淡的疏离。

双方家长客气地寒暄着坐下，服务员添上茶水，包厢里一时只有杯盏轻碰的声音。

夏晚晴偷偷看了陆沉舟一眼，他正垂着眼，手指摩挲着茶杯边缘，侧脸线条紧绷。

“沉舟和晚晴这孩子，我们是很喜欢的。”沐曦薇先开了口，打破了沉默，“两个孩子在一起，看着就登对。”

池韵书笑了笑，笑容却没到眼底：“晚晴是个好姑娘，文静懂事。”她顿了顿，话锋一转，“只是……孩子们还太年轻，未来的路还长，有些事，怕是要再考虑考虑。”

夏晚晴的心猛地一沉。

夏笙鹤皱了皱眉：“陆太太的意思是？”

陆随之放下茶杯，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我们很欣赏晚晴，但沉舟的路，我们早就规划好了。他研究生毕业后要出国深造，回来后接手家族的部分事务。晚晴……”他看了夏晚晴一眼，“你们的专业、未来的方向，差异太大了。”

沐曦薇脸色微变：“可孩子们感情好，这些不是问题吧？”

“感情不能当饭吃。”陆随之语气平淡，“我们不是反对他们在一起，只是觉得，现在谈未来太早了。不如先分开一段时间，让他们各自专注于自己的路。”

“各自专注？”夏笙鹤提高了声音，“陆先生这话说得轻巧，孩子们在一起这么久，说分开就分开？”

“夏教授，”池韵书接过话，语气依旧温和，“我们也是为了孩子们好。沉舟性子闷，晚晴又太佛系，真要走到一起，将来面对的问题只会更多。门当户对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两个人的人生轨迹能不能重合。他们现在觉得没问题，是因为还没经历过现实的磋磨。”

“你们这是强词夺理！”沐曦薇有些激动。

“我们只是提出建议。”陆随之看着陆沉舟，“沉舟，你的意思呢？”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陆沉舟身上。

夏晚晴也看着他，心跳得飞快，手心全是汗。她希望他反驳，希望他说他们不会分开，可看到他紧抿的唇、泛红的眼眶，心里那点期待一点点凉下去。

陆沉舟抬起头，先看了看父母，又看向夏晚晴。他的眼神里有痛苦、有挣扎，最后却都沉淀成一片平静，像结了冰的湖面。

“我……”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我同意出国。”

夏晚晴的世界仿佛瞬间安静了。她看着他，明明距离那么近，却觉得隔着万水千山。

她忽然笑了，很轻的一声，然后拿起茶杯，抿了一口温热的茶水，压下喉咙里的涩意。

“我也觉得，”她看向陆随之和池韵书，语气平静得像在说别人的事，“分开一段时间，挺好的。”

夏笙鹤和沐曦薇惊讶地看着女儿，想说什么，却被她一个眼神制止了。

陆沉舟猛地看向她，眼里闪过一丝难以置信，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

那顿饭，后面吃得极其安静。双方家长没再提这件事，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气和时事，气氛却像被冰封了一样。

走出餐厅时，外面下起了小雨。陆沉舟撑开伞，想像以前一样把大半伞面倾向她，手却在半空中停住了。

夏晚晴没看他，只是对父母说：“爸妈，我想自己走走。”

沐曦薇担忧地看着她：“晚晴……”

“没事的。”她笑了笑，转身走进雨里，没回头。

陆沉舟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被雨幕渐渐模糊，手里的伞重重垂落，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肩膀，他却浑然不觉。

池韵书轻轻拍了拍他的背：“沉舟，这才是对的选择。”

他没说话，只是望着夏晚晴消失的方向，眼底一片荒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