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排行 分类 完本 书单 专题 用户中心 原创专区
看书神 > 历史 > 青凤朝纪 > 第3章 3、廷臣舌剑争国策,太傅巧言收险局

青凤朝纪 第3章 3、廷臣舌剑争国策,太傅巧言收险局

作者:垂直起降兔 分类:历史 更新时间:2025-10-22 04:22:32 来源:文学城

两天后。

临稷王宫中,一片凝重正笼罩在观澜殿东阁上空。

王长子柳政今年不满三十,在监国太子的位置上已坐了两年,此刻端踞堂上。堂下,正襟危坐着的是齐廷的九位中枢大员——中书令及尚书八座[1]。

不远处北面内室帘前,正恭敬立着两名内侍。但很显然,他们并不是侍候堂内这十个人的。

柳政清了清嗓子,环顾堂下年貌不一的九人,犹豫一下,还是开口道:

“众卿。今日门下省接到河北捷报,雁关军击溃压境来犯的九万梁军,阵斩梁军主帅靳原及一众梁将,斩首两万余级,缴获粮草辎重无算。河北危局解矣。”

言及此处,他顿了顿,目光游移地扫视着九位大臣。

其实不必太子殿下特意通报,在座的各位一早就得到了这个消息。河北的九万梁军并非孤军作战,还有另一支南路梁军沿河水东进,意图直逼青齐腹地,负责阻击的是平西将军杨崇,齐廷的钱粮也大多供给了杨崇所部豫州军。

只不过,长宁公主在兵力劣势又无粮草的状况下,非但没有按照齐廷的构想撤出冀州固守,反而迎上并击溃了这支主力梁军。南路梁军因而失去策应被迫撤退,长宁公主却又一次声震中原。

座中太傅兼尚书令陶玄资历最老。阖目捻须,颔首道:“长宁殿下又打了胜仗,好事,好事。”

没人应声附和。陶玄一句话听来平淡,似不痛不痒地在夸奖三公主,却将“又”字咬得偏重。

柳政听得出太傅话里有话,颇为局促地抿了抿唇角。

“呃……今日之廷议,也并非仅为告与诸公河北捷报。实则是长宁公主另有表章上陈,大王阅后以为事关紧要,这才召集诸公前来商议。”

言毕,柳政取出长宁公主的那封《陈河北军事表》,交给一侧内侍,对表宣读起来。

“臣盈月言:臣自伏领王命,都督二州以来,越三载矣。虽破贼者数,少有微功,然自惟不曾进趋扼要,以固山川形胜,虽偶顿挫贼众,亦于大势无补。又兼事迁人异,形势更迭,凶逆狼顾,士庶怀忧,臣寸心竭虑,颇感时局危累,难图久全也……”

读到这里,殿中诸公都不约而同地皱了眉头。长宁公主所上此表,全不同于各个督牧刺史歌功颂德、粉饰太平的表章,一上来就开门见山地声称河北形势危如累卵。若非她是王女之身,哪敢这般危言耸听?

其中神情最为不满的是吏部尚书赵之澈,一个与太子年岁相仿的青州才俊。他剑眉一横,低声道:“呿!长宁公主这种口气,反似她打了个大败仗,跟朝廷哭诉讨饶来了。”

坐他上首的太傅陶玄睁开眼,严厉地瞪了他一下,示意不要私自乱发议论。赵之澈见恩师这般,便撇了嘴去,不再出声。

内侍继续宣读下去。接下来长宁公主在表章中大略陈述了一下此次河北大捷的先后经过,也直白地将自己所部齐军所遭种种困境凶险也一并写了出来。

而接下来的内容则令所有人都大吃一惊。长宁公主用所剩大段的篇幅,毫不避讳地论断朝廷应当重视河北方向战事、甚至倾斜资源持续保持战略进攻的必要。

如是长宁公主不以清廉忠正闻于朝廷内外的话,这篇《陈河北军事表》的用意,几乎就是全然不顾体面地向朝廷讨钱讨粮了。

柳政首先望了望两位齐廷中最为显赫的老臣。太傅陶玄虽然一直是一副稳重淡泊的模样,神色安然,不发一语,如同无波古井般。

但柳政从他下首赵吏部那一副懑懑不满的神情可以看出,陶太傅对这封奏表的态度也不会好到哪里去。毕竟这二人同出青州高门,又有师生之谊,极少在大政方针上意见相左。

受齐王命令主持朝会的太子也早就清楚,父王给他的其实是个烫手山芋。他不想让局面变得难以收拾起来——起码这个始作俑者不能由他来做。

他望向另一位元勋重臣,太保兼中书令陈元纲。此人是齐王多年心腹,谨慎持重,说话颇有分量。太子见他沉目敛眉,若有所思,便开口道:“陈太保以为,此表所奏之事如何?”

话音一落,堂中所有人的目光立刻落向了陈太保。

陈元纲似一早就料到太子要从他这里破局。他抖了抖袖子,长揖道:“殿下。长宁殿下自幼晓畅军事,又兼戍镇冀州三载,于河北形势,其言最有分量。老臣亦随王上征战多年,粗通军事,依老臣片面之见,长宁殿下此表,恰切其时。”

陈太保话音未落,柳政甚至听得见堂中响起倒抽冷气的声音。显然,陈太保的态度大大出乎在座诸公的意料。

即使在他座下的度支尚书沈升与左民尚书程麟,也是同样面露苦色,但又不好说些什么。

尚书仆射冯攸清嗓道:“陈公,朝廷治理四海,养恤黎民,自当总括万机,出政以天下为重。岂不闻兵者国之重器,不可轻动乎?”

陈元纲一皱眉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此时却有另一个话音响起:

“殿下,臣有一言。”

举起牙笏的是位次稍后的五兵尚书郭谦。此人眉眼细长,面相清癯,蓄着把整齐干练的山羊须,乃是不久之前为接替乞骸骨还乡的前任尚书王范,由齐王亲命自幽州刺史任上迁入朝中的。

冯攸见是郭谦,鼻孔中轻哼了一声。

太子颔首:“郭卿但说无妨。”

郭谦亦不打算多搭理冯攸,径直朝向太子道:“殿下,兵事乃国家司命,若军情不稳,黎庶亦不免兵燹之忧。臣在幽冀二州任职多年,近来又主掌诸军枢务。依臣之见闻,冀州前线少有险阻可恃,倘若一朝兵败,门户洞开,任由敌军长驱直入,抄掠人民,则实为国家大患。若长宁殿下所表奏雁关军乏钱少粮之诸多难处属实,恐怕河北形势确实殊为不利,唯有主动进击,至少进至晋阳一线,方可保形势无虞,海内平稳。望大王与殿下多加权衡。”

陈元纲面色稍显缓和,点了点头。

此时,一直板着面孔不发一语的赵吏部冷不丁开了口:“陈公与郭尚书所见,恕赵某不能苟同。晋阳乃河北要冲,又是晋室龙兴之地,岂能轻易攻取?况且如今朝廷用度正值拮据,故此难免失彼,若天时未予贸然动兵,届时战事不利,恐怕就不仅仅是劳民伤财那么简单了。”

说着,赵之澈冷下脸来:“另外,赵某得提醒郭尚书一句,即便是长宁殿下,也不是什么仗都打得赢的。若非我大齐社稷自有天佑,恐怕前日之战,就得追究长宁殿下一个擅自进兵、自取败战之责了。”

郭谦露出一个狡黠中带着轻蔑的笑容,回敬赵之澈道:“朝廷可从未切切实实地向雁关军下过不准出关迎战的旨意。若雁关当真失守,且不论是否有人要负筹运军粮不利之责,难道赵尚书还有闲情逸致在此坐而论道么?只怕早已避梁人兵锋而不及了罢。”

“……你!”

赵之澈闻言双眼圆睁,剑眉倒竖,直指着郭谦正欲发作,太傅陶玄却稳稳当当将手一横,把他拦了下来。

“载清,为人臣子,朝堂之上,切莫失仪。”

“是……。”

赵之澈见恩师出面,竟生生将一腔火气压了下去,懑懑然不再作声。

陶玄拦下了险些失态的赵之澈,双手拢袖,朝太子微微一颔首。

太子知道陶玄这终于是要表态了,也无甚奈何,只得点头道:“陶公请讲。”

陶玄得了太子首肯,这才不紧不慢地开了口:

“殿下,诸公,这河北战事如何进展,一进一退,俱有道理。不过老臣忝居尚书台数年,亦知欲举大兵,必以庙算为先。以老臣愚见,不若先算清府库中尚有几许军资,再定下军略不迟。”

“子阶啊。”陶玄转向陈元纲座下的度支尚书沈升,“你且说说,今岁国家财帛粮赋情况如何?”

沈升见陶玄问向自己,先是眼前一亮,随后却又皱起眉头,望了望陈元纲。

陈元纲短叹了声,点了点头。

他将目光移至堂上柳政身上,道:“不瞒王上、殿下与陶公。如今秋赋入库尚早,青黄不接,正是用度紧张的节骨眼上。年初时账上本就吃紧,余不下多少开支,夏季救旱救涝又耗去不少钱粮,豫州杨崇将军所部为迎击南路梁军,也临时征调了二十万石粮草,只怕国中暂已无力再支举兵征战了。”

陶玄这才摇头道:“如此看来,既度支账面吃紧,就算还有军资拨给长宁殿下,恐怕也不足以维持河北战事咯。”

内室中一个苍老的声音咳了两声。内侍望向堂上的太子,使了个不轻不重的眼色。

柳政自然知晓戎马半生的父王是何心思,虽心下颇有为难,却还是问:“夏赋不是不久前收上来的么?煮盐炼铁的收入,想来还剩一部分吧?”

沈升毫不迟疑答道:“今夏青徐两州多灾,收成大减,多亏陶太傅与赵尚书体恤民情,连番上书,又蒙大王天恩浩荡,朝廷也下过两州减免赋役的恩旨了。”

陶玄捻了捻须,赵之澈脸上闪过一片阴云。

“加上梁国大兵压境,人心惶惶,冀州粮赋也较往日少了些。夏赋七折八扣,上一次盐铁入项也因灾异打了折扣,如今已用去八成多了。”

柳政听沈升昂首讲着种种难处,只能缄口不言,心下也不愿多加追究。

“灾异”意味着什么,在座所有人都心照不宣,但谁都不愿捅破这层窗户纸。

内室里又传出阵剧烈的咳声,内侍唤了御医进去。

稍许片刻,御医掀开隔帘,踏着碎步匆匆离开。内侍来到太子面前,低声耳语几句。柳政立刻面露难色。

内侍语毕,转身离去。柳政有些不自在地开口:“话虽如此……但晋阳乃是河北心腹,方今梁军已遭重挫,梁国国内必定空虚,若不动兵进取……只怕白白坐失良机。”

阁子内的氛围又一次阴沉起来。众人都清楚,虽然这话出自太子之口,却不是太子自己的意思。

打定主意要攻击晋阳的,是齐王本人。

陶玄见状,向赵之澈轻轻使了个眼色。赵之澈会意,立即话锋一转道:“自汉孝武以来,盐铁一直是朝廷收支的大头,今日便不敷使用了?沈尚书大可重新清点清点账目,这河北战事如何进展,最后还是要大王乾纲独断。”

“载清,你这话有失公允,朝廷的账可向来做的是清楚的。”

沈升眯着眼睛,指头点着桌案。

“我也不妨讲明,度支账上确实还有盈余。不过这盈余,一者预备拨给太府寺、一者预备拨给卫尉府、一者预备发放这几个月的京官俸禄。还有一件左民曹方呈给门下的折子,打算修缮河水渠堤,这一部分也是要预备着的。赵尚书不妨思量思量,咱们省下哪一个会合算些。”

左民尚书程麟马上接道:“而今夏汛已过,河水上的堤渠虽较往年旧了些,但修缮也不是那么火烧眉毛的事。若大王下旨,臣等大可另寻良策。只是常说,秋雨连绵,这河堤能用至何时,会不会出什么万一,谁也不敢妄言。”

眼见着烫手的火炭又推了回来。虽说这招大可不接,但沈升和程麟这一番以退为进,还是弄得赵之澈极不自在。

“太府、卫尉,那都是宫里的开支,谁敢替大王慷这个慨?京官不过数千人,就算半年的俸禄都供给雁关军,怕也不够几日支用罢?不过若阁下要朝臣毁家纾国,我赵某家中还有几分薄资,阁下拿去便是!”

柳政见气氛不妙,忙道:“朝廷富有四海,怎会行夺人家资这等不成体统之事。至于钱粮,本宫稍后会与王上再议,切莫伤了同僚和气,朝廷上下团结一体才是大事。”

一直以来态度模糊的陶玄此刻勾了勾唇角,悠然冒出一句古语来:“古人有云:师之所处,荆棘生焉;大军之后,必有凶年……”

陈元纲皱眉,他已猜到接下来话题会引至何处去。但心中权衡一番后,他还是决定保持沉默。

“……毕竟,以道佐人主者,不以兵强天下啊。[2]”

陶玄不紧不慢地吐出了这次朝会上最凶险的一句话。

[1]尚书八座:魏晋时期中央行政机构尚书台的八名主要官员。一般为尚书令、尚书仆射及六曹尚书。隋唐时改六曹为后世所熟知之六部。本文中齐廷尚书台设置吏部、度支、殿中、五兵、刑部、左民六曹,虽具体职责有所不同,但可大略对应视为“吏户礼兵刑工”六部。

[2]:陶玄这两句古语出自《老子》第三十章,分别意为“军队驻扎之处,必然荆棘丛生、凋敝破败;战争过后,必有灾凶之年。”、“以大道辅佐君主之人,不会以武力逞强于天下。”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