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风挽流长 第12章 第 12 章

寒假的日子流水般淌过，年节的气氛在弄堂里蒸腾、弥漫，又渐渐消散。李寄风独自一人，却并未感到往昔那般刺骨的清冷。邢南煦送来的年货被他仔细地分餐食用，那暖手宝更是夜夜伴他读书，驱散亭子间的寒气和孤寂。他甚至第一次，在除夕夜给自己下了一碗速冻饺子，就着窗外零星的烟花，安静地吃完。

开学后，班级里重新热闹起来。一个消息悄然传开：下学期中将举行一场全市的高中生文艺汇演，每个学校都要出节目。文艺委员是个扎着马尾、说话像百灵鸟一样清脆的女生，名叫林薇。她为节目形式愁得团团转，在班里广泛征集意见。

“大合唱？太老套了。”

“话剧？剧本和排练时间都不够。”

“乐器独奏？好像不够有凝聚力……”

大家七嘴八舌，却始终定不下方案。邢南煦是个爱凑热闹的，也跟着瞎出主意，一会儿说演小品，一会儿说跳街舞，都被林薇无情否决。

一直沉默的李寄风，在喧闹的间隙，忽然平静地开口：“或许，可以试试音乐剧的片段？”

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惊讶地看向他。李寄风会提出文艺活动的建议，这比他考了年级第二还让人意外。

林薇眼睛一亮：“音乐剧？这个想法很新颖！李寄风，你懂音乐剧吗？”

李寄风的神色依旧平淡：“略知一二。可以选择一个冲突集中、人物鲜明的片段，比如《悲惨世界》里的‘One Day More’，或者《猫》里的‘Memory’。”他顿了顿，补充道，“这类经典剧目，改编和排练的素材都比较容易找到。”

他的思路清晰，考虑周全，一下子将飘在半空的想法拉回了可行的地面。林薇激动得差点跳起来：“太好了！就定音乐剧！李寄风，你一定要来帮忙！”

就这样，李寄风被半推半就地拉入了文艺汇演的筹备组。陈峻听说后，拍着大腿笑：“行啊寄风，深藏不露！”苏晚晴也微笑着表示支持。邢南煦更是兴奋，仿佛提出建议的是他自己，围着李寄风问东问西，对“音乐剧”这个陌生的领域充满了好奇。

排练紧锣密鼓地开始了。李寄风负责剧本的节选改编和音乐部分的建议，他展现出了除了数理化之外的另一种素养——对西方古典音乐和戏剧结构的精准把握。他话不多，但每次开口，总能切中要害，让人信服。

林薇负责组织排练和舞蹈编排，她活力四射，耐心却稍有不足。苏晚晴被拉来负责服装和道具的统筹，她心思细腻，条理分明，将琐碎的事务处理得井井有条。陈峻凭着出色的外形和不算难听的歌喉，被选为了男主角之一。而邢南煦，虽然唱歌跑调，肢体也不算协调，但他那股子天生的热情和感染力，让他混到了一个颇有戏份的配角，主要负责在群戏中烘托气氛。

排练的过程并非一帆风顺。人员磨合、时间冲突、唱段难度……问题层出不穷。李寄风习惯了高效和秩序，对排练时的混乱和低效时常感到不适，但他忍耐着，尽力做好自己分内的事。

一次，为了一个多声部合唱的段落，大家反复练习却始终无法和谐。林薇急得嗓子都哑了，陈峻唱得眉头紧锁，邢南煦更是差点把自己的调子带到沟里去。气氛有些僵滞。

李寄风静静地听了一会儿，走到那台老旧的钢琴前——那是学校排练室唯一的乐器。他掀开琴盖，修长的手指落在黑白琴键上。

他没有看谱，一段流畅而富有力量的旋律便从他指尖流淌而出，正是他们反复练习却不得要领的那段和声的钢琴伴奏版。他的演奏并不炫技，却精准地勾勒出了每个声部的线条和彼此交织的关系。

“男高音，注意这个音准，”他一边弹奏，一边平静地指出问题，“女声部，进入再轻柔一些……邢南煦，你不需要唱主旋律，跟着低音声部，稳住节奏就行。”

他的声音和琴声一样，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和引导力量。大家在他的带领下，重新尝试，这一次，杂乱的声音渐渐找到了秩序，汇聚成一段虽不完美却终于像样的合唱。

琴声停止，排练室里响起一阵自发的、轻松的掌声和欢呼。邢南煦看着坐在钢琴前的李寄风，灯光勾勒出他专注的侧脸，那平日里显得有些疏离的轮廓，在音乐的氤氲里，竟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动人的光彩。邢南煦觉得自己的心跳，好像漏跳了一拍。

“李寄风，你太神了！你什么时候学的钢琴？”林薇惊叹道。

李寄风合上琴盖，语气平淡如常：“小时候学过几年，后来搁下了。”他没有多言，但那惊鸿一瞥的才华，已足以让人重新审视这个总是埋首题海的学霸。

排练结束后，众人散去。李寄风留下来整理被翻乱的乐谱。

邢南煦磨磨蹭蹭地没走，凑到钢琴边，手指无意识地按下一个琴键，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喂，李寄风，”他声音里带着一种新奇的笑意，“你刚才弹琴的样子，还挺帅的。”

李寄风整理乐谱的手顿了顿。

“胡说八道。”他低声斥道，语气却并不严厉。

邢南煦看着他微红的耳根，心里的那点异样感更加清晰了。他好像越来越喜欢待在李寄风身边，喜欢看他各种不同的样子——冷静解题的，无奈皱眉的，弹琴时专注的，甚至是偶尔流露出一点点真实情绪的。

窗外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排练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人。空气里仿佛还残留着方才的音乐声和某种悄然滋长的、暧昧不清的气息。李寄风加快速度收拾好东西，拿起书包。

“走了。”他说道，率先朝门外走去。

邢南煦“哦”了一声，连忙跟上。他看着前方李寄风挺拔的背影，第一次没有像往常那样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一种甜蜜而慌乱的预感，像初春的藤蔓，悄悄缠绕上他的心。他知道，有些东西，不一样了。而这偌大的、正在苏醒的春天，似乎正酝酿着更多未知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