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没什么技术含量,纯靠运气的游戏棋之所以能下一下午还没分出个胜负,全仗谢泊渊扔了一下午骰子也没掷出六点。
看见沐未落的飞机四架都飞完三架了,他又耍赖要求重赛。反复几次,一直到吃饭前他才终于扔出一个“6”。
“晚上怎么吃得这么少呀,是不是最近太累了?”谢泊渊一边操纵自己的棋往前挪,一边关切问道,“一会儿叔叔给你炖个姜撞奶,看看都瘦成什么样了。”
沐未落道谢,他继续碎碎念:“你啊,别给自己那么大压力,也不用想着什么担子都往自己肩上扛。说到底你还是个学生,就该开开心心的,每天和同学八卦,吃吃零食,打打游戏,逛逛街。说起来那小子是不是没带你去过游乐场都?唉,真是不像话,等会回来我狠狠批评他。”
“他天天想带我出去玩。”沐未落下飞行棋也毫不懈怠,扔出一个“6”,飞机一路起飞,“是我因为各种琐事一直拒绝。”
“工作是忙不完的,事也是干不完的。”谢泊渊扔出一个“1”,咂着嘴又想悔棋了,“用企图累死自己的方式去转移注意力,也是不可取的。”
“叔叔。”沐未落知道他在说什么,“让姨……是怎么过来的呢?”
谢泊渊笑起来:“她其实从来也没有‘过来’这一说,昨天还打电话把我劈头盖脸骂了一顿,嫌我不关心那小子,逼着我去问老季到底把他派到哪里去了。我家领导啊,年轻的时候天天为我提心吊胆,如今天天为儿子担惊受怕。你看着她雷厉风行好像什么都做得很好,其实她比谁都害怕,只是伪装得很好。”
他趁着沐未落不注意,偷偷往前挪了几步棋,“沐沐啊,你是我们看着长大的,拿你当亲闺女疼,但我和你让姨最担心的就是这个。你这孩子看着冷情,实则至诚至性。那小子若是从事别的职业倒也罢了,你们两个琴瑟在御相扶到老;可他偏偏选了这条随时准备牺牲和捐躯的路,从此累得你日夜牵挂。”
“你答应叔叔,若他哪天真出了什么意外,你不要做傻事,好好的生活,好好的走下去。要多想想,我们需要你,祖国和人民需要你,无数的前线战士需要你。”
沐未落垂眸,久久没有说话。谢泊渊起身给她做姜撞奶,按她的喜好加了三分糖。
他把杯子塞给沐未落:“尝尝叔叔的手艺生疏没。”
这时,谈苔举着一盘葡萄跑进书房,闻着姜撞奶的香气,嚷道:“谢叔是不是又单独给沐沐开小灶了?不公平!我也要喝姜撞奶!”
谢泊渊乐呵呵的:“都有都有,在厨房里呢,让祁小朋友给你倒。”
谈苔欢呼一声,端着葡萄就往楼下跑。沐未落慢慢喝完,端着空杯子起身:“谢谢叔叔。”
也不知是在谢他的那番话,还是他煮的姜撞奶。
“既然选择了跟他在一起,所有的结局我都想过,您不用担心。”她伸手,把谢泊渊的棋往回挪了三格,又按刚才扔的骰子数,精准把自己的所有飞机全部停在终点,“让姨不在,我和守夜又不能时时在您身边,您记得按时吃饭,不要因为偷懒就应付。”
谢泊渊丝毫没有耍赖被抓包的窘迫,他笑着连连点头:“好好好,都听沐沐的。”
“我嘱咐了白叔让他盯着您,到了饭点不可以用军令把他支开。”
谢泊渊的脸一下子垮了:“唉,叔叔答应你肯定会好好吃饭的,你把侦察哨就撤了吧,啊?”
“或者。”沐未落给出他另一个选项,“我跟让姨同步您最近的吃饭频率,请她给您制定用餐方案?”
谢泊渊立刻肃穆端正:“我觉得你的第一套作战方案就很好,这种小事何至于惊动领导呢,小沐同志都是为了叔叔着想,叔叔一定会全力执行。”
最终,谈苔也没躲过一顿体罚。
老谈现在是不打她了,但惩罚从来没缺过,小时候是站军姿、扎马步;后来是深蹲、蛙跳、平板支撑,再后来,在谢谌风的建议下,进化成了负重障碍和负重平蹲。
此时她一手拎着一桶砖,膝盖上还顶着两个装满水的碗,边颤颤巍巍扎马步边痛骂谢谌风,同时耳朵还不忘支棱起来仔细听楼上的动静。
祁初跟她一起回来的,此时跟老谈不知又在说些什么,半个小时了都没个声响。明明在来的路上还信誓旦旦跟她保证,帮忙说情减少体罚时间。
又过了十分钟,老谈才和祁初有说有笑地走了下来。祁初快步走过来帮她把负重卸掉,老谈则瞪她一眼:“你要下次还考这点分,小祁来也救不了你!”
祁初帮她揉捏着手腕:“伯父,阿笃没考好是我的问题。您放心,我后面肯定会尽最大努力帮她提升成绩。”
老谈笑得脸上的皱纹更多了:“好好好,全靠你了小祁。”
谈苔明日一早有集训,所以晚上不住家里,她与祁初打车回公寓。
出租车进不来大院,两人步行到大门口,谈苔迫不及待一把拉住祁初:“怎么样怎么样,你打探出什么来了?”
祁初被她拽的一个趔趄,站稳身体后好笑道:“你觉得在这些千年狐狸面前,我的那点道行够他们看吗。”他摇摇头,“他们想让你知道才会表露出来,不想让你知道,连个微表情都不会有。不过我看未落的状态,忽然觉得看到了未来的自己。”
谈苔大大咧咧一巴掌拍他后背上:“嗨呀你有啥好担心的,该吃吃,该喝喝,啥事别往心里搁,先不说离我能单独出任务还早,就是哪天我翘辫子噶了,你给我坟前供只烧鸡,就该干嘛干嘛去,都不用来哭坟。”
祁初猛地拽住她,难得带了点怒意:“谈苔!不许胡说!”
“哎呀,逗你的逗你的。”谈苔揉了揉他的脸,笑嘻嘻道,“祁副社怎么还讳疾忌医呢,生老病死都是常情,尤其干我们这行的,要是避讳这个避讳那个甭出任务了,怕死谁当兵啊。小祁同志,作为军属,你得有觉悟才行啊。”
“与觉悟无关。”祁初放低声音,“你让我回去问父亲守夜消息的那天,我一晚上没睡着,翻来覆去都在想,如果出任务的是你怎么办,如果你一去好久没有任何消息,我又该怎么办。”
“就这么睁眼到天亮,第二天在学校看到你,才觉得自己又活过来。所以阿笃。”他握着她的手腕,面带恳求,“就算是为了我,你以后做危险的事情时,也要小心再小心,不要莽撞,不要冲动,知道吗?”
“小祁同志,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别说只是去执行特殊任务,就是打仗都走向了无人化和智能化。我们的征途早已放眼九霄云外,再不会用人肉拼刺刀了。那天我还听池子跟沈狐狸画饼,他要搞一套全自动化规模打击集群武器,让我们坐镇大后方,操纵遥控器就能消灭敌人呢。”谈苔笑,“而且沐沐也好,你也好,你们做的事情不都是尽力保障我们的安全吗,所以真没什么好担心的。老谢总说,‘以人类目前对于科技运用的程度来看,武器越先进,大家反而越不敢妄动,否则就是两败俱伤’没准到咱孙子那一代都不用人去服役了,全改成大家坐指挥室里摁遥控。”
她想到那个画面,情不自禁地笑出声。许是她的笑容太过明亮,感染得祁初也跟着轻松了一些。
他知道,这姑娘不是故作镇定地安抚自己,而是真的心大。在她看来扛枪上战场远不如此刻考试成绩不合格被老师喊家长来得可怕(“嗐!你不懂,这个是真会死人的!”)。
她有自己的一套处世逻辑,“未来那么遥远,去提前贷款透支焦虑干嘛啊?全心全意感受眼下的快乐时光不好吗?要不然你现在也忧虑,未来也忧虑,多亏啊。”
祁初想,这可能是他永远也达不到的心态,豁达乐观,自信张扬,仿佛一个明晃晃的小太阳般,照亮并温暖着周围的一切。
也不知祁初跟老谈说了些什么,几个人轮流给谈苔补习功课。
陆观言负责生物和化学,沈从容负责政治和语文,祁初负责数学、物理和社会关系。
三座大山占据了她全部的课余时间,压得她几乎喘不动气,早训和晚训居然成了她难得的休闲放松时光。
她把自己挂在单杠上,哀嚎:“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我觉得他们现在想把我培养成一个博士……”
燕云归之前见训练室的大屏幕闲着,跟沈从容申请能不能把学习的课件接入,这样无论他在做什么训练,一抬头就能看到知识点。
沈从容欣然同意,甚至额外购置了一块新屏幕放谈苔所需要的知识要点,叮嘱她训练的时候也要巩固所学内容。
为此谈苔已经三天没理燕云归了。
燕云归在训练休闲的间隙,拿着饮料和零食眼巴巴凑过去哄她:“学姐,别气了,我真不是故意的……唉马上就要中考了,我想着能多学点就赚点,也没想到沈学长会原样复制给你……这些都给你,我们和好吧?”
小狗似的,就差摇尾巴了。
谈苔其实不是气,她只是烦,感觉现在一睁眼就有魔音在耳边环绕。唯一可以放松的时间又被沈从容剥夺了,导致她现在看到燕云归这个“罪魁祸首”就不爽。
不怕卷的,就怕这种卷而不自知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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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第 28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