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日,净白终于醒了。
一醒来,五脏六腑连同皮肤经脉都痛了起来,醒了他便想要坐起来。
身侧很快有一双手扶住了他,少年清润的声音响了起来:“你伤的很重,还是躺着吧。”
净白略睁开眼,是一个着青云门蓝白道服的弟子,眉眼浮着少年特有的傲气和意气风发。
他侧头看了看四周,这是极雅致的一个房间,挂饰屏风无一不精致,可见主人是比较有钱且品位高雅的,哑声:“我在青相峰?”
那少年点了点头。
他又看向他:“你是?”
他便仿佛恍然回神,“哦”道:“我叫叶清乾。你是叫,封,封彧白?”
净白面上表情淡了些:“叫我净白就行。我早已没资格叫那个名字。”
他略点了点头:“好吧,净白。你要喝水吗?”
未待他回答,他已自顾自去倒水了。
净白看了看自己这一身,伤口已被妥帖的上了药包扎好了,他看了看外面的日光,又看着他端了水慢慢走过来:“这个点,小歌在练剑,你怎么没去?”
叶清乾咳了一声,将水递给他:“我上山修炼只是修着好玩,今日不想去就不去了。”
净白接过水,回忆着他方才那颤颤巍巍倒水的样子,知道他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竟然来给他端水,笑了笑,便仰头喝了。
喝罢,他将杯子放在一旁,突然觉得奇怪起来,听小歌说,这位九师兄总爱说些让她生气的话,想必是不待见她的,如今却如此忧待他?
他慢慢看向他,想了会儿,道:“我就这样留在青相峰了?我可是杀了严珏,青云门不找我了吗?”
叶清乾看着他,似也想了想:“照理说应该找的,但是没找?没找还不好吗,你还盼着他们来找你?”
净白脸上的沉重不但没减少,反而更多了:“看来是你们师父,又和严肃做了什么交易。”
叶清乾有些奇怪的看他:“我师父能和他做什么交易?”
净白微微笑了笑:“若我猜的不错,严肃如今,是掌门人了。”
叶清乾瞪大了眼看他:“你怎么知道?前天刚举行了仪式。”
净白又是叹了口气,摆了摆手,重新躺了回去,有些累极似的闭上了眼。
叶清乾见他睡了,便也自顾自出门了。
一直到中午,千乐歌趁着午膳的时辰火急火燎推开了门。
净白正坐在床边,拿着本册子在看。
见着她,神色柔和了些:“小歌。”
千乐歌慢慢走过来,看着他坐在了他床边,轻轻:“师兄。”
净白看着她那神色,叹了口气:“你这是什么表情,我活着,你看着还不开心?”
千乐歌摇了摇头:“师兄骗我。”她直直的看他,“师兄教导我撒谎不好,却如此骗我。”
净白对着她那目光霎时有些冷汗淋淋,未了只得无奈道:“可你呀,你一次都没让师兄如意过。”
千乐歌扯了扯嘴角:“为什么不跟那些黑衣人走?我去时,他们已下山了。”
净白看着她:“你看见了?”
千乐歌点了点头。
净白垂着眸,似在思忖,未了道:“罢了,如今告诉你也无妨。”
“我所在的玄机堂,是严珏建来收集其他仙门各派秘闻的地方,那些仙门看似风光霁月,其实背地里都有自己的秘密。”
“严珏收集那些消息证据,是为了在下一次推选仙督之时,以这些秘辛威胁他们,推自己坐上那仙督之位。”
他神色平淡:“各门派消息收集的很慢,我也需要时间来摸清玄机堂往来传信方式。十年已足够我做成很多事情了。前些日子,我将这些秘辛消息又送回给了那些门派,那些仙门知道自己不堪入目的秘密在严珏手里,当然是恨不得要杀他的。”
“我又让他们之间互相通了信,让他们知道,不止是一个门派的秘密,所有有投票权的有一个算一个,都有份,他们一派之力当然杀不了严珏,我一个人也杀不了他,可当他们知道不止有自己,还有别的门派,甚至还有内应,当然会一起合计要把他杀了,那些仙门送信回来,让我替他们开了护山剑阵,我便定在了元宵节。”
他给自己倒了杯水,润了润嗓子:“你看见的那些黑影,是各门各派派来杀严珏的。他们不能光明正大做这些事情,只得偷偷摸摸,他们杀严珏,是因为他知道他们的秘密,但还有一个人也知道,那便是给他们送信的我,我不但知道他们的秘密,我还知道是他们要杀严珏灭口,我若跟着他们,死的会更快。”
听罢,千乐歌目光凉凉的看他:“你从未给你自己安排退路。”
净白又是无奈一笑:“好了,不说这个事了好吗?”
千乐歌别过头,像是不想再听了。
净白有些无奈的将册子放在了床头:“小歌这是在怪我?”
千乐歌别开头,背对着他。
净白看着她这幅样子,嘴角弯了弯,慢慢拿手将她肩膀转了转:“好了,封家报仇之事是我无法跨过的底线,现如今这事已了,师兄保证,以后答应你的事都会做到,再不骗你,好吗?”
千乐歌慢慢挪开一只眼来看他。
净白诚恳点头:“这次是真的,我保证。”
千乐歌便仿佛开心了一点,转过身正对着他坐着,不过一会儿,脸又垮了下去。
净白瞧着她:“又在想什么?”
千乐歌恹头搭脑将严正说的话同他说了:“师父说我莽夫之勇,我,师兄身上的‘雀火’也没方向解,很愁。”
净白看着她,微微笑了:“莽夫之勇?小歌,你可知你到底有多勇敢,这样能放下一切的勇敢很珍贵,这样全身心的做自己想做的事,很难得。我倒觉得,很好。”
他想了想又道:“至于‘雀火’——”他将那册子放在了一旁,“严珏关了我十年,解药每月都要喝,不可能一直存着,他应当有方子,有人会做这解药。”
他低下头,似在思忖:“青玉峰是炼丹制药的地方,也许在那里能找到解药和那方子。只要看一下方子,我便大致知道,该用什么去解了。”
千乐歌看着他,笑了。
净白抬头,看着她这模样,亦笑:“这是做什么?不生气了还高兴了?”
千乐歌点了点头:“师兄想活。当然高兴。”
净白看着她,眉眼温润:“你都这样救我了,我若再不想活,那可怎么对得住你。”
千乐歌唇畔的笑越来越大,重重点了点头。
叶清乾一跨进屋里便见着她笑成这模样,像是愣了。
千乐歌回头看见他,立马收敛了笑容,站了起来:“师兄,你先休息吧,青玉峰,我会找机会上去看看的。”
净白摇了摇头:“你从未去过青玉峰,又不知道解药长什么样,你找不到的——”
他顿了顿:“我自有办法。等我能下地走动了,我自己去寻就是。”
千乐歌思索片刻,知道他比自己合适,点了点头。
便要转身走了。
叶清乾往前一步,抵住了她要出去的路,抱胸眉眼冷漠:“这就走了?不跟我说声谢谢?”
千乐歌面无表情看他:“上次,今天,都说过了。”
叶清乾又近一步,居高临下看她:“你师兄每天住这里,当然每次遇到我都要说。”
千乐歌眉眼闪过一丝不耐,皱眉看他:“让开。”
叶清乾冷哼一声,嘴角扯了扯:“你师兄就是这么教你的,基本礼仪都不知道吗?”
净白抬头去看他,觉得他这幼稚的行为很奇怪。
千乐歌抬眼看他:“我师兄教我对值得感谢的人表示感谢,你不值得。”
叶清乾眼里闪过一丝烦躁:“千乐歌你这个没心没肺的,我对你多好?我还不值得?!我都不值得谁值得?啊!?”
千乐歌一个手肘毫不留情打在了他肚子上,而后略侧身让开了位置,看着他捂着肚子慢慢跪在了她方站着的位置,侧头看向净白:“师兄,我晚上再来看你。”
捂着肚子的叶清乾颤颤巍巍开口:“千乐歌!!别!想再踏入!我!房!里!一!步!!!”
千乐歌置若罔闻,转身走了。
净白看着她走远,又看了看捂着肚子趴在地上的叶清乾,像是想明白了什么,嘴角有了一丝耐人寻味的笑。
只是很快,这笑便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