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清晨裴珉醒来后用手背贴上沈清玉的额头,他浅松了口气,温度终于降下去了。
“张嘴。”裴珉拍了拍沈清玉的手臂。
沈清玉迷迷糊糊张开嘴,一根冰凉的水银温度计被塞进嘴里。
沈清玉叼着温度计咕囔地说:“早上好,裴珉。”
“早上好,阿玉。”裴珉低头吻了一下后取出温度计,,36.3,再次确认了是正常体温。
“几点了?”沈清玉问,他有点睁不开眼睛。
“才七点,你还可以再睡会。”
裴珉起身的时候被沈清玉伸手搂住了脖子,“不了,这两天睡得实在是太多了。”,顺着裴珉的力道沈清玉坐起身。
“那早饭想吃什么?”裴珉问。
“三明治。”沈清玉胃口恢复了一些,“再来一杯豆浆。”
“好。”裴珉笑着应下。
沈清玉洗漱了一番,踩着懒洋洋的步子走下楼,厨房里裴珉卷起衬衫袖子用平底锅煎着鸡蛋,沈清玉上前从背后抱住他。
清晨和煦的阳光照在窗前纱制的白色窗帘上,新鲜的空气从窗缝溜进,沈清玉舒服地将眼睛眯了起来,在这个季节他很喜欢清晨这种微凉的温度,不过可惜的是他是个长睡眠者,一般情况下都会选择在这个点睡懒觉。
“再等一会就可以吃了。”裴珉说
“嗯。”沈清玉并不吝啬赞美,“裴老师真是贤惠。”
裴珉带着笑意回看了一眼,对这种形容不置可否。
裴珉不似沈清玉那般清闲,这几天为了照顾沈清玉他将工作搬到了线上,虽然说没有耽误重要的工作,可有一些必须在线下完成的工作已经是推无可推的状态。
吃完早饭的沈清玉窝在沙发上将兜帽带上挑挑拣拣地选着等会要玩的游戏卡带,见裴珉要出门他冲着对方的方向张开了双臂。
裴珉了然,走过去履行出门前惯例的拥抱和吻别。
“拜拜了裴老师。”
“嗯。”
“我等你回来哦。”
裴珉听后没忍住又亲了一口,他轻声应道:“好。”
裴珉开车驶出,不过和沈清玉的认知不同,身为教授的裴珉并没有打算去学校,而是将车开向了一个完全相反的方向,他去到了主城的中心行政区。
帝国曾经最繁丽的白露宫在变革中被炮火摧毁,联邦成立后由国内最出色的工程师重新设计,在原有的基础上修缮改造,现在是联邦第一执政的官邸。
裴珉被管家领进,内部的装修因为其主人的要求舍去了大部分繁复的宫廷式样,整体更简约现代。
书房外有一座巨大的玻璃生态缸,在科技辅助下严格模拟了稀树草原生态,庞大精密的环境内却只养了一种生物——蚂蚁。
每次走到这裴珉都要站立多看一会,透过玻璃可以看到土层被它们挖掘,形成交错分布的气室,狭窄的连接通道内这群渺小的生物秩序地活动着。
喜欢养蚂蚁,真是个别致的爱好。
他敲门进入书房,一个头发灰白面容威严的长者坐在桌前。
“老师。”裴珉喊道。
第一执政厉行渊,是裴珉的养父也是联邦最高权利拥有者。
裴珉将整理好的文件交到厉行渊手上,厉行渊接过翻阅。
裴珉注意到书桌上摆放的纸牌,一共十二张,交错排列着七张白色,四张蓝色,还有一张倒扣在桌面看不清牌面颜色。
裴珉猜测是白色。
“您已经猜到了?”
“自然。”
滨海市发生的谋杀不是巧合,也不是外界所猜测的下城报复,而是主城的党派斗争。
执政除开第一执政厉行渊是终身任命之外一共十二席,每四年一换,十个席位是从行政官员内部按资历和成绩评选,还余两席由下议院根据民意选出。
联邦不成文地被抱团成了两个派别,俗称旧派和新派,旧派最初组成是由帝国崩毁后选择支持联邦的边缘贵族和富商,新派则大多是后来加入的军人和学者。
十二个席位也基本被这两派人瓜分。
两年多以前新一届的执政官选举结果出来,罕见地席位数量彻底失衡,旧派占有八席,新派则仅仅有四席。
在往后的时间内旧派不讲情面,利用优势不遗余力打压新派成员,争夺新派地盘。
话语权被一点点蚕食,逼得新派彻底坐不住了,选择了反扑报复。
这也就是滨海市谋杀绑架案的真相。
新派谋划这件事的人连裴珉都不得不承认他很有水准,前期耐得住性子没漏丝毫马脚,不仅是旧派人没察觉连裴珉也没听到风声,否则他也不会任由他的小男友留在那稀里糊涂地被卷进去。
后续的调查裴珉是负责人之一,当地执法官将所有能盘查的都盘查完后却并未找到实质性的,足以指认某人是凶手或是主使的证据。
这件事就很有意思,大家都心知肚明是怎么个事,可就是拿不出证据,吃瘪的旧派气得快厥过去了,新派过去厚脸皮地让他们节哀。
昨天的会议裴珉没有参加,结束后信息汇总到他这他才知道两方竟会议上直接打了起来,听说闹得十分难看。
裴珉问:“需要插手协调一下吗?”这次事件的恶劣程度远超以往。
厉行渊还在慢条斯理地看着资料,只淡淡回答:“不用。”
“是希望他们再斗得凶一点吗?”裴珉解读道。
“我希望他们都能空出点位置来,他们有些人的胃口实在是太大了。”
厉行渊将蓝白两种牌各翻了一张,露出背面的利剑蔷薇的图案,他在白牌上补了一张蓝牌,手指在另一张背牌上点了点又将手收了回去似是没想好该怎么安排这个空位。
“好的,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两派的斗争从未停歇,刚开始接触这些事的裴珉曾经问过厉行渊为什么不阻止他们。那时的裴珉认为这些人一门心思放在算计对方身上只会耽误自己的本职工作。
厉行渊给的答案简直匪夷所思,远超乎裴珉那时的认知,裴珉至今还记得他当时的话——
“就是要他们斗。”
“他们如果团结在一起,那么这个国家怎么办?”
“我们只是需要他们,但决不能离不开他们。”
裴珉在很久之后切身地理解了这些话,从帝国时代走出来的厉行渊显然比他对这些人认识得更为深刻。
没有办法被彻底消灭,又不可避免地需要他们的力量,唯有制衡才能勉强良性循环。
放下手中的资料厉行渊盯着桌面垂眸沉思,最终他从一旁的牌盒里拿出了一张黑牌盖在了空缺处。
“你听说过司塔会吗?”厉行渊问。
裴珉谨慎思索后摇了摇头,“并未。”
“有没有发现这两年行政大楼里下城人越来越多了?”
“确实比以往要多,但变化并不算明显。”一百个人里都未必有一个。
“林铎罕见地选了个下城人做儿婿,那是个很有想法的年轻人。他成为下议员后将主城的下城人召集在一起创立了这个名曰司塔会的团体。”厉行渊解释了司塔会的由来。
“需要我做些什么吗?”
“不必,我打算亲自接手。”
接手?裴珉将目光再次放到牌桌上的那张黑牌上。
“咔哒”一声书房的门再次关上,厉行渊双手交叠支起下巴久久凝视桌面的纸牌。他脑海里突然闪过一张悲戚麻木又强忍泪水的脸,“我早该明白的,这个国家不因理想而诞生,自然不会因为理想而存续。”那人如此说道。
“那么现在呢?”厉行渊开口,他试图与一个早已离世的人对话,“这个国家因理想而诞生,那他是否会真的因理想而存续?”
“兆临。”坐在学校办公室内的裴珉打开电脑调出厉行渊所提到的人的资料。
下城出生,父母不详,名字也是下城才会有的无姓氏形式。
在下城公立学校接受义务教育,初中辍学,后流窜在36、41、43等区从事体力劳动及货品倒卖。
21岁时通过考试获得中学学历认证,随后隔年考进主城xx大学,在校期间同时攻读经济学、法学双学位,并先后交往了数名beta和omega,林韫就是其中之一,大学还没结束两人便登记结婚。
大学毕业后通过林氏集团的面试入职,后被外派至海外,27岁出任公司董事,30岁担任执行总裁。
32岁从林氏集团辞职参加议员竞选。
……
裴珉并非不认识这个人,但淹没在联邦众多议员中对他的印象实在算不上深刻,如今看完他的履历,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所以在这纷乱的牌桌上,他会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桌面的手机震动了两下,裴珉拿起,是一个陌生的号码,他接通,对面并非是他认识的人。
“您好,很抱歉在这个时候打扰您,请问您现在是否有空,我想和您找个地方聊聊。”
回复他的是裴珉的沉默,他已经打算挂电话了。
接着对方开始了自我介绍,“我叫简星川,我们见过的,我是和您男友一起被绑架的omega。”
是那天那个omega,他想做什么?
“嗯,然后呢?”
“关于您的男友沈清玉,我想和您聊一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