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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是一场相遇与错过 第38章 背影

作者:落雁翩翩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时间:2025-11-23 15:16:01 来源:文学城

黑暗如同浓稠的墨汁,包裹着干涸的河床洼地。星光冰冷,映照着几张疲惫、惊恐而又残存着求生渴望的脸。后半夜,马克和陈心怡轮流休息,但所谓的休息也不过是闭目养神,任何风吹草动都会让他们瞬间惊醒。那名卡车司机——名叫萨利姆的年轻保安队员,紧握着手枪,眼睛在夜色中瞪得滚圆,警惕地注视着任何可疑的声响来源。他的呼吸粗重,握着枪柄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关节发白。每一次远处传来的、不知是风声还是真实枪响的细微动静,都让他的身体微微一颤。

时间在恐惧与等待中缓慢爬行,仿佛每一秒都被黏稠的焦虑拉长。无法移动的重伤员在卡车上发出断断续续、微弱的呻吟,这声音像钝刀子一样,反复切割着陈心怡的心。她几次按捺不住,想冒险爬上卡车去查看情况,哪怕只是给他们喂一点点水,但都被马克用严厉的眼神和无声的手势制止了。此刻,任何不必要的暴露都可能将所有人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她只能蜷缩在冰冷的土坡后,听着那生命逐渐流逝的声音,感受着一种深入骨髓的无力感。

黎明再次如同羞怯的访客,小心翼翼地将光芒洒向这片饱受创伤的土地。它驱散了夜晚刺骨的寒意,却也毫不留情地照亮了周遭触目惊心的惨状——不远处那辆越野车燃烧后留下的焦黑扭曲的骨架,像一具巨兽的残骸;散落在周围、反射着冷光的金属碎片;洼地边缘,那名为了掩护他们而牺牲的保安队员逐渐僵硬的遗体,他最后凝固的眼神似乎仍在凝视着这片他誓死守卫却最终吞噬了他的土地。空气中混合着硝烟、凝固的血腥、塑料皮革燃烧后的刺鼻焦糊味,以及一种若有若无、开始**的甜腻气息,形成一种令人窒息作呕的混合物。

天光微亮时,马克和萨利姆趁着清晨能见度稍好但又不易被远处观察哨发现的短暂时机,小心翼翼地匍匐过去,将牺牲队友的遗体拖回洼地相对隐蔽的角落,用一块从残骸中找到的、边缘焦黑的帆布勉强遮盖。做完这一切,两人的脸色都异常难看,沉默像一块巨石压在胸口。牺牲,无论见过多少次,每一次都沉重得让人难以呼吸。

“必须尽快离开这里,”马克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仿佛砂纸摩擦过喉咙,“伤员等不起,每一分钟都在消耗他们最后的生机。而且,叛军很可能还会回来打扫战场或者搜寻幸存者。”

朱马队长留下的那部宝贵的卫星电话,在昨天的爆炸和随后的混乱中已经不知所踪,很可能已经损毁。他们与后方、与接应点彻底失去了联系。目前唯一的希望,就是修复那辆载着重伤员的、同样伤痕累累的卡车。

萨利姆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仔细检查卡车的受损情况。幸运的是,车辆本身的主体结构和关键部件似乎奇迹般地大体完好,主要是爆炸冲击波震坏了引擎舱内的一些敏感线路和传感器,加上一侧的两个轮胎被飞溅的破片扎破,彻底瘪了下去。不幸的是,他们缺乏专业的工具和合适的备件,甚至连一个像样的万用表都没有。

“能修吗?”马克问,眉头紧锁成一个深刻的“川”字,目光紧紧跟随着萨利姆的动作。

萨利姆抹了把脸上的油污和汗水,眼神里没有太多把握,更多的是背水一战的决心:“我试试看……需要时间,而且不一定能成功。轮胎可以换备用的,我们还有一个完好的备胎,另一个……可能需要想办法补一下。但线路……很麻烦,像一团乱麻,需要一根根测试,找到断点或者短路的地方。”

“需要多久?”马克的声音保持着冷静,但紧握的拳头暴露了他内心的焦灼。

萨利姆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估算着:“至少……一天,甚至更久。如果找不到问题所在,或者缺少某个关键的小部件,我们可能就……”他没有说下去,但那份绝望的可能性如同阴云般笼罩在每个人心头。

一天?甚至更久?陈心怡的心猛地沉了下去,仿佛坠入了冰窖。那两名重伤员的情况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恶化。缺水,缺乏有效的抗生素和镇痛药物,伤口在高温下加速感染、化脓,他们的生命正在一点点流逝,体温时而滚烫时而冰凉。而叛军如同徘徊在暗处的饿狼,随时可能再次出现,将他们这支小小的、脆弱的队伍撕碎。

没有别的选择,唯有竭尽全力。马克立刻做出了明确的分工:萨利姆全力负责检修车辆,这是他们逃出生天的技术核心;他和陈心怡则利用现有的一切条件,尽可能地维持伤员的生命体征,同时像篦子梳头一样,仔细收集所有可用的物资——从各辆车里残存的瓶装水、散落的压缩干粮、急救包里幸存的药品,甚至是从牺牲队友身上找到的少量手枪弹药,每一颗子弹都可能在未来决定生死。

白天变得异常漫长而煎熬,仿佛被架在文火上慢慢炙烤。烈日很快升至头顶,无情地炙烤着大地,洼地里几乎没有一丝遮荫,温度迅速升高到令人眩晕的程度。滚烫的空气扭曲着远处的景物。伤员们因饥渴、伤痛和高烧而更加虚弱,呻吟声也变得有气无力。陈心怡和马克将极其有限的水资源,像分配珍宝一样,一次次用瓶盖小心地、一点点喂给重伤员,湿润他们干裂起皮的嘴唇和喉咙。他们自己则强忍着几乎要冒烟的干渴,偶尔才敢抿一小口水润湿嘴唇。压缩干粮更是需要优先保证正在进行高强度检修工作的萨利姆和急需能量维持生命的伤员。

陈心怡的脸被晒得通红,甚至开始脱皮,汗水不断渗出,混合着昨日的血污和尘土,在她原本白皙的脸上结成深色的、板结的污迹,让她看起来狼狈不堪。马克那件原本给她御寒的外套,早已脱下,垫在一位腹部重伤、意识模糊的伤员头下,他自己只穿着一件被汗水、血污浸透变成深褐色的T恤,裸露的手臂和脸颈部位被毒辣的太阳晒得通红,甚至开始爆皮,嘴唇也干裂出血。

他们轮流照顾伤员,喂水、用湿布擦拭身体物理降温、检查包扎情况,同时还要像警觉的羚羊一样,时刻竖起耳朵,警惕地观察四周任何风吹草动。陈心怡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时间可以如此缓慢而具象化,仿佛能听到它滴答流逝的声音,每一分钟,伤员的生机都在随之流逝;每一分钟,危险都可能从任何一个方向突然降临。

下午,在经过无数次尝试和失败后,萨利姆终于发出了一声压抑的低沉欢呼:“引擎!引擎可以启动了!”这消息如同黑暗中划过的微弱火柴光芒,瞬间点燃了所有人眼中几乎熄灭的希望。虽然车辆启动时发出嘶哑而不稳定的轰鸣,运行起来后依旧伴随着各种异响,稳定性令人担忧,但至少,它能够移动了!这已经是绝望中最大的好消息。

然而,坏消息似乎总是喜欢接踵而至,不肯让他们有片刻喘息。在他们试图将卡车从相对隐蔽的洼地边缘开出来,重新驶上土路时,发现因为昨天的紧急躲避和惯性滑行,卡车的左前轮深深陷进了一个被浮土掩盖的松软土坑里,而且底盘似乎被一块隐藏的岩石或者坚固的残骸部件卡住了。萨利姆尝试了几次倒车和前进,轮胎只是在土坑里空转,卷起漫天尘土,不仅没能脱困,反而让车轮越陷越深,底盘与障碍物摩擦发出刺耳的金属刮擦声。

“不行!这样下去轮胎会磨坏,底盘也可能受损更严重!”萨利姆猛地拍了一下方向盘,语气中充满了疲惫和难以抑制的沮丧,“需要挖开轮子周围的土,还需要找到坚固的东西垫在车轮下面增加摩擦力。”

夜幕再次如同巨大的幕布,迅速落下。刚刚因为车辆能启动而带来的短暂喜悦,被这新的、看似简单的困境彻底冲淡。他们没有铁锹,没有撬棍,只能用手、用找到的扁平金属片,甚至用餐具,徒劳地挖掘着车轮周围坚硬板结的土壤。进展缓慢得令人绝望,指甲缝里塞满了泥土,指尖磨破渗出血丝。而且,夜晚作业风险极大,任何金属碰撞声或者引擎不必要的轰鸣,都可能像灯塔一样,吸引来黑暗中危险的窥视者。

第二天,在饥饿、干渴和极度的身心疲惫中,如同跛脚的老人,缓慢而沉重地到来。重伤员中,那位腹部中弹、肠管外露的年轻士兵,在凌晨时分,当星光最为黯淡的时刻,悄然停止了呼吸。马克在例行检查时,发现他原本微弱的脉搏已经消失,身体正在慢慢变冷。他和陈心怡默默地、用尽可能轻的动作,用那块熟悉的帆布将他的遗体包裹好,与其他牺牲者安置在一起。没有时间哀悼,没有仪式,只有沉默的、沉重的告别。死亡,在这里变得如此寻常,寻常到几乎麻木,但每一次,那冰冷的重量都会实实在在地压在活着的人心上,累积着,几乎让人无法承受。

陈心怡感到一种深深的、几乎要将她吞噬的无力感。她看着马克,他蓝色的眼眸里布满了蛛网般的血丝,下颌线条因为一直紧咬着而显得格外僵硬分明。他承受的压力远比她更大,他不仅要救治伤员,还要做出关乎所有人生命的决策,但他眼神深处那簇火焰从未熄灭,那是对生命的执着,对职责的坚守。

“我们一定会带他们出去的。”马克似乎总能敏锐地察觉到她情绪的波动,在她正低头,有些颤抖地给一位伤员手臂上深深的伤口更换几乎用光的最后一点敷料时,走到她身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地说道,语气不容置疑,仿佛在陈述一个必将实现的事实。

陈心怡抬起头,逆着光,看着他被汗水和污垢覆盖却依然如同岩石般坚毅的侧脸轮廓,心中那股即将被无力感淹没的火苗,仿佛又被注入了新的氧气,重新顽强地燃烧起来。她用力地点了点头,咽下喉头的哽咽,继续手中的动作。

第二天下午,在几乎耗尽了所有人最后的体力,并且拆下了附近烧毁车辆上的几块相对平整的金属板,以及用所有能找到的碎石、甚至包括一些牺牲者遗物中坚硬的物品垫在车轮下之后,卡车终于在一阵更加嘶哑、仿佛用尽最后气力的咆哮声中,伴随着轮胎与金属板摩擦产生的刺耳噪音和飞扬的尘土,剧烈地颠簸了几下,艰难地挣脱了土坑的束缚!

“快!所有人上车!立刻离开这里!”马克没有丝毫犹豫,甚至来不及喘息,立刻下达指令,声音因激动和紧迫而微微有些变调。

幸存的人员——马克、陈心怡、萨利姆,以及五名伤势相对较轻(或者说是凭借顽强意志强撑着的)伤员,迅速而混乱地挤进了狭窄的驾驶室和原本就拥挤不堪、空气污浊的车厢。车厢里,还有最后一名无法移动的重伤员,那位腿部严重炸伤的老人,他的呼吸微弱,意识时清醒时模糊。

卡车发出老旧零件摩擦碰撞、不堪重负的轰鸣,沿着干涸的河床底部,颠簸着、摇晃着向前行驶。速度很慢,车身像一个醉汉般左右摇摆,每一次剧烈的颠簸都引来车厢内伤员们压抑不住的痛苦闷哼和呻吟。但无论如何,他们终于再次动了起来,再次踏上了通往生存希望的、渺茫而艰难的逃亡之路。

每个人都清楚,速度就是生命。他们必须尽快赶到下一个理论上相对安全的区域,或者奢望能遇到政府军的巡逻队。萨利姆双目赤红,几乎将油门踩到了底,努力让这辆饱经摧残、仿佛随时会散架的老旧卡车跑得更快一些,哪怕只能快一点点。

然而,命运似乎总喜欢在人们刚刚看到一丝微弱希望的缝隙时,立刻给予更沉重、更无情的一击。

在颠簸着驶出河床区域,车轮重新碾上那条相对明显、通往接应点方向的土路后不到半小时,坐在副驾驶位,一直如同猎豹般警觉地观察着前方的马克,突然身体前倾,整个人的肌肉瞬间绷紧,目光锐利如刀,死死地盯向前方道路转弯处的一片稀疏林地。

“停车!”他猛地低吼一声,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让人心脏骤停的紧张和不容置疑。

萨利姆反应极快,几乎是本能地狠狠踩下了刹车!刺耳的刹车声中,卡车猛地一顿,所有人都因为巨大的惯性向前冲去。陈心怡的额头差点撞在前挡风玻璃上,她惊魂未定地顺着马克凝视的方向望去——

就在前方大约三四百米处,道路转弯口的林子边缘,几个穿着杂乱制服、手持自动步枪的身影赫然出现在那里!他们似乎正在路边休息,或是在设置临时路障,卡车的突然出现,显然也让他们愣了一下,随即,嘈杂的呼喊声和拉動枪栓的“咔嚓”声隐隐传来。

是叛军!而且距离如此之近!

“倒车!快倒车!”马克疾声道,声音紧绷得像即将断裂的弓弦。

萨利姆手忙脚乱地挂倒挡,猛踩油门。卡车发出嘶吼,向后疾退。然而,祸不单行,仅仅倒退了不到五十米,“嘭”的一声闷响,伴随着车身向一侧倾斜,左后轮——那个之前补过的轮胎——竟然在这个关键时刻爆胎了!卡车猛地一顿,彻底瘫痪在了道路中央,像一个巨大的、醒目的靶子。

“该死!”萨利姆绝望地捶了一下方向盘。

前方的叛军显然已经反应过来,嘈杂的呼喊声变得清晰,并且开始呈散兵线,依托树木和地形,谨慎而迅速地向卡车逼近。他们的人数看起来有七八个,甚至更多。

“下车!全部下车!到路边的沟里去!快!”马克当机立断,一把推开车门,率先跳下车,同时朝着车厢大吼。

混乱中,幸存的几人连滚带爬地跳下车,搀扶着、拖拽着那些还能动的伤员,拼命冲向道路旁那条浅窄的排水土沟。这是眼下唯一能提供的、微不足道的掩护。最后那名重伤的老人,只能无奈地留在车厢里,听天由命。

土沟很浅,仅能勉强趴伏遮挡身体。马克、陈心怡、萨利姆和五名伤员紧紧趴在地上,连大气都不敢喘。叛军的脚步声、嘈杂的、带着某种方言的呼喝声越来越近,仿佛死神的丧钟在耳边敲响。陈心怡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的声音,几乎要跳出来。她看到萨利姆颤抖着举起那把手枪,子弹上膛,但他的眼神里充满了绝望——手枪对抗自动步枪,而且对方人数占优,这无异于以卵击石。

一旦被发现,结果可想而知。男的很可能被当场处决,而她和伤员……她不敢再想下去,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让她浑身冰冷,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

就在这时,马克猛地转过头,看向趴在离他最近的、同样面色惨白的萨利姆,他的眼神在极短的时间内,从极度紧张,变成了一种破釜沉舟的冷静。

“萨利姆,听着,”马克的声音压得极低,语速快得像射击的子弹,“我们这样躲下去,迟早会被搜出来,全军覆没。”

萨利姆嘴唇哆嗦着,看向马克。

“我有一个计划,”马克的目光锐利,“我和你,我们两个,从沟的另一头悄悄爬出去,绕到侧后方,制造动静,吸引他们的注意力。等他们把大部分兵力调过去追击我们,剩下的人,带着伤员,立刻从反方向逃离这里,寻找隐蔽点,然后想办法继续往接应点方向走!”

陈心怡离得近,清晰地听到了这个计划,她瞬间瞪大了眼睛,几乎要失声叫出来。这太疯狂了!这等于主动去送死!

萨利姆也愣住了,脸上血色尽失。

“不行!马克医生!这太危险了!你们会被打死的!”陈心怡再也忍不住,声音带着哭腔和剧烈的颤抖,一把抓住马克的手臂,指甲几乎要掐进他的肉里。

马克转过头,看向陈心怡,他的眼神复杂,有决绝,有不舍,还有一种令人心碎的温柔。他反手用力握了握她冰冷的手,语速依然很快,但带着一种试图安抚她的力量:“这是唯一能救大部分人的办法!听着,心怡,我是医生,我知道这里的规则,一般情况下,他们不会轻易对医生动手,尤其是外国医生,我还有利用价值。我会想办法和他们周旋,找机会脱身。”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沟里其他几张惊恐万状的脸,最终定格在萨利姆脸上:“萨利姆,你熟悉地形,我们引开他们后,你负责带大家离开,这是命令!”

萨利姆看着马克那双燃烧着坚定火焰的蓝色眼睛,一股混杂着悲壮和勇气的情绪涌上心头,他用力地点了点头,哑声道:“明白!医生!”

“不!马克!不要去!”陈心怡的眼泪终于决堤,疯狂地摇头,死死抓住他的胳膊不肯松开,仿佛一松手就会永远失去他。她无法想象没有他的旅程,无法承受他可能遭遇的危险。

马克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一眼,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进灵魂深处。然后,他做了一个让陈心怡心碎的动作——他低下头,用力而快速地,从自己脖颈上解下了一条细细的银链,链子上坠着一个样式古朴、有些磨损的银色十架。

“拿着,”他将还带着他体温和汗水的十字架塞进陈心怡颤抖的手里,紧紧握住,“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她说这会带来好运。现在,它属于你了。”

陈心怡看着手心那枚小小的、沉甸甸的十字架,泪水模糊了视线,泣不成声。

“我们……我们还能再见面吗?”她抬起泪眼,声音破碎不堪,带着最后一丝卑微的祈求。

马克看着她泪流满面的脸,伸出手,用拇指极其轻柔地、快速地擦去她脸颊上滚烫的泪珠,他的手指粗糙,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温柔。他的声音低沉而笃定,仿佛在立下一个誓言:

“活着。只要活着,就一定能再见到。”

说完,他不再犹豫,猛地俯身,紧紧地、几乎用尽全力地拥抱了她一下。那个拥抱短暂得如同刹那花火,却炽热得烙铁般烫在了陈心怡的心上。她能感受到他胸膛剧烈的心跳,能闻到他身上混合着汗味、血污和药味的、独特的气息。

下一刻,马克毅然决然地松开了她,猛地转身,朝着萨利姆打了个手势。两人如同矫健的猎豹,利用土沟和杂草的掩护,压低身体,迅速而无声地向沟壑的另一端匍匐而去,没有再看她一眼。

陈心怡死死捂住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泪水如同断线的珠子,疯狂滚落,滴在手中那枚冰冷的十字架上。她看着那个穿着脏污T恤、背影瘦峭却挺得笔直的男人,义无反顾地走向未知的、极度的危险,走向可能是永别的方向,只觉得自己的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然后撕成了碎片,痛得无法呼吸。

时间在那一刻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仅仅过了几分钟,或许更短,从他们消失方向的不远处,突然传来了马克刻意放大的、用英语和当地语言混杂的喊声,清晰地在寂静的空气中传播开来:

“不要开枪!我没有武器!我是医生!Doctor!我投降!”

紧接着,是一阵严厉而嘈杂的、带着口音的呵斥声,以及杂乱的脚步声和拉動枪栓的声音向那个方向涌去。吵闹声持续了一阵,然后,陈心怡听到了汽车引擎发动的声音——是叛军可能停在附近的车辆。引擎声由近及远,逐渐变得模糊,最终消失在远方……

周围,陷入了一片死寂。

只有风吹过荒野的呜咽,以及身边伤员压抑的、恐惧的喘息声。

马克的声音消失了,引擎声远去了。

他走了。

带着那个近乎自杀的计划,和她那颗仿佛也被他一同带走的心。

陈心怡瘫软在冰冷的土沟里,手中紧紧攥着那枚还残留着马克体温的十字架,将它死死按在自己的心口,仿佛那是此刻唯一能支撑她不被彻底击垮的力量源泉。泪水无声地浸湿了身下的泥土。

活着……一定要活着……她在心里,对着那个身影消失的方向,一遍又一遍地,无声地呐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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