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刺耳,靳无佑眼神一下子冷了起来,嘴角反带了笑:“怎么,要跟您通了气才能来?”
靳无佑本质上就是个软硬不吃的人。
小时候靳永德为了治他这个谁都敢干的臭毛病,棍子打断了不知道几摞,他也没改过分毫。
靳无佑突然感觉没什么意思,他知道自己为什么跑到学校来,无非就是想见景溪。
但景溪显然是不欢迎他的。
大概是景溪记忆混乱的时机太好,让没心没肺的靳无佑不自觉沉溺在这场错觉之中。
人有毛病,真的会疯。
“我还以为你是来找我的。”景溪一下子软了语气,给人一种他在委屈的错觉。
靳无佑扭头就走:“我来买烤肠不行吗。”
景溪站在原地,看着靳无佑走远,眼里闪过一丝慌乱,他张了张嘴,最后脱口而出:“我不是玩物。”
靳无佑脑子里嗡的一声,他一开始确实不怀好意,但自己克制住了,一没威逼二没利诱,就连人主动凑上来都推开了。
今晚自己开那么久的车过来,这小子竟然还觉得自己居心不良,戒备拉满,张口闭口就是玩物玩物的。
要真把景溪当玩物,靳无佑早就把他拐上床了。
对景溪,靳无佑简直榨干了全身上下的道德,结果在人眼里,自己难得的良心跟污秽无异,非得要时时刻刻划清界限不可。
“谁家玩物是你这样的!”靳无佑气得破口大骂,“做玩物你还真不够格。”
走出去一段,靳无佑回头只见景溪站在原地,神色阴沉。
有病。
靳无佑收回视线,上车,狠狠地拉上车门,一脚油门开走。
·
城市的夜晚车水马龙,热闹非凡。
靳无佑的焦躁卷土重来,啃噬着他的骨肉,让人坐立难安。
真是憋久了。
靳无佑脸色越来越难看,他心里就是有股气出不去。
艹。
骂了一声,靳无佑在下一个路口调头,又开了回去。
在看到那个人影的时候,靳无佑自己都愣了一下。
他这一来一回折腾了少说半个小时,景溪却还在原地。
见靳无佑回来,景溪脸上也没有特别的表情,还是那副跟世界脱离的样子。
靳无佑轻踩刹车,在路边停下:“上车。”
靳无佑把目光放在方向盘上,他其实也没底,不知道景溪到底会不会上。
要是不上,他绝对不会再回来。
还好,景溪很平静地坐上了副驾。
靳无佑没问景溪怎么还在原地,景溪也没问靳无佑为什么去而复返。
靳无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一路开到了江边。
九月的天不算冷,江边零零星星有些看夜景的人。
景溪也不问来江边做什么,安安静静地坐着。
“不怕我把你扔进去?”靳无佑烦躁地点了根烟。
心里火气太大,抽烟也压不下去,抽了几口,靳无佑还是觉得索然无味,不耐地掐灭了烟,烟头的滚烫在他的指尖泯灭。
“哎,”靳无佑戳了戳景溪,“前段时间的事你还记得多少?”
“什么事?”
靳无佑含含糊糊地说:“你在我家抱着我叫哥哥的事。”
“都记得。”
“都记得你就这幅表情?”靳无佑大感失望,“你不应该尴尬、羞愧到难以见人么?”
景溪看着靳无佑,很认真地问:“为什么?”
为什么?靳无佑反而被问懵了,这还能有为什么?对着讨厌的人撒娇黏人,甚至差点滚到一起去了,这么地狱的事还问为什么。
换做任何一个人,都会没有勇气生活在这个星球。
不过转念想想,景溪本来就跟其他人不太一样,他不尴尬对他也算好事吧,于是靳无佑又把兜兜转转的话吞了回去。
开窗吹了会江风,靳无佑感觉自己体内的燥热一直消停不下来。
靳无佑想起来吴衫说的“欲求不满”。
这话倒也没说错。
“你谈过恋爱吗?”靳无佑随口问,余光落在景溪的侧脸上。
“没有。”
“没有?”
“嗯。”
“你喜欢男的?”
“嗯。”
“喜欢什么样的?”
景溪没再说话。
靳无佑也不是真要听景溪回答,对方不回答,他也就没再追问。
自己到底是在干什么,拉着别人在车里尬聊?靳无佑漠然地想,丑态百出,到此为止了。
“我不是玩物。”无缘无故的,景溪又说了一遍。
靳无佑已经懒得争辩,连敷衍都没有,默不作声地发动了车子,踩下油门前他心头一动,猛地看向景溪。
景溪也在看着他。
靳无佑总算品味出了点别的意思。
如果景溪对自己只有厌恶,他不会跟自己上车,也不会一遍遍强调自己不是玩物。
之前景溪的厌恶太过深刻,这才过去多久,靳无佑死活没往其他方面想过。
拨开迷雾,很多事情好像都清晰起来了。
也许景溪讨厌的是自己最初的做派。
“我没有这么看你。”顿了顿,靳无佑还是老实说,“现在没有。”
“嗯。”
“为什么?”靳无佑意识到景溪对自己或许是有点好感的,可先前他们并没有称得上不错的回忆。
景溪没有说话,附身过来,低声问:“可以吗?”
靳无佑猛地意识到景溪也有十足的侵略性。
吴衫的话在靳无佑脑海里闪过,这小子确实没说错,不管景溪看着怎么冷淡,他总归还是有原始需求的。
跟上次不一样。
今晚的景溪是清醒的,连酒都没喝一口。
这怎么也不能怪自己趁人之危了,靳无佑想。
·
应该没人看到吧……
车里空间太小,手忙脚乱的结束后,靳无佑总算想起来这里不是无人之地。
江岸上或多或少还是有几个人的。
……
这边光线这么暗,应该没人注意,靳无佑只能自我安慰。
“车上怎么老备着这些东西?”景溪问。
车上的东西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备下的,太久没用靳无佑都忘了,临时翻了翻才找出来。
说起来又要扯到过去的荒唐事,靳无佑干脆装作没听见。
景溪没多说,像是随口一提。
靳无佑腿软,跟景溪换了位置,让他来开车。
看着跟没事人似的景溪,靳无佑不得不感自己还是上了点年纪,差点吃不消。
不过心里的气到总算是出去了,现在靳无佑整个人一脸餍足,浑身上下说不完的舒爽。
一下子感觉世界都美好了。
还得是年轻人啊。
他们回了先前住的那套房子。景溪走的时候把房子打扫得干干净净的,连靳无佑给他买的衣服也没带走,整整齐齐地留在房间里。
除此之外,桌上竟然还放着一摞现金和手机。
“这是什么?”靳无佑中途没回来过,今天才发现景溪还留了钱在这。
“医药费。”
“……”
靳无佑去医院的时候,压根就没想过钱的问题,他自己都不记得付了多少,景溪竟然还了回来。
景溪不知道自己的账号,干脆就取了现金留在房子里。
如果不是今晚带人过来,靳无佑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发现。
靳无佑心头痒痒的,有种难以言说的感觉。他还想着赶紧洗个澡休息了,却发现景溪死死地盯着自己。
靳无佑:“……”
年轻人还是有点太夸张了。
·
一觉醒来,已经快到中午。
靳无佑意识慢慢回笼,只感觉不可思议。
不可思议中又有点暗爽。
身心都爽。
这辈子就没这么爽过。
真好。
在床上回味了一下,靳无佑才慢腾腾挪出卧室。
景溪已经准备好了饭菜。
还挺丰盛。
这套房子虽然也配备了炊具,但是没开过火,也没什么食材,毫无疑问都是景溪早上去买来的。
靳无佑愣了一会才想起来说话:“这么辛苦。”
“随便做的。”景溪说。
景溪做的都是家常菜色,偏清淡一些,靳无佑吃起来正好。
前些日子靳无佑还说吴衫家酒店宴席不好吃,今天吃景溪做的菜却是一点毛病都挑不出来。
景溪吃饭的时候也很安静,有时候靳无佑不得不抬头看一眼才能确认人还在自己旁边。
我们现在算个什么关系。
靳无佑自己都没想到有一天会被这个问题难住。
昨晚靳无佑是长久压抑后的解脱,景溪大概是一点被放任的冲动。
谈不上好坏,但也确实难看出真情实感。
想不出答案,靳无佑只能暂时放过了自己,刻意忽略前提,享受当下。
景溪也没有提这一茬,两人心照不宣地交往起来。
景溪又要打工又要上课,能留出的时间不多,往返也费劲。
靳无佑隐隐约约记得自己在学校附近有套房子,是他以前上学时候住的,恰巧还没处理,干脆搬了过去。
跟景溪同居的日子过得相当舒适,靳无佑一点就炸的性格都平缓了许多。
靳无佑感觉自己都快成大善人了,连靳寻那小子上蹿下跳他都懒得理会。
·
“靳无佑绝对有毛病——”靳寻脸色狰狞,一副恨不得跳起来的样子。
沈念珍仔细地插花,丝毫没有被儿子的情绪所影响,淡淡地说:“他是你哥哥。”
“是不是我哥还得另说呢,那段时间我爹忙成什么样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人天天在外面飘着呢,还真说不好是怎么回事。”
“闭嘴。”沈念真瞥了靳寻一眼,“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
“我像什么样子?”靳寻气极反笑,“好不容易把靳无佑逼走,现在老爷子又想把他弄回来,你说我现在该是什么样子?!”
“这能怪谁?”
“好好好,都是我的错,是我无能,你满意了吧,再无能还不是你教出来的。”靳寻一把将桌上的花花草草连同花瓶一并推下,脆响在地板上绽开,“等老爷子死了,你猜靳无佑会怎么对我们。”
插了很久的花被毁,沈念真脸上依然无动于衷:“你爸爸给过你机会。”
靳寻脸色涨红得发紫,想起自己在公司寸步难行的经历,咬牙切齿:“是他们欺人太甚。”
“或许你不是这块料。”沈念真说,“就算不争,我们这辈子也足够衣食无忧了,不是吗?”
“你在说什么玩笑话。”
沈念真低垂着眼眸,没有继续劝说,沉默了一会,她才开口:“之前你哥哥打算去瑞士旅居,临出发前又改了主意。”
“他去瑞士?”靳寻皱眉,怎么想都感觉很奇怪。
“是认真的,那边一切都打点好了,看架势少说也要住个一年半载的。”
去瑞士干啥,靳寻想不通,但片刻之后他意识到如果靳无佑真去瑞士定居,国内这些事他肯定是顾不上的,到时候老爷子再有心也无能为力。
对自己而言,这无疑是个天大的好事。
“他为什么没去?”靳寻急切地问。
“谁知道呢,不过你哥最近好像跟个大学生住在一起,看起来他还挺上头的,或许是舍不得温柔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