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景,你过完今天就不干了吗?”
“恩,”最后一天上班,景溪依然不急不躁地干着手上的活,“过几天学校就开学了,来回挺远的,不太方便。”
“也是。”领班心里遗憾,景溪手脚麻利,客房部老油条们都想方设法偷懒,只有他一丝不苟,要求什么标准他就能做到什么标准,连摆个毛巾都比别人规整。
不过人家怎么说也是大学生,据说学校还不错,今天大家还穿着一样的制服,但景溪早晚会出人头地,当然是留不住的。
“对了,”领班装作不经意地问出纠缠她多日的问题,“那天你送客人回家……没出什么事吧?”
景溪干活的动作有一丝不自然的停顿:“没有,把人送到我就回来了。”
“噢噢,那就好,那些公子哥……”领班苦笑一下,收住了为出口的话,“反正出门在外多点心眼总没错。”
“那个客人……经常这样?”
“这就不知道了。”领班摇摇头,“我之前也没服务过他,不太清楚。”
景溪没再说话。
今天上的是中班,等结束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十二点了。
酒店的位置很繁华,哪怕这个时间点外面也是车水马龙的。
景溪戴着鸭舌帽,背着帆布包,慢慢地随着人流移动。地铁站离酒店很近,但他今天有点闷,想自己溜达一会。
在经过一排商铺的时候,景溪突然听到了一声非常违和的嘎吱声,声音很轻,稍有不注意就会被路上车流声盖过。他循声望去,只见上方的一块招牌正在晃动,而下面还有毫不知情的行人。
景溪一愣,脑海里瞬间闪过很多乱七八糟的想法。
下一秒,招牌怦然坠落,景溪也同时扑向身前的人。
·
旅居的手续很快就办好了,靳无佑谁都没知会,准备到了瑞士再说,免得别人问东问西。
离开现有环境让他有些兴奋。他已经反常了半年,迟钝如吴衫都觉得奇怪,更别提圈子里的人精们,弥漫的谣言多到连百吨王来了都得摇头说这活它拉不了。
但换个环境,一切就不同了。
在瑞士没人认得靳无佑,他可以不用社交,不用在意别人的目光,完美得很。
靳无佑正计划要带些什么行李,突然接到了个陌生号码的来电,还是个本地的号码。
十有**是骚扰电话,靳无佑想也不想就点了拒接。
但对方非常不依不饶,打了又打。
犹豫片刻,靳无佑还是接了起来。
“请问是靳无佑先生吗,您认识一个叫景溪的人吗?”
·
靳无佑按照指示牌找到了景溪的病房。
病房是三人间,景溪就睡在靠墙的病床上。其余两床的患者都有人陪护,只有景溪的床边空荡荡的,他本人似乎也不在意,低头看书,十分专注。
靳无佑没有马上进门,而是站在门口看了一会。
“情况就是这样的。”靳无佑身后的人疲惫地说道,“我们去走廊上说吧。”
跟靳无佑说话的是个二十多岁的青年,带着眼镜,微胖,稀薄的头发摇摇欲坠,脸色更是憔悴得厉害。
对方自称是景溪大学里的辅导员,前几天景溪晚上下班出了意外受伤,只能他这个辅导员忙前忙后处理。
景溪伤得不算太重,主要问题是他脑袋被砸之后出现了记忆紊乱,导致他现在对所有人都抱有强烈的戒备心,急需找个地方给他静养。
偏偏景溪家里没有联系得上的亲属,这会根本找不到人来照顾他。苦恼了几天,辅导员发现景溪时常会对着一张随身带着的名片发呆,他猜可能是景溪的朋友,于是灵机一动按照名片上的号码找到了靳无佑。
“您是景溪的?”辅导员双眼里满是期望。
“额,朋友,好朋友。”靳无佑面不改色地说。
靳无佑心里好笑,景溪那么讨厌自己,出事后却阴差阳错产生了这样的误会。
他没给过景溪名片,不过按照吴衫那群人的“热心”程度,八成是酒店里的某个人塞的,指不定景溪正晦气得想要扔掉,没成想先一步出了意外。
这可真有意思。
靳无佑嘴角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笑意。
对辅导员而言焦头烂额的麻烦,对靳无佑而言就只是小事一桩。
他结清了景溪的医疗费用,又找了套房子给景溪静养,换来了辅导员左一句感谢,右一句景溪这孩子平时看着挺孤僻的,没想到还有这么仗义的朋友。
靳无佑笑得更厉害了。
他倒是没准备趁人之危,只是坏心思地想看景溪记忆恢复之后的反应——按照景溪的性格,知道自己被讨厌的人帮助过,那表情肯定精彩。
·
出院之后,景溪一路上都很配合,大部分时间都安安静静地坐在副驾上,偶尔会悄悄打量开车的靳无佑。
因为失忆的缘故,景溪身上那股生人勿进的气息都淡了许多,车里的氛围甚至称得上和谐。
还挺新奇的,靳无佑想,前几天景溪还一副要跟自己胆敢冒犯他就要鱼死网破的样子,如今却完全换了个副模样。
真是造化弄人。
把人送到闲置的房子里,靳无佑琢磨着帮人帮到底,估计得再找个护工来照顾景溪,不过今天已经来不及了,明天再说。
“你自便吧,”靳无佑就站在门口没进去,“给你订了餐,每天都会有人送上来,你按时取就行。”
说完,靳无佑正要离开,却不想被景溪一把抓住。
“哥哥。”景溪语气近乎哀求,“你要走了吗?”
一道惊天霹雳在靳无佑脑海里炸开,他一连退后好几步,差点自己把自己摔倒。
哥哥?
哪门子的哥哥。
靳无佑左右看了看,惊悚地问:“你鬼上身了?”
大部分时候靳无佑都是个唯物主义者,但眼前的状况唯物主义它真的解释不了!
景溪像是没听懂靳无佑的话,只是怔怔地看着靳无佑,仿佛靳无佑今天踏出这个门就是个抛妻弃子的绝世人渣。
过了最初的震惊,靳无佑渐渐冷静下来,猜八成还是景溪头被撞坏导致的。
景溪一直死死地抓着靳无佑的手腕,力气大得靳无佑根本挣脱不开。
这小犟驴,靳无佑心里暗骂一声,别人出院都是伤筋动骨的虚弱,他倒好力气还变大了。
“算了,先进门再说。”靳无佑无奈。
进了门,景溪依然一脸紧张地盯着靳无佑,生怕他再次离开。
“得了,哥今晚就不走了,跟你耗在这里,行了吧。”靳无佑没好气地说。
听到这话,景溪才稍微放松了一点。
“你怎么叫我哥哥?”靳无佑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突然奇想对景溪招了招手,对方真靠了过来,乖顺地在旁边坐下,哪里还有先前嫌弃的样子。
“不是吗?”
不得不说,景溪长得是真的好看,凑近了看皮肤也相当细腻,看不出瑕疵,看向靳无佑的眼神里满是依恋。
艹。
靳无佑狼狈地移开目光,随手抄了个小靠枕抱在怀里。
原来景溪不是面瘫,对亲近的人还有这样的神情。
靳无佑心像被挠了轻轻的一爪子。
·
记忆混乱的景溪非常依赖靳无佑,连上卫生间都恨不得跟着进去。
靳无佑无奈:“你要进去帮我扶着还是怎么着?”
“可以吗?”景溪受宠若惊。
靳无佑倒抽一口冷气,强势地把人给赶出了卫生间。
以后景溪想起来这一段经历,不知道他还有没有活下去的勇气。
靳无佑发现自己适应力还挺强的,已经差不多接受了景溪这根小尾巴。
大概是经历了荒野求生的洗礼,他的人格也进化了一点。
吃了晚饭,靳无佑瘫在沙发上玩手机,景溪就坐在旁边看着他。
靳无佑后知后觉,景溪身上好像没有手机:“你手机呢?”
景溪摇摇头:“也被砸坏了。”
靳无佑愣了一下,心里渗了点很奇怪的情绪出来。
不管是自己还是街上那块牌匾,对景溪来说都是飞来横祸,轻易就可以击碎他的生活。
“哎。”靳无佑叹了口气,不知道该说什么,赶忙又下单了部手机。
不到一个小时,同城急送就把手机送了过来。
旧手机的残骸景溪倒是带来了,所幸手机卡没事,换一下就能用。
旧手机的残骸就在茶几上,被景溪用一个空药盒仔细地装着。靳无佑搜了一下,是几年前出的款,当时售价也没有过千。
用起来会不会卡呢,靳无佑忍不住去想。
听辅导员的意思,景溪家里应该没什么亲人,生活比较拮据,但他自己挺上进的,不仅年年拿奖学金,自己还一直在兼职挣钱……
自己二十岁的时候在做什么?靳无佑想不起来,大概就是花天酒地,消耗人生,所以留不下任何痕迹。
“哥哥?”见靳无佑发呆,景溪轻轻地叫了一声。
凑得太近,靳无佑难免又有了反应,他身心俱疲都懒得遮掩了,顺手掐了掐景溪的脸:“找我当哥哥可没好处。”
景溪却没留意靳无佑在说什么,反而顺势贴在靳无佑的手上蹭了蹭。
靳无佑:“!”
不是,你嘴里的哥到底是什么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