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脸上表情无甚波澜,听到吴婉瑜的问话,漆黑瞳仁瞬间变得极为幽暗,似流转着什么。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也不算很好。”
“今儿我去给二哥求情了。”
即便吴婉瑜早有预料,此时也不由得有些紧张,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紧紧握住,令人透不过气。
她咬着下唇,不说话,只一双氤氲着水汽的眼眸静静看着胤禛。
胤禛却似陷入什么思绪一般,有些莫名失落而又颓废地将目光投向地板,久久没再开口。
吴婉瑜也不想打扰他,但此事关系重大,她心里又没着没落的,实在彷徨,就想着要是能从胤禛这儿多得知一些消息就好了,于是试探性的又问,“皇阿玛可是生气了?”
轻柔的声音在耳边萦绕,胤禛这才回过神来,他点了点头道,“嗯,发了很大的火,又夺了我在户部的差事,叫我回府好好反省。”
“所以方才府外那阵喧嚣是……?”
“是宫中派了侍卫送我回来。这几日……就暂且在府里安份待着吧。”
“那弘晖呢?”
弘晖?
胤禛似是没能想起这跟儿子有什么关系,他挑了挑眉,思索片刻后才反应过来福晋说的是上书房的事,他道,“明儿且等着吧,若是有人来接他入宫,就叫他收拾了跟着入宫去,若是无人……那这几日就和弘昀一道在院子里温书即可。”
“左右我也闲着,正好还能检查一下弘晖和弘昀的功课。”
吴婉瑜叹口气,显然早已经有所预料,不过还是又问了一句,“皇阿玛可有说要爷反省到何时?”
胤禛摇摇头,“没说。”
但他估计多少也得等个十天半个月,等毓庆宫那边服软,亦或者是皇阿玛消气了才行吧。
他没把这番猜测与福晋说。
毕竟就连他也不清楚,毓庆宫那边到底是发生了何事,才会惹得皇阿玛这般动怒。
而太子在毓庆宫禁足,他自是无法见上太子一面,眼下出言为太子求情,也只为着小时候的那点儿情分罢了。
至于太子愿不愿意承情,就不是他所能关心的事了。
且……胤禛心中隐隐有股直觉,此时皇阿玛还是盼着他们能够兄友弟恭的,要不然不会只是简单呵责几句,又谴他回府思过就能了事。
可皇阿玛此番用意到底何在呢?
抿了抿唇,胤禛左右想不通,便不愿再想。扭头瞧着福晋也是一脸愁思,忍不住抬手在她眉心轻抚了两下,“好了,别再为这些事烦忧,相信我就是了。”
吴婉瑜半晌才迟疑地点点头,没再多问。
两人说罢,专心用起了晚膳。
*
四贝勒府被禁足之事,很快流传出去。
先不论德妃和贵妃在宫中如何着急,也不去管十三十四几个和胤禛交好的阿哥心中如何思量。
只说吴婉瑜这头,很快就于次日收到了十来封询问信笺,都是往日与她交好的福晋们送来的。
而太子妃跟着太子在毓庆宫禁足,自是无法送出信来,于是便由甚能体会她心意的贵妃代为提笔询问。
当白蝶怀抱一大摞信笺,脚步匆匆跑入她书房时,吴婉瑜还一脸疑问:不是说禁足吗?外头不是好多侍卫守着吗?怎么还能内外通信的?她禁足禁了个假足?
也许是她脸上疑惑表情过于明显,白蝶轻易就瞧了出来,她一边把怀里的信慢慢叠放到她书桌上,一边细声细气地为她解释,“原是不能送的,只是早晨梁公公来了一趟,说要接大阿哥去上书房。”
“还说他会等大阿哥在宫里用完晚膳了再亲自送回来。”
梁公公,也就是梁九功,他是伺候在康熙身边多年的老人,今日专程出宫跑这么一趟,侍卫们还能不知晓这是万岁爷的意思?
当下心里就重重松了一口气。
实在是因为这差事难办得很。
——四贝勒是先孝懿皇后的养子,也是现四妃之一,德妃娘娘的亲生儿子;而四福晋她自己本身又是贵妃娘娘和太后娘娘跟前的红人。
侍卫们之前乍然得知四贝勒被禁足在贝勒府,一时还有些惊疑不定,不知道要拿何种态度在贝勒府前守着。
而有了今日这层示意,他们就知晓,四贝勒依旧圣眷在身,简在帝心,禁足不过是做做样子,那又何必严防死守,搞得好像四贝勒下一刻就要被圈禁一样呢?
于是对于各府送过来的信笺,他们也只是打开来随便瞧了一眼,看里头都是询安问好的词句,确定没有议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便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叫人把信收进来了。
书房之中。
吴婉瑜一封封看完,心知她的回信定会被外头的侍卫检查,于是便仔细斟酌着用词,提笔一一回了信,又叫白蝶对应着收入信封,封了口后送出府外,交给各府送信人的手里。
白蝶回来时,神色轻松,眼里带笑。
她看吴婉瑜静静坐在书桌后练字,忍了一会儿终于开口,“福晋晚膳要吃什么?”
嗯?
吴婉瑜拿着毛笔再次疑惑,她其实不怎么挑食,所以很少点菜,一般都是大厨房那边送什么,她就吃什么。
白蝶和白灵几人也是知晓她甚少在这上面用心的,怎么今儿突然心血来潮了呢?
吴婉瑜把笔放下,看向白蝶,“可是府里出事了?”
白蝶摇摇头,“没有,只是想起来,福晋昨儿不是叫余嬷嬷买了好多东西回来吗?”
吴婉瑜道:“是。”
她之前可能是受到现代某些网络作品的影响,还以为禁足之后的日子就会过得苦不垃圾的,这才会下意识未雨绸缪,叫余嬷嬷先行囤了许多吃的用的。
可真正被禁足以后,她又发现好像不是那么一回事儿……至少早膳那顿,用得跟平常差不多,甚至还要更为精致一些,许是因为昨天胤禛歇在她房里的缘故。
府里的氛围好像没有也多么焦躁。
早上几位格格过来给她请安时,有人提起过此事,说是早上派宫人出门采买东西,发现各个侧门和角门外都站着好几排带刀侍卫,问她是不是这段时间出不去了?
吴婉瑜也就把胤禛被禁足的事儿同她们说了一遍,几人惊诧过后,很快冷静地点了点头,随后就道她不用担心,她们几人会各自约束好宫人,必不会叫福晋为府里的事情担心。
其中耿格格的嘴巴更是甜得不得了,说什么前段时间福晋为举办万寿节宴会一事操劳许久,正好可以趁着这段时间歇一歇。
还说贝勒爷能文善武、聪慧能干,又得万岁爷看重多年,想必要不了多久就能重回朝堂。
说福晋和贝勒爷成婚这么多年,各自劳碌,估摸着也没有时间相处,眼下正好有时间得以培养感情,想来要不了多久,就能如同李格格一般再度有孕。
前面那些话说得还算好听,可后面那一句什么感情,什么有孕的,吴婉瑜就不是很爱听了。
当下笑容变浅,盈盈目光遥遥看了耿格格一眼,简单道一句“承你吉言”后,再没多说什么。
回忆完毕。
眼前白蝶还在给她收拾着书桌,一边收拾一边状似不经意地道,“今儿凌晨内务府送份例过来时,奴婢不放心,便跟余嬷嬷专程去看了看。”
“发现内务府送来的东西,数量上虽然没有削减,可大多都是中看不中用的。”
“就像猪肉,看着是好大一块,但都是白肉居多,这叫人如何吃?”
“还有几颗绿叶菜,一看就是放了两三日的……”
白蝶说得断断续续,像是想起什么就说什么,可吴婉瑜如何不懂她要表达的意思?
内务府一般都是凌晨四五点送东西过来,那时候梁九功估计还没有出宫来接弘晖呢。
所以他们估计是以为四贝勒府真的失了势,这才迫不及待地想要踩上一脚。
“后来呢?份例可收下了?”吴婉瑜冷声问道。
白蝶回:“奴婢本想跟他们掰扯几句,可余嬷嬷不让,很快就做主收下了;等到早上大阿哥走后,内务府那边就又匆匆来了人,说是今儿的份例送错了。”
说着,她嘴唇不自觉撅了撅,“那帮狗奴才,估计是瞧着咱们府里被关了禁闭,想作践人呢!”因着生气,手里就有些没轻没重的,一下将手里的笔洗重重“duang”地一声掷在桌上,发出好大一声闷响。
白蝶被吓得回过神,连忙告罪,“福晋恕罪,奴婢不是故意的!”
“没事没事,左右也没坏,你继续说吧。”吴婉瑜拿过笔洗检查两下以后,随意地摆了摆手,示意白蝶继续。
白蝶:“其实后面也没什么了,就是他们那边重新送来了份例,奴婢过去数了一遍,发现是平常两倍多。”
“想着估计也吃不完,就问问福晋可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奴婢叫大厨房去做。”
内务府自掏腰包送来的那些,加上余嬷嬷昨儿囤的那些,可不是吃不完嘛?
吴婉瑜垂下眸想了一会儿,手里不自觉敲着椅子把手,“那些烂的坏的就丢了吧,然后瞧瞧冰窖那边能不能放得下,能的话就囤一些起来,以备日后不时之需。”
“对了,往后内务府送来的份例都优先囤进冰窖……”吴婉瑜给白蝶讲了一下“动态囤货”的技巧,见她点头表示理解了以后,才道,“你先去清点,点完了列个册子给我,刚好我有点儿想吃烧烤了……”
“晚上就把贝勒爷和几位格格都请过来,一起去前院吃烤肉吧。”
“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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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第 9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