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婉瑜缓缓瞪大了圆眸,虽然早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当胤禛真的说出口时,她心下还是飞快划过几分不甘,于是咬了咬下唇,语气隐忍地问:“爷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只能是个意外”?
随即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抬眸不敢置信地望向胤禛,“难道,是汗阿玛他不许……”
胤禛点了点头,语气听来十分沉重,开口之前先叹了口气,才幽幽说道:“下午在上书房里问了半天,简亲王、慎亲王、恭亲王,还有几个郡王家的孩子全都牵扯进来了,一帮半大小子跪在那儿哭了半天,也没能说出到底是谁在背后主使,问来问去,最后绕到了二哥……咳,绕到了太子殿下家的弘皙身上。”
“弘皙自己也承认了,是看不惯弘晖的学业比他优秀,才想着让人偷偷把弘晖的功课撕了,却没料到撕书的时候被弘晖撞了个正着,一帮人就这么扭打起来了。”
事关太子颜面,弘晖又无大碍,皇上也只得按下不提,将今日之事草草归为了一场意外。先把在场的一帮孩子全都杖责了二十棍,后又怒斥并惩罚了几位亲王,轮到太子的时候,就只剩下了一句“日后务必要严加管教”。
“严加管教?一句‘严加管教’就没事了?”吴婉瑜抬高了音量。
胤禛阴沉着一张俊脸,点头,“应该就是这个意思。”
吴婉瑜当即就气得不行,连带着对胤禛也看不顺眼了起来,恨不得过去咬他几口,她忍不住质问道:“那爷也打算就这么轻轻放过了?”
“……”胤禛闻言沉默。
他的手垂在身侧,早已在不知何时攥成了拳状,额角处的青筋跳啊跳,目光深沉幽黑,看来也十分不甘心的样子。
倒叫吴婉瑜心里好受了些许。
不知过了多久,她旁边的男人才缓缓开口,声音低哑得不像话,“毕竟是太子殿下家的,涉及储君颜面……”只说了两句,他便说不下去了。
最后只能恨恨一起身,甩下一句,“我今儿去书房歇着,福晋也早点休息吧。”
语闭,迈着急切的步伐匆匆离去。
他走后,白蝶小心翼翼地推门进来,低声问道:“福晋,贝勒爷这是……”
吴婉瑜满心失望地阖上眼:“别管,随他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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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宫里头又传来了新的消息。
皇太后体念她爱子心切,特地免了她入宫侍奉的差事,只叫她在府里照顾好弘晖便可。
随着懿旨一道而来的,还有太医院里几位医术超绝,德高望重的老太医。他们轮番给弘晖把了脉,又看了脑袋后的伤口,将之前太医留下的药方细心调整了一遍,还将弘晖居住的小屋里里外外检查一番,这才放心地回宫复命。
当日下午,吴婉瑜还在同几个孩子说话,余嬷嬷忽然推门而入,道是外头忽然来了好几队人马,带着几箱礼物,是专程上门来道歉的。
吴婉瑜没有心思去接待,只叫余嬷嬷给前院的人传了话,让他们自行处置便可。
天色入夜后,前院那边才将来自各府的歉礼整理造册完毕,遣人把册子送到了吴婉瑜的手中。
吴婉瑜对着烛火一一检阅,发现册子上的名单很全,几乎那日在御书房里的亲王郡王全都送了歉礼上门,只除了……毓庆宫那位尊贵的太子殿下。
吴婉瑜冷笑一声,将册子一阖,随意往桌上一丢,没再理会。
又过一日,府里还是热闹非凡,这回是宫里边的几位娘娘轮番遣人出宫来探望弘晖的伤势,承乾宫,永和宫,翊坤宫……就连乾清宫的梁大总管都亲自跑了一趟,毓庆宫那边还是毫无动静,似乎是真将皇上的“到此为止”听进心里去了一般。
这叫吴婉瑜心中的郁闷烦怒一日胜过一日,几乎要压抑不住。
只惦记着不想叫弘晖担心,这才没有爆发出来。
时间就这么不紧不慢地走着,很快到了八月。
八月十五中秋节,宫中一贯很是看重。
这日,佟贵妃忽然召了吴婉瑜入宫。
“这几年,你跟你的几个妯娌帮着操持宫中大小事务,万岁爷都看在眼里,恰好这段时间太子妃身子有恙,已经病倒了大半个月,起不来身,万岁爷便想问问你,可有时间来帮着我主持中秋宫宴?”
佟贵妃的话刚说完,吴婉瑜敏锐地注意到了其中某句,“太子妃生病了?”
佟贵妃点点头,“已经病倒许久了,”她顿了顿,又问吴婉瑜,“你那头没有收到消息么?”
吴婉瑜拧眉摇头,“没有。”她说:“不只是我没有收到消息,三嫂和五弟妹那边,好像也没有收到消息。”
这可透着几分诡异,毕竟太子妃位一品,在整个后宫之中只屈居于皇后之下,就连吴婉瑜面前的佟贵妃,单论起品级的话,也没有太子妃高。
故而太子妃身子有恙,毓庆宫那边却将消息瞒得严严实实,只有后宫里的少数人知晓,这就不得不叫人疑惑,其中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吴婉瑜想着,也就这么问了。
佟贵妃却摇着头,表情讳莫如深,“你只需要太子妃有恙便可,至于是如何有恙的……这些都不是你我该操心的事。”
吴婉瑜捏紧手帕,又问:“那汗阿玛知晓么?”
佟贵妃没说话,但只观她脸上神情,吴婉瑜便推测,皇上大抵是知晓的。
这个认知叫她忽而有些紧张,总感觉风雨欲来,偏偏她身在其中,却丝毫线索都触碰不到。
吴婉瑜想着想着,脸色便有些黑沉,坐在她对面的佟贵妃见着了,还以为她身子也忽然泛起不适,着急忙慌地伸手过来碰了碰她的额头,旋即便是一愣,“你脸上怎么这么烫?”
吴婉瑜眨了眨眼睛,“烫?”
佟贵妃飞快起身,“你发烧了,自己都没有发现吗?”
她说着,下榻穿好鞋子,快步走到门外,厉声吩咐宫人干净去太医院延请太医,吩咐完,转身走到屋中角落里,将一整盆用来盥手的清水端了过来,“咚”的一声放在紫檀木雕花牙桌上,不由分说扯下吴婉瑜别在衣襟处的丝帕,连同她手里的一起丢进水中。
涮了几下过后,她把两条丝帕从手里捞出来,稍微拧干,随意对折几下,将丝帕叠成正正方方的四角型后,“啪嗒”一声贴在了吴婉瑜的两颊上。
“自己捂着。”佟贵妃说。
李舒窈呆滞地听话照做,一双水眸眨啊眨,很是不解,既然是发了烧,为何不将湿手帕贴在额头上,……光贴脸颊有什么用啊?
她正想着,就见佟贵妃风风火火又找了一块丝帕出来,丢入水中如法炮制,这回没有叠成正方形,而是叠成了一块长条,最后撩起吴婉瑜额间的碎发,将其“啪”地一下贴了上来。
这回,吴婉瑜整张脸上下便只有一双眼睛,一个鼻子和下巴露在外面了。
还好今天没有化妆。
迷迷糊糊之间,吴婉瑜只剩下了这个想法。
不知是不是被佟贵妃点破的缘故,她这时候才后知后觉到了自己身体的不对劲。有一股燥意来得快速又猛烈,几乎只在一两个呼吸间就将她整个人卷席入其中。
热,像是整个人被放在了火上炙烤一般。意识浮浮沉沉,有许多画面一闪而过,现代的、穿越后的、胤禛、弘晖、就连李格格都占据了五六张画面篇幅。
她的嗓子像是忽然生出来一根倒刺,一下一下扎在喉咙深处的软肉上,逼得她不得不几次吞咽口水,试图缓解那股刺痛之感。
火从腹部烧起,转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顺着血液流淌,心跳声加剧,喉间刺痛,意识也被剥夺,面前的佟贵妃从一个变成两个,两个又变成四个,最后衣裳色彩与周围空间相互融合,旋转扭曲成了一副迷迷糊糊的“星空图”。
“星空”中闪烁着许多黑色的斑点,一下又一下,快速扩大面积,直至将吴婉瑜的整个视觉空间完全笼罩。
只听到身旁的佟贵妃好似高声喊了一句“你别……”
别什么?
还未想完,吴婉瑜便整个人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她直接晕倒了过去。
佟贵妃一边手忙脚乱地把人扶住,让她能安稳躺在榻上,而不是一头栽入水盆里,另一边则是快速皱起了两条细细长长的柳叶眉,脑子里快速思索,这不对劲。
谁家发烧会烧到整个人骤然晕倒啊?
而且入宫的时候还好好的呢,总不能是到了她这里,才忽然发热的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