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弦一拖着步子从市局大楼里晃出来。天早就黑透了,街边的路灯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
连着加了几天班,她现在脑子里只剩下一团浆糊,只想赶紧回家瘫着。
从市局回她租的那个公寓,要穿过两条热闹的夜市街,再拐进一条相对安静的小路。她像往常一样,慢悠悠地晃荡着,夜市里吵吵嚷嚷的声音让她紧绷的神经稍微松了点。
可走着走着,她后颈窝突然有点发凉。一种被人盯着的感觉,瞬间汗毛竖起来。
她没立刻回头,而是借着路边小店玻璃窗的反光,往后瞥了一眼。人影晃动,看不太清,但那种感觉没散。
林弦一心里咯噔一下,睡意瞬间跑了一半。
她没停下,也没加快脚步,只是自然地在一个卖糖炒栗子的摊子前停了停,假装看手机,眼角的余光死死锁住身后的动静。
一个穿着深色连帽衫的男人,在她停下的同时,也隐入了旁边一家奶茶店的阴影里。
不是巧合。
林弦一捏紧了手机,心里骂了句脏话。她没往家的方向走,而是身子一拐,扎进了旁边人头攒动的小吃街。
她走得很快,在拥挤的人流里七弯八绕,专挑人多的地方钻。她能感觉到,那个影子还跟在后面,像块甩不掉的狗皮膏药。
不能回家。
这个念头清晰地冒出来。她深吸一口气,方向再变,朝着来时的路,也就是市局的方向,加快了脚步。
越靠近市局,路上人越少。她几乎是小跑起来,心脏在胸腔里咚咚直敲。身后的脚步声似乎也急了,紧紧咬着。
终于,市局那栋熟悉的大楼出现在视线里。门口值班室的灯光,此刻看起来无比亲切。
她用尽力气,几步冲上台阶,刷开侧门,身影一闪就钻了进去。安全了。
她靠在冰凉的墙壁上,大口喘着气,额头上全是冷汗。
“林弦一?”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从旁边响起。
她抬头,看见华年手里端着个冒着热气的保温杯,正从走廊尽头的办公室出来,看样子是准备去接水。他看着她这副狼狈样子,眉头习惯性地皱了起来。
林弦一顺了口气,直起身,走到他面前,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喘:“有人跟踪我。”
华年端着杯子的手顿住了,眼神瞬间锐利得像刀子:“从哪儿开始的?”
“夜市那边就跟上了,我绕了一大圈,甩不掉,只能跑回来。”
华年没说话,脸色沉得能滴出水。他沉默了几秒,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YU的人。”
不是疑问,是断定。
林弦一心头一紧,点了点头。她知道,她和华年一直在等的,或者说一直在防备的,终于来了。
“没想到这么多年,他们竟然还在记得那件事情,这样我们的计划就更好办了”
华年看着靠在墙上看着眼角泛红的林弦一:“当年的事情不会有人忘记的,天网恢恢,他们会付出代价的。别想了走吧,我送你回去。”
林弦一点了点头,又张了张口想说自己没事。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是默默点了点头。
“谢谢。”
回去的路上,两人都没说话。车窗开着,夜风灌进来,吹得人脑子稍微清醒了些。
快到小区门口时,一直沉默开车的华年忽然开了口,眼睛依旧看着前方,语气没什么起伏:“以后留点神。”
他顿了顿,像是下达指令,“下班等我,我送你。”
这话不是商量。林弦一侧头看他,只看到一个冷硬的下颌线条。她没反驳。
车停在她家楼下。华年跟着她一起上了楼,没等她动手,他自己就像回自己家一样,把她那个小公寓里里外外、角角落落都检查了一遍。阳台、衣柜、甚至连床底都没放过。
确认没问题,他走到门口,撂下一句:“锁好门。”然后带上门就走了。
听着门外脚步声远去,林弦一背靠着门板,慢慢滑坐到地上,长长吐出一口气。
她在原地坐了一会儿,才起身去洗漱。等躺到床上,却一点睡意也没有。脑子里乱糟糟的,她干脆爬起来,抱着膝盖在客厅的落地窗边坐下,看着外面黑漆漆的夜发呆。
林弦一昨晚没睡好。
心里头像是被什么东西坠着,沉甸甸的,总觉得有什么事儿要发生。早上到了市局,坐在工位前对着电脑,半天也看不进去一个字。
华年从外面进来,带着一身清晨的凉气。他瞥了她一眼,没说话,径直走向自己的办公室。
就在他手刚搭上门把的时候,桌上的座机尖锐地响了起来。
华年脚步一顿,转身接起电话。
“喂,你好,我是。”
林弦一下意识地坐直了身体,目光落在华年侧脸上。他听着电话,眉头一点点拧紧,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了下去。
“什么时候的事?”他问,声音压得很低。
“昨天下午?……整个村子?!”
华年沉默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节奏很快。最后,他沉声说:“知道了。人看好,我们马上过去。”
电话挂断,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办公室里安静得能听见窗外的车流声。
华年转过身,敲了敲桌子,所有人看了过去。
“昨天下午,兰县的山里一个村子着火,火势太大,刚扑灭。”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清理现场的人说,附近没有发现村子里的人,共发现尸体43具。”
林弦一听到这里呼吸一窒。
“在山脚下,”华年继续道,眼神锐利,“发现了一个昏迷的女人,已经送县医院了,还没醒。”
他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动作利落地穿上。
“走吧,”他对林弦一说,语气不容置疑,“出现场。”
几天后
“如果是我杀了他们,你们会抓我吗?”
病房里,一个面色枯槁的女人坐在床上上,手里捧着一杯热水,神色哀戚的看着身边站着女警。
“十年!我这十年都是像畜生一样过来的!他们不是人!是恶魔!法律为什么要保护恶魔,为什么!买卖同罪!他们都是人贩子都改死!”
林弦一看着她的样子,强大的共情能力让她内心复杂,手指下意识的捏紧又松开,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用冷静的语调回应:
“我理解你的痛苦,也承认他们的罪恶。但杀人,是另一桩重罪。”她向前倾了倾身,目光恳切,“我们会向法院说明你的情况,争取最大限度酌情处理。但前提是,你所有的证词,都必须属实。”
她看着对面的女人脸上挂起一抹嘲讽的笑容,只见她声音沙哑却充满了怨恨。
“这句话你们刚刚说过无数次了。”林弦一看她一边说着一边在看着自己的手腕,于是视线随之看过去,入目所及全是疤痕,不禁心里一颤。又听到那个女人继续开口。
“你们怀疑不是我,那你们怀疑谁,那些刚刚逃出魔窟的女孩吗?林警官,如果你们不相信,又何必在一直问我呢。”
林弦一拿过旁边笔记本,在她对面坐下,然后把内容面向她。
“那你回答我,第一,你的左手根本无法举起重物,那你怎么开的门?第二,你的右脚脚筋断过没有恢复好,那你是怎么一个人做到烧了一整个村子,烧死43口人命!你的毒哪里来的。向鸢,请诚实回答我!”
林弦一仔细的观察着对面的表情,听到她在听到向鸢这个名字的时候下意识看了自己一眼,但是没有问出疑惑而是等待着她的解答。
看着她的脸色在随着笔记本上面的照片越来越白的时候,林弦一慢慢的的笔记本放到她的面前。
向鸢颤抖着手翻着上面的照片,林弦一不仅回想到几天请去到那个村子时的震撼。
村子在月光的照耀下漆黑一片,配着刺鼻的烧焦味道,让人觉得格外凄凉。
刚刚看到那一幕的林弦一并没有想到,那片火里消失的人命竟然是一群恶魔。
终于,向鸢在一张照片里停下了手,指尖似乎想要触碰照片却又收了回来。
林弦一记住了那张照片,最后看着还是不愿意张开口的向鸢,无奈的叹了口气走了出去。
走廊里华年穿着白色衬衫靠墙站着,林弦一刚刚走出去他就看了过来,林弦一无奈的摇了摇头。
“结果一样,还是只说自己是凶手,其他的全部闭口不谈,但是她刚刚对有一张照片反应不一样,华队,我想申请去现场看看。”
华年点了点头,然后看了一眼里面开口:“火已经扑灭三天了,晾了两天应该没那么烫了,走吧。”
两个人一起去到了乌郜村,现场勘察的人员还在搜集着证据,林弦一借了手套和口罩,然后朝着照片里的地方走了过去。
“那个房间离起火点有点远,虽然没那么烫但是还是小心点。”
林弦一点了点头然后走了过去,然后回忆着向鸢的表情和眼神,最后去到了一个角落,在那边的深处刨出来了一个沾满污泥湿哒哒的粉色碎片。
一个人或许看不出来这是什么,但是曾经梦想也是舞蹈的林弦一一眼就认了出来,这是一个没烧完的芭蕾舞鞋。
她转过身递给了华年,就看到华年的表情瞬间明白他也知道了。
“华队也认出来了?”
“嗯,以前见你穿过。”
林弦一听到这句话指尖下意识的捏紧了一下又松开。
“这么多年了,没想到你还记得。走吧,回去了。”
华年点了点头,然后接过林弦一递过来的东西反手递给了技术人员,随后走向汽车。
等两个人回到医院,已经是夕阳了。林弦一下了车直接去了病房,然后将照片放到了她面前。
“这个是你的吗?”
林弦一看到向鸢表情凝固了瞬间,于是立马接着开口。
“这个东西出现在那里,应该不是偶然吧,毕竟,那个村子里的人应该很少会接触到这些。”
……向鸢看着那个沉默了一会,缓缓开口。
“他们知道我会跳舞,所以在我两次都没有生出儿子后,就想重新在买一个,于是他们给我买了这个,让我给那些人跳舞……让我……”
林弦一听着她没有说完的话,心里像是被一只手攥住。看着向鸢的表情,她已经知道那没有说完的话是什么了。
张了张口,却向被棉花堵住,最后只是递过去一张纸巾。
看着向鸢情绪平静了一会,林弦一再一次张口:“我们在现场还发现了其他东西,你说你是用钥匙开的门,可是在现场我们发现了一个被劈开过的锁,你可以解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