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未沉默地低着头看着鲁诺思的脸看了许久,在读取到这些记忆时她突然收到一段记忆,是瑟琳达没有结婚时的记忆。
年轻的瑟琳达性格活泼,跟舒未相像的脸上总是挂着笑容,像是夏日里的向日葵一般瞩目,吸引了不少男孩的爱慕。
年轻漂亮是瑟琳达的资本,可以获得诸多求亲,虽然最终决定权始终在父母手里。
她虽未指望能够幸运遇到一个相爱的伴侣,但也觉得父母会让自己选择一个有好感的对象。
事情也本该这样推进下去,却未想那一天弟弟回家和父母说了自己有了心上人的事。
对方是另外一条街上铁匠的女儿,经济比她们家要富裕不少,刚到适婚年龄,就有好几家男孩上门求爱。
瑟琳达坐在餐桌面前,开始慌乱起来,因为谈论嫁妆的事情,父母已经在她的追求者犹豫了许久,若是弟弟也要最近订婚的话,家里根本支付不起两个孩子的聘礼和嫁妆。
若是给不了和男方匹配的嫁妆,她的婚事只会失败。
瑟琳达无法开口阻拦,只能用哀求的眼神看着母亲希望她可以帮帮自己,却看到母亲移开了目光。
她听着父亲愉悦地答应弟弟明天带着他上门求亲,脑海却想起前几天时在谈判桌上谈价还价自己嫁妆的模样。
已经有两个求亲对象因为自己家给的嫁妆过低而失败了。
之后的几天,瑟琳达就像这个家的局外人一样,看着父母热闹地给弟弟准备者丰厚的聘礼,让弟弟和心上人短短几天就订好了婚约。
也是这个时候,瑟琳达才知道自己家里可以拿出这么多现金,而自己谈论快两年的婚事就像是笑话。
订好弟弟的婚事后父母像是才想起女儿的婚事没有订好,越过姐姐弟弟先结婚不好,才匆匆给自己定下了现在的丈。,还是因为对方经济条件不如自家,要求的嫁妆少。
订婚那晚,瑟琳达躺在床上睁着眼睡不着,她感觉到自己胸口涌起的愤怒,还有对弟弟难言的恶意。
为什么?明明都是父母的孩子,为什么自己处处都要给弟弟让步?
小到一块面包,现在大到她一生的婚约。
她像是被浸在盛满苦涩的密封罐子里,无处宣泄自己的难受,甚至在脑海想象自己握着剪刀刺进弟弟胸口里。
在反应过来后开始对自己感到厌恶,循环往复,一夜未眠。
至今,瑟琳达都不知道自己那晚的情绪是什么,之后的自己更是日日苦涩,麻木到再也无法尝出其中差别。
舒未蹲下身,伸出手抚摸着鲁诺思的脸庞,她粗粝的手不再有原来的纤细白皙,只剩下常年农活苦活的粗短和黝黑。
舒未感受着瑟琳达记忆里深刻的情绪,表情有些怪异地跟9596说:“这个情绪我好像见过。”
旁观的9596有些讶异,讶异舒未能感受人类情绪,但翻找出副本记录,看到舒未周旋在任务者和npc中,甚至还吞噬了不少异变成怪物的人类npc,突然反应过来。
虽然她是个怪物,但她是个深度融入人类之中的怪物,还曾是个人类。
信息收集完,舒未听到了三声钟响。
沉闷的声音巨大,扩散到整个街道中,舒未思索了下,记起这是主街道的教堂天使礼钟。
在清晨、中午、傍晚敲响,三响一组,重复三次。
在这个时间,便就是中午12点的午祷。
这个时间,应该是吃午饭的时间了。
扫了眼凌乱且空荡的厨房,舒未干脆摸索鲁诺思的口袋,不出所料摸出来一叠现金来,大概是昨天刚发的工资。
鲁诺思是一个木匠,受雇于一家家具店,每月的工资是80福林,发下工资来会给40给瑟琳达作为家庭开支,剩余的40便就是他的私人财产。
40福林完全不够两个人的生活开支,特别鲁诺思在家的时候都要求吃饭最少一道肉菜。
当瑟琳达要求给多一点生活费时,鲁诺思的回复是他一个人住的时候一个月只要用二十多就可以。
他连酒钱都没要求瑟琳达付。
瑟琳达只能克扣自己的伙食给鲁诺思省出来,但也做不出多丰盛的餐食,鲁诺思干脆经常和同事朋友外出喝酒下饭馆,只有到月末才会天天在家吃饭。
最近两个月,鲁诺思跟瑟琳达要求减少生活费,因为他不常在家吃饭。
所以最近两个月,瑟琳达拿到手里的钱就只剩20了。要不是还有接裁缝店的外快,怀着孕的瑟琳达甚至可能会被饿死在家里。
舒未算了算手里的钱,仅仅一夜,就只剩70福林了。
舒未不爽地在鲁诺思脸上扇了一巴掌,可真能花啊。
舒未站起身,也不管还昏睡躺在地上的,直接出了门去了瑟琳达常去的市场。
午餐时间路上的行人稀少,市场上的摊位大多都被布料盖住,主人也不在,舒未干脆进了市场周边的一家餐馆里。
一进门,舒未就感觉到里面所有人的目光都扫了过来,好几个男人在她身上从上到下扫了一遍。
前往吧台点单时,舒未听到一个桌子上的男人凑近同伴耳边低声道:“这是谁的妻子,怀着孕一个人来酒馆。”
看到吧台上方的木板上一大串酒名,舒未了然地挑了挑眉,点了一道焗饭后,转身寻找位置。
大堂基本快坐满客,全部都是男性,不少还光着膀子,上面满是汗水,整个空间充斥着汗味和烟味。
一身朴素裙装挺着肚子的舒未与这里格格不入,所有人都在用毫不收敛的眼神打量着她。
在一堆不善的目光中,舒未走到那个跟同伴吐槽自己的男人旁边,拉出凳子落座。
男人诧异了一下,然后下意识阻止:“你不可以坐这里。”
舒未侧过脸问:“为什么?”
男人答不上来,哽了一下,但又很快用**的眼神扫视了舒未一遍,目光最后落在了她的肚子上:“作为一个孕妇,你最应该待的地方不是家里就是医院,而不是这样招摇过市。”
舒未没有回答,那双眼睛直直的看着男人的眼睛,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某个瞬间男人甚至觉得自己在和一个玩偶对话。
那双眼睛黑沉的就像是一颗黑曜石,坠入黑暗泛不起一点光芒。
无声的对峙让男人不知为何败下阵来,沉默的转过头想要无视舒未。
这时舒未的饭也被服务员端上了桌,冒着热气和香味的餐食一下子引起了饥饿已久的身体的兴趣。
进食并不属于她的需求,模仿人类进食也只是为了可以融入那些npc中,她并不能尝出食物的区别,吃下食物与吞噬那些恶心怪物对她来说是一样的感觉。
但是在这个躯壳里,她感知到了其中区别,跟早晨路过的面包咖啡店一样,光是香气就可以激起身体巨大反应。
舒未有些好奇,挖起一勺饭进入口中,感觉到口腔中满溢的滋味,让嗅到的香气都浓重了几分。
饭一进口,就感觉这具身体欣喜了起来,像是受到了期待已久的安慰。
胃部传来阵痛,像是在控诉舒未对身体的虐待。舒未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对于这具身体的脆弱有些不耐烦,但还是没有起身离开。
随后干脆不再控制身体,随着本能进食,思维却飘散着,就像是割裂出去的灵魂在无聊地等待着。
填饱肚子后,舒未便利索起身离开。
一下午的时间舒未都悠闲地逛着,虽然表情悠闲,但依旧引来了不少路人的侧目。
在旁观到两个警卫抓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孕妇进了医院时,听着那个孕妇嘶喊着不要进去那个地狱,眼泪和涕水混杂,脸上充斥着对死亡的恐惧。
舒未就站在路边,平静地看着这一幕,两个警卫路过时还警告地瞪了舒未一眼,收到了舒未平静对视的眼神后便回避眼神当作没有看到她。
除了这一个插曲外,维莫纳街道上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目的地,或行色匆匆或慢悠悠地赶路。
舒未循着鲁诺思的记忆走了几条街道,教堂、医院处在主街,而鲁诺思工作的家具店和他常去的酒馆就在周边的小街上。
街道不长,东城的路大多是小路,复杂狭窄,舒未走了两条并不耐烦找下去,回到市场那买了些食物抱着回了家。
医院的下班时间是下午6点,在这之前她需要搞定交易条件。
抱着食物开门的时候,舒未看到鲁诺思已经坐在桌边,原本怒瞪的眉眼在看到自己抱着东西瞬间抚平,看着舒未关门将东西放到桌上。
舒未上下打量了鲁诺思一遍,看出对方和之前并没有多少区别,但这次她可以读到一些他的心思。
他还想发火,但是看到妻子抱着食物干活时又把花咽了回去,下意识的嫌弃也在看到舒未的脸时止在嘴边。
舒未看着鲁诺思看了看桌上的东西,忍了忍后从口袋掏出一张纸放到桌上:“还有几天就要生了,今天晚上你就把这个写了签上名字,照着这个抄就行。”
舒未打开纸张,看到上面写的第一行字就是:
这是我最后的遗愿。
“这是什么?”
鲁诺思不耐烦道:“遗书,你知道你们生产时总是有很多意外的,总要做好准备先,你之前不是答应了吗?”
舒未将纸张扔在桌上,拎起一袋面包进了厨房,平淡拒绝:“遗愿这种东西,我不需要。”
舒未摸出一把刀,晃了晃,对着追过来的鲁诺思笑了笑:“如果你想要写的话,我可以帮你实现。”
鲁诺思想冲上去强迫舒未,却看着舒未手上那把刀怎么也迈不出步子,他今天一醒来就发现自己躺在家里地上,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发生了什么。
舒未一边切面包一边吩咐:“明天你做一个床放在那个东边那个空房间里,我明天要带一个女孩回来。”
鲁诺思下意识要反驳,却看到舒未抬起头看着自己,那双褐色的眼睛好像泛着红光,语气淡淡却让他毛骨悚然:“鲁诺思,你在这里最好听话。”
在这个眼神的注视下,鲁诺思感觉自己身体开始全身作痛起来,僵硬地点点头准备转身离开。
却被舒未喊住:“对了,以后你晚上别回来睡觉了,我记得可以留宿在店里守夜的吧。”
鲁诺思迅速点头答应,他自己也有点不敢回来睡觉了。
等获得了舒未的许可后,鲁诺思立马开门离了家。
舒未没管鲁诺思,切了两块面包,回到桌上摸出一瓶果酱抹上。这具身体实在是饿的频繁,哪怕是等到胃部空空饥饿时再投喂也撑不过半天时间。
面包这种她常用来应付进食的食物最方便不过,就是这个怀孕的身体只啃面包的话饿的很快。
啃了两块面包,感觉到稍稍安抚了下来。正对着桌上食材思考如何将它们塞进肚子里时,教堂的晚祷钟声响起。
既然时间到了,舒未决定先去找玛丽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