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晏清直奔李善元的曦云殿。李善元是李众熙的第一位皇子,其有一位嫡亲的长姐,因和亲缘故,嫁到了北域。
李善元其人,是位将才,在其十岁时,便被当朝第一位元帅蒋钦看中了眼。蒋钦向李众熙禀明自己的爱才之心后,便开始授他武艺。李善元到了十五岁,便随蒋老元帅征战四方。二十弱冠,便已有不菲战绩。之后几年,他在军中的威望渐高,将士们听之、敬之,逐渐不再只是因为他的皇子身份。蒋老元帅归天时,李善元二十八虚岁,担起元帅一职。如今三十而立,元帅威名传遍四野。只一点,李善元如今仍孤身一人。
宫人通报声还未了,晏清已快步到了殿中。一见殿中之人,晏清便嬉笑开口道:“多日不见皇兄,你是越发丰神俊朗了。”
“哪里学来的油腔滑调。”见晏清来,李善元眉眼都温柔了几分。
“蒋少平教的。”晏清看了一眼殿内的另外一人。
蒋少平向晏清行礼,忙道:“卑职惶恐,何德何能教小殿下。”
晏清自顾落座,:“少贫,蒋将军莫不是忘了,忆兰歌枋,轻歌燕舞,香酒美人……”
蒋少平汗颜,:“小殿下,饶了卑职吧,卑职知罪。”
“好了,好了,晚膳已命人备好,晏清殿下,请用膳吧。”李善元是知道此事的。他常年出征在外,有时佥柏赶不回来给晏清过生辰,此时,便会派蒋少平跑腿,替他送上一些礼物。蒋少平此来便是汇报了当日一些详细的事情。
蒋少平趁着李善元插话,匆匆行了礼退下。一来是怕晏清在李善元面前将他卖的“一干二净”;二来则是,他实在是的接受不了李善元一个在战场之上,如此杀伐果断的人,在自己弟弟面前,就变得柔情似水的,活脱脱的弟控一个。
席间,兄弟两人像是多年未见,明天又要匆匆分别一样,动一筷子,便会聊上几句。
晏清先是缠着李善元讲一些征战在外的事,听得尽兴了,他才会动上一筷子。李善元则是一边给晏清讲着,还会一边给他夹菜,会细心地挑走他不喜欢的吃食,夹到鱼肉一类带细骨的,也会替他剔除干净,才会放到他碗中。
李善元给晏清盛了碗汤,推到他手边,:“晏儿,尝尝这汤。”
晏清依言喝了一口,顿时察觉出其中的猫腻,:“皇兄,你又命人将汤药掺进去了吧。”
晏清儿时便开始服药,他是在蜜罐里长大的,也是在药罐里长大的。他有时实在不愿喝药,李善元便会命太医配一些晏清可服用,且放进了膳食中不减药性的药方。不过,这跟药膳是不同的。李善元也是偶尔才会这么做,如此虽然会掩盖药味,但假若一直如此,他这弟弟可是不愿的。偶尔那么一次两次,倒尚可。正如此次,晏清虽然向李善元问了句,但还是老实的喝了好些“汤”。
李善元望着晏清喝汤,问他,:“晏儿是不是又不按时服药了?”
晏清心虚,敷衍道:“嗯?嗯……,我按时服药啊。”
李善元看他,又好笑,又无奈,却也不忍心说他不是。
晏清见状,忙换了话题,:“皇兄,你这趟回来,还走吗?”
李善元朝晏清笑笑,又为他添了一筷子吃食,:“这趟回来,可以多陪你些时日。”
“哦。”尽管李善元的回答在晏清的意料之中,晏清也知道李善元是不得不走的,可他还是不免有几分失落。
李善元安慰他,:“很快便会回来的。”
“皇兄,你可以不走吗?”像是小孩无理取闹,可晏清又说的极认真。
李善元放下手中的筷子,看着晏清,缓缓道:“晏儿,等到敌人不在犯我疆土,百姓安居乐业,国家昌明繁盛,如你的字寓意那般,皇兄便不会再走了。”
“可是,皇兄,我怕自己等不到那天。”李善元看着晏清时,晏清也看着他。说完这句话,晏清收了视线,偏开头。泪水在眼中欲落,染红了眼眶,浸湿了睫毛。
李善元起身,走过去环抱住晏清,像是为了要给晏清力量,李善元将他抱得很紧。两人一站一坐,晏清头靠在李善元身上。李善元像儿时哄晏清一样,轻抚他的头顶,:“晏儿,相信皇兄,皇兄不会让你出事,你一定会没事的。”
晏清是幸运的,却也是不幸的。他身份尊贵,却早早的失去依仗;皇帝偏爱他,所以旁人忌惮他,却也嫉妒他;他还有位对他宠爱有加的皇兄,从他很小时就不惧旁人闲言恶语,一直陪着他,护着他。他本该顺遂成长,却也没逃过有心之人的算计。自那日,他所患之疾被盖棺定论,他愤怒,他明明什么也没做;他自怨自艾,为何自己没长成一个强大的人;他恐惧,他的恶疾能否除去,还有多少人欲想戕杀于他;他无奈,他所拥有的一切,因为他自己的无能,他终将反受其害。他这些天,明明将这些情绪压制的很好,直到这一刻,在他最亲近的人面前,再压制不住,如涨潮一般,一齐向他涌来,将他湮没。眼泪再难抑制,他哭的隐忍,手紧紧地攥住李善元腰间的衣服,像抓着救命稻草一般。
晏清每啜泣一声,李善元的心便痛一分。
晏清哭累了,手还紧紧地攥着李善元的衣服。李善元没送他回宫,只从椅子上将他抱起,抱到寝宫的床榻上,像晏清小时候那样,守着他,哄他入睡。
晏清睡了很久,或许是郁积已久的情绪得以释放,亦或是没有一大早就被佥柏吵醒。
次日清晨。
李善元坐在距离床铺几步开外的书案前,将视线从木简上挪开,抬头望了望时辰,又挪到还欲继续赖床的晏清身上,出声喊他,:“晏儿,时辰不早了,该起床更衣了。”
“皇兄,我困。”晏清的声音从被子间传出,含含糊糊的。
李善元放下手中的木简,起身,朝床榻边走去,掀开晏清盖过头的被子,:“我可是听你宫里的人说了,你昨晚上到我这用膳,就没让宫中人备膳,佥公子给你看病,你便如此对待人家。”
经过昨夜,晏清似是又回到了从前,那副少年、浪漫的模样又回到了他的身上。他像从前一样,向李善元告状,:“他那不是在治病,他是在耍我玩。”说完,又向李善元伸手,示意他拉自己起床。
见状,李善伸手元将他拉起,:“身为医者,他必然会有一套自己独到的治疗方式。再者说,让你动上一动,也总归是好的。”
“是,皇兄说的是。”晏清拽着李善元的手起身。“皇兄,你说我是否天生就与他不合。初次见面时,他莽撞地带我一同落水,之后相处,他还要与我作对。”
“若他做法出格,于你又无益,那此人确实于你不合。可我看他并无不礼之举,况且皇兄也希望他能治好你的病,你何不宽容待之,与其相处的融洽一些。若如此,皇兄在外也放心些。”李善元细心说与晏清听。
又在李善元这用了午膳晏清才回去,此次倒是命人备了午膳给佥柏。
临走了,李善元送了晏清一只埙。笔管形状,紫砂陶质地。据说紫砂陶埙有其独特的爽气孔排列,吸水能力极强。大气天成的外表,不必使用任何釉料。且其声音多变,空灵、幽婉又沧桑、厚重。
一直是这样的,只要李善元回宫,都会带一些新鲜物什给晏清。皇宫什么贵重之物都不缺,但晏清独爱这些李善元赠与他的稀奇玩意。年幼时,送他风筝,飞鸟鱼虫一类,等晏清大些时,便送他文人墨客所作的丹青、书法,民间乐器一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