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深几许 第4章 第四章

三路人马渐成合围之势，将虞音一干人困在核心。左首右首山坡上涌下的尽是官兵打扮，褚潮客身旁的则多是江湖中人，粗粗看去不下百人之众。

被围住的劳工男女加起来有二三百人，人数上虽多，但对面尽是装备精良的彪悍之辈，别说百余人，就是二三十人也足够把虞音身后这群病怏怏的圣台劳工尽皆围杀。

虞音横剑挡在褚潮客与身后众人之间，“大人既深明大义，为何又来与她们为难？”

褚潮客手中马鞭轻拍掌心，“虞姑娘这话却教褚某难做了，非是褚某来与她们为难，让这些犯人修台筑地是当今圣上之意，你若如此说，是在责怪圣上了？”身旁一众武林人士俱都冷笑出声。

褚潮客面漏得意之色，“如今你自身难保，就别再为别人谋活路了吧？更何况这些可都是身犯要事的重犯。”

但闻身后几名女子啐道：“呸！狗朝廷养的狗，不得好死！”这些女子平日受尽折磨，如今大伙团结一处，又落了个越狱的罪名，想是活不成了，索性就都骂了起来。

当下形势危急虞音自也明白，可她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竟是毫无害怕之意。或许是连日来心中常念这些蒙冤女子，如今当真见到她们，满腔义愤早已盖过了生死之虑。

她回望众人，又对褚潮客正色道，“她们犯了什么要事？你倒也说出来听听，究竟是甚么事情，十多年过去了，你们仍是不肯放过！？”

此时双方强弱悬殊，可她这么义正严辞的一问，竟也把眼前的敌人给震慑住了。

果真要他们说出这些女子所犯何事，他们倒也真说不出来，这些年也只是奉命行事罢了。

褚潮客话锋一转，“虞姑娘，褚某无暇与你周旋，官家的旨意自是有他的道理，你若不服可自去问官家。反倒是你数日前用计盗取沧海月明，今夜又私放要犯，这都是众人亲眼所见。若肯弃剑就缚，尚可留得性命，如若不从，就休怪褚某不客气了！”

虞音听后失笑，铮的一声抽出剑来，“狗东西，我以为你会有什么高谈阔论，不过是与那些人同伙，刺杀我不成又诬陷我盗宝，害怕证据不足竟又设下这圈套。今日不过一死而已！谁又叫你客不客气了！”

身后女犯们已然知道了她是女儿身，听了她所说的经过，尽皆感同身受。

更佩服她身为女子竟比男子都豪气三分，几个不怕死的，竟冲出来挡在了她身前，“虞姑娘，你对我们的好意我们明白了！在这里十多年，我们人不人鬼不鬼的，死活已经不要紧，你还是早早走罢！”

“一个也休想逃走！”褚潮客向后面一人挥了挥手，“先把虞姑娘请回大营！”

但见一道灰影掠出，正是那面带祥和的中年汉子。

那汉子微微笑道，“虞音姑娘，在下这回可是来与你为难的。”说罢双掌一翻，直取虞音而来，浑不在意她前面挡着的几名女犯，仿佛捎带着便可取了她们的性命。

“狄万里！”

这中年汉子一听到这三个字像是被雷击了一般，蓦地停下攻势僵立当地。他身后褚潮客等一众江湖人士也是心下一惊，四处张望寻找这好似从四面八方传至的声音来源。

却见人群中走出一人，身着与众人一般的苦役服色，

“狄大侠不在栖云剑宗当你的掌门，却也来做朝廷的鹰犬了？”

那中年汉子听后，面漏尴尬之色，原来他便是曾经栖云剑宗的掌门狄万里。

十年前与人比剑时险些丢了性命，是褚潮客出面救了他，他自那以后便立誓此生不再用剑，改名换姓跟随了褚潮客，仅有身边的几个好友仍称呼他狄万里。

虽是不再用剑，但一派掌门的修为岂是等闲？他于各路剑法及其精通，是以后来专修掌法之后，遇到用剑高手也游刃有余，甚至往往能将对方的剑招逼迫的走投无路，实是做到了知己知彼。

此刻他听得有人道破自己十年来的隐秘，心头大是震惊。更教他惊骇的是，自人群中缓步走出的，竟是个十二三岁的孩童，他的身型分明还没有发育完整，看着身量与虞音差不多。

那小兄弟手上拿着一根灰布包裹的物事，他手脚看着极其灵便，却拿着手中的物事做拐杖用。

若不是他自行现身，众人都以为他是一起在圣台劳作的小囚。

褚潮客身旁一人厉声喝道，“哪里来的小王八羔子，快滚一边去！”

那小兄弟也不恼怒，看着眼前不敢直视的狄万里，“我奉我家主人之命，带虞姐姐离去，若有阻挡者，非死即伤。”

他这一席话把合围敌人都逗乐了，原是他声音稚嫩，童声未脱，说的又极是认真，凶巴巴地。

虞音在一旁问他，“你家主人是谁？”

“我家主人说不让我告诉你他的名字，免得…免得说出来又惹你不高兴。”他兴字一出口，忽地一阵劲风，双足似不着地般欺近狄万里身前。

他正微微转头答虞音的话，身子来到狄万里身前尺许时，刚好把头转回来，速度之快简直匪夷所思。

那狄万里哪里想得到他会瞬息间便来到自己面前，等要出掌展开招架之势时，只觉腰侧“章门”与肋下“大包”两处要穴已被抓住，那小兄弟喊了声，“去罢！”狄万里偌大身躯已被扔出。

狄万里身上脱力，直向刚才褚潮客身旁口出脏话的那人砸去，那人见状足踏马背，轻飘飘的向后倒掠数丈。

褚潮客更是心中震惊，不想这小孩竟有如此神力，当下侧马卸了狄万里下坠的力道，如若不然他必定撞向马身重伤。

那倒掠而去的人名叫公孙钧，此时见这小兄弟露了这么一手，小王八羔子是再也不敢叫出口了。

狄万里在他们这群人中虽不是武功最高的，但也是排在上乘。像他这般在小兄弟手下一招都走不过，二十余名江湖好手俱各心惊，静待褚潮客示下。

“褚统领，我家主人说无意与你为敌，只需放了虞姐姐，不再与她为难，你还可安稳做你的统领，不然咱们鱼死网破，谁也别想好。”那小兄弟先开口说道。

褚潮客也问，“你家主人究竟是谁？”

“我家主人不过是虞姐姐万千曲迷中的一名罢了。”

那褚潮客面善而心狠，方将虞音骗到此处，眼看便要大功告成，岂肯善罢甘休，“褚某身在此位，自当忠君之事，此女私放重犯这是你亲眼所见，难道天下就没有王法了吗？”

他说的便好似是两国交战前的讨贼檄文，先将自身立于道德制高点，身旁众人听了，顿觉自己站在公道一边，方才的惧意竟消散不少。

那小兄弟冷笑两声，缓步前行，左右看了两下，倏忽间脚下加速，手中那拐杖直劈褚潮客而去。

分明是褚潮客率众围困，这小兄弟现身后，语中看似稍缓求和，言谈间却又忽施杀手，倒像他独自一人包围了这二十余名江湖好手。

褚潮客身侧早有三人疾掠而出，封住那小兄弟的去路。狄万里与公孙钧略调气息，亦复攻上。到得后来十**名好手已将小兄弟围在中心。但见人影翻飞，兵刃相交之声不绝于耳。

那小兄弟在人群中时隐时现，偶尔被众人遮挡，竟看不清他使的是何招式。

余下数人护着褚潮客观战，个个面色凝重。

褚潮客所带领的武林中人，是这些兵士的核心。如今核心被拖住，良久僵持不下，围在四周的兵士各个肝胆俱裂。又见到虞音在众女之间目含杀气，是以都未敢妄动，生怕哪个先上去便会送了性命。

虞音只见眼前的画面实是不可思议，这十**个围攻的凶悍之人，哪怕只一个狄万里她都难以应付，这小兄弟竟能与他们周旋的有来有回。当下心中暗忖，“真不知是哪个高人门下调教出的此等人才，若是再过个十年八载，那还了得？修为定是无可限量！”

但毕竟强敌当前，此时心下也暗暗担心起他的安危，虞音这一生中还从未欠过别人甚么，假如他小小年纪果真有个三长两短，实在想不到该如何办。

那战团中忽然灰色碎布漫天飞扬，一声“喀拉拉”的声响后，紧接着便是“嘭”“当”之声不绝，断剑断刀纷纷飞出，几声惨叫后五六人便退了出来，再不敢上前。

那小兄弟得了空隙，倏地一下窜了出来，落在虞音身侧不远。余下十数人收势不及，兀自凭空乱舞残断兵刃。

显然他想脱身离去本是不难，眼下所顾虑的只是虞音而已，他得了命令而来，不带走虞音是决不肯罢休的，

“虞姐姐你快走！我来拖住他们！”那小兄弟气息微喘却字字清晰。虞音这才看清，他手中那根"拐杖"不知何时已化作一柄青锋长剑。

“我与她们共存亡，替我谢过你家主人。”

她说这话时，也听见这小兄弟口中跟着低声念相同的话，甚至有时的几个字比她说的还要快一点。话声甫落，只见那小兄弟又杀了回去。

虞音心中知道，这分明是哪个挨千刀的事先告诉了他此时自己会这般回答，不禁双颊绯红，足上轻顿，又是着恼又是羞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