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事来得突然,完全乱了日子,这昭示着她并没有怀孕。
期望落空,扶观楹别提有多遗憾难受了。
造化弄人。
张大夫给扶观楹看过后说是肝气郁结导致阴阳失调,气血运行不畅。
扶观楹的确压力很大。
张大夫给扶观楹施了针,又开了药膳供扶观楹调养气血阴阳,接着帮她开导情绪:
“姑娘,此事你切勿操之过急,一味急于求成只会一无所获,时间有的是,你慢慢来。”
“你可听进去了。”
扶观楹深吸一口气:“好,我知道了。”
这回期望落空,扶观楹也明白自己是过于急切了,你越是想要什么,老天爷可能就越是不会给你。
扶观楹呼出一口气,调整好自己的心情。
“孩子肯定会有的,只不在这一时。”张大夫安抚道,“姑娘,世子有请算命的为你算过,你命中有子。”
彼时玉珩之醒来,听闻此事忙不迭写了一封信给扶观楹,让她回去后你先和太子熟悉起来,徐徐图之。
扶观楹调节好情绪,眼神毅然决然:“好。”
从前确实是她急了,主要是日日和自己算计的人待在一起,还要扮演夫妻对扶观楹是一件非常具有挑战性的一件事。
她想改变命运,却又有道德感,知道自己是在算计人,为了自己。
扶观楹去了外面四处走走,迎面的风渐渐吹去她内心的烦躁和忐忑。
她想,别人重要还是自己重要?当然是自己。
扶观楹明白知恩图报,却也知道一旦庇护她的主子玉珩之死了,玉湛之绝对不会放过她,这位二爷的眼神扶观楹太熟悉了。
她可不想跟玉湛之,何况她一个侍女即便出了府,也只是个平民,保护不了自己。
玉湛之和太子,扶观楹当然选太子了。
所以她必须得抓住玉珩之抛下来的救命绳。
回山上后,扶观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想通之后感觉心旷神怡,精神振奋,很快就让自己进入状态。
“夫君——”
“阿楹——”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下。
太子谦让道:“你先说。”
扶观楹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空气凝滞。
她反问:“你想说什么?”
目及扶观楹憔悴的神色,阿清开口道:“你不必如此奔波劳累,我读书识字,可下山为人代写家书、整理书籍补贴家用。”
头一回听太子竟然如此体贴,整个人好像是有了人情味似的。
太子的确完完全全信了他的虚假身份。
但是自始至终这都是一场虚幻的梦。
目及太子正经的神色,扶观楹心虚了一下,她逢场作戏的本事还不到臻境。
扶观楹咳嗽两声,道:
“你伤没好,安心养病,况你是读书人,专心读书就是,我们之所以搬到这山野之中,正是不想让你被叨扰。”
扶观楹:“我不累,钱的事你不用操心,主家对绣品和香囊很满意,给了我一笔银子,接下来这段时日我没那么忙碌了。”
扶观楹睁着眼睛说瞎话,一套一套的,虽然没到臻境,但是经过这些时日历练,扶观楹演技的确见长,没从前那般生疏了,果然熟能生巧。
阿清注视妻子,敛眸,她似乎不再生气了。
“好,若有事尽管与我说。”
扶观楹点头:“我还在书肆给你又借了一些书回来。”
“多谢。”他依旧如此客气,眉眼冷峻如霜,眸色不带丝毫感情。
“那夜的事是我不对,还望夫君海涵。”扶观楹歉疚道。
她必须要拉近和这个男人的关系,她必须要怀上这个男人的孩子,既然已经亲热过,那就没有回头路了。
开弓没有回头箭。
一次不成,那就两次三次无数次......直到有了孩子。
突然听到扶观楹的道歉,阿清怔然一瞬,也没强行端着架子,亦是道:“我亦有错。”
扶观楹抬头,和阿清的目光对上。
双方其实都没想到对方会认错。
因为两人各自认错,阿清对扶观楹的印象有所变化,原本疏离冷淡的夫妻关系在无形中有了一点儿微妙的进展。
气氛难以言喻的古怪沉默。
扶观楹打断安静,努力找话题,询问道:“你伤口如何了?”
阿清:“无碍。”
“你今日可换了药?”扶观楹关切道。
阿清:“尚未。”
扶观楹没有说给他换药的话,而是道:“记得换。”
末了两人再无言语,阿清照常看书,扶观楹拿上针线,想了想,搬着椅子到阿清身边,大抵两尺距离。
“夫君。”
阿清微微绷着身躯,平静道:“何事?”
扶观楹迟疑道:“从前的事你一丁点都想不起来了?”
没有人喜欢自己是个毫无过去的人,阿清曾经强行去回忆过,可每每深思,头便是刺痛,好像有什么不可抗力的因素在阻止他想起过去。
阿清摇头。
扶观楹缓缓道:“那你心里还当我是你的妻子吗?”
沉默一瞬,阿清道:“自然。”
扶观楹主动道:“那我们总不能一直这样吧,你以为呢?”
阿清若有所思,眸色淡漠:“你意欲何为?”
“我没想干什么,就是不想再和你当陌生人了,好歹我们是夫妻,上回是我着急了......我们往后慢慢熟悉可好?”
扶观楹小心翼翼试探道,一双妩媚的狐狸眼乜斜阿清,目如秋波,含着期许,仿佛在对人下钩子。
阿清没说话,疑似在思考。
扶观楹权当他默认了,大胆道:“那我挪椅子过去些。”
见阿清没抵触,扶观楹起身挪椅子挨着阿清,重新坐下后低头绣花。
窗棂敞开,阿清坐在窗台下,外头日光洒下,徐徐的风吹起来,妻子身上清幽的花香慢慢钻入阿清鼻腔。
还是有那股难闻的苦药味。
阿清扫扶观楹一眼,意外瞧见妻子露出的瓷白后颈,他未及多视,想起妻子脚踝处的红痕,指腹碾住薄薄的书页。
扶观楹绣了一阵,因着来月事的功夫,有些乏累了,放下手中针黹,远眺窗外的竹林,勾去鬓角一缕发丝,转眸看向近在咫尺的太子。
说来她其实没有真正细细端详过太子。
近看之下,其实他的眉眼与玉珩之的眉眼有些不同,他的凤眼更翘,眼皮褶皱清晰,溢出一股凉薄冷情的意味。
下颌冷隽锋利,轮廓分明,正经端方。
彼时他正看书,眼睑处拓下一小片淡淡阴翳,仿佛所有窗外事都与他毫不相干。
阿清有感,思忖着抬眸,和扶观楹对上视线。
扶观楹莞尔,道:“夫君,你累不累?我们去外面走一走如何?自从你失忆后,我们还从未一起散步。”
阿清阖上书,点了点下巴。
.
接近暑日,又是晌午之后,天气不免热起来,不过山中树木繁多,遮住旭日,又有风,自是凉爽怡人。
扶观楹和阿清并肩而行出得院落,在茂密的青竹里漫步。
两旁的竹叶簌簌地抖动,发出沙沙的声音。
阿清身量高,步子快,扶观楹走了一阵就跟不上了。
“夫君,你等等我。”扶观楹小跑追上去,面色红润。
阿清脚步一顿,回眸瞧见远处被他落下的妻子,低声:“嗯。”
他停下来,扶观楹小喘着气追上来,用帕子擦拭额角的细汗,道:“夫君,我不在的时候你可有出来过?”
阿清如实道:“不曾。”
扶观楹不意外,就他那性子,怕是把人关在洞里,只要有书都不会觉得闷。
扶观楹明知故问道:“不会无聊吗?”
“不会。”
阿清言简意赅,刻意放缓了脚步,却始终下意识和扶观楹保持该有的男女之防的距离。
扶观楹挑眉:“你就一直在屋里看书?”
阿清淡淡说:“嗯。”
扶观楹:“......”
扶观楹暗自腹诽,真是个书呆子,难怪不解风情。
扶观楹面上夸赞道:“夫君好生认真,也不知我带回来的书籍合不合夫君心意?”
“很好。”
扶观楹放心了,笑了笑,尔后伸手扯住阿清的袖子摇了摇。
阿清淡漠的目光睨过来。
扶观楹小声提醒:“夫君,我们不是说好要慢慢熟悉吗?方才还好好的,现在你又开始躲着我了。”
阿清静立在原地,扶观楹松了手,缓缓靠过去,在大约半臂之距时停下,仰视他,问:“这个距离可以么?会不习惯吗?”
半晌,他吐字:“尚可。”
“那我再靠近些。”扶观楹俏皮扎眼,细长的狐狸眼极为娇艳。
扶观楹一点点试探太子的底线,距离缩短到一个拳头的距离,两人的衣袖会偶尔擦过。
扶观楹打量他的神色,红唇张合:“如何?”
阿清目视前方,神容沉静,看不出喜厌,好像已然渐渐熟悉她的存在。
扶观楹舒展眉眼。
一转眼,两人竟走出竹林,到山林小溪边,扶观楹望着景色,一时触景生情,想起过去和娘亲相依为命的日子。
日子清贫,却是扶观楹最快乐的时候,在田野间自由自在享受阳光风雨。
经过多年努力,两人的日子好不容易好起来,可是好景不长,娘亲病重离去,扶观楹咬了咬牙,再悲痛日子也要继续过下去。
奈何他人不给扶观楹机会,长得好看不一定是一件好事,纵然谨记娘的叮嘱,伪装容色,也难逃被人发觉的命运。
万幸遇到誉王世子。
扶观楹不免伤怀,闭了闭眼,往事如烟。
再睁眼,扶观楹打量面前的溪流。
阿清还要往前走,扶观楹道:“夫君,我就不跟你走了,晚饭我想吃鱼。”
说罢,扶观楹就去找趁手的木棍。
阿清没走了,未久,他看着扶观楹手执一把尖木棍过来,撸起袖子,卷起裙摆熟练扎在大腿上,露出细白的小腿,紧接着脱下鞋履和白袜放在岸边,就赤脚下水了。
阿清别眼。
此处宽阔,视野敞亮,头顶没有遮天蔽日的树冠,温暖的日光洒落,溪水波光粼粼,更映得扶观楹面容泛着光。
扶观楹没有背篓,捉鱼是一时起意,每叉中一条鱼她就走回岸上用藤蔓栓好。
她拢共捉了三条鱼,用一条藤蔓串起来。
“夫君,你看。”
阿清转身,迎上扶观楹带着满足笑容的脸庞。
她刚从水里出来,还赤着一双足,连裙摆也没有放下来,湿了一片,滴着水,笔直的小腿上流淌晶莹的水珠,除了湿哒哒的下半身,她上身也没好到哪里去。
袖子衣襟湿了一片,沉甸甸地坠着,湿透的部分紧紧贴合住她的皮肤,隐约勾勒出她的身段曲线,衣裳不透。
她的面颊上也有些湿,眼眸水润潋滟,唇瓣跟泡在水面似的非常湿红,沾水的乌黑发丝黏在她的侧脸,像蜿蜒的灵蛇。
自发尾滚落的水珠吻过她的小痣,从下巴没入她贴合的衣襟里。
阿清下移视线,撞见她潮湿的胸口,略显仓促地垂眸。
“晚上吃鱼。”扶观楹道。
阿清:“嗯。”
他走过去,将鞋袜提给扶观楹:“当心着凉。”
扶观楹道:“没事,这溪水其实有些暖和的。”
扶观楹把鱼放在一旁,坐在大石头上拧干吸饱了水的裙摆,尔后甩了甩腿上的水,放下裙摆,系紧衣带,待脚干了,她兀自穿好鞋袜。
才起身,扶观楹突然小腿抽痛,身姿不稳,情急之下她顺手抓住旁边的阿清。
阿清身体微僵,下一刻就听扶观楹吃痛嘶声。
“怎么了?”
这个时候,扶观楹和他见外,知道阿清不喜欢所以很快松开手,只松了手她就站不太住了,闷闷哼一下,闭着眼艰难道:“好像腿抽筋了......嗯......”
阿清无意主动去碰触扶观楹,他并不喜欢与任何人有肢体接触。
可眼下扶观楹有难。
扶观楹身体颤抖,眼看就要往旁边倒下。
扶观楹是他的夫人,所以对扶观楹当放宽限制,没必要去讲究什么男女之防,他们亲近天经地义。
身心上的抵触和礼法纲常上的责任义务在阿清脑中来回碰撞。
阿清做出抉择,伸手扶住扶观楹,再小心放下她,让她倚靠着石头。
阿清屈膝蹲在扶观楹身侧,道:“哪条腿抽筋?”
再冷漠无情、心硬如铁的人,也不会对自己的娘子见死不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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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 1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