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岁两筐角黍搅得越府鸡飞狗跳,她却吃饱喝足一觉睡到天亮。然而不是所有人都能睡个好觉,比起符岁的大获全胜,盐山的端午过得心惊胆战。
自从围猎后七王子不知抽什么风,三天两头往郡王府跑。西平郡王听不得“库勒”两个字,七王子次次吃闭门羹,好不容易进门一次,不过三言两语就被客客气气地“送”出来。
端午这日一大早七王子来敲郡王府的门,说要带盐山县主出门游玩。西平郡王忍无可忍,把七王子暴揍一顿。
等到傍晚时分,盐山在郡王府东侧的小花园中看花草,正吩咐两个婆子把几盆怕西晒的花挪到阴凉地方去,墙头上忽然蹿出个人来。
“哎呀”,先看见墙头有人的婆子吓得抱着花盆跌坐在地上。盐山身边的侍女将盐山往身后一挡就要高声喊人来,还是盐山认出来人,及时制止。
“七王子?”盐山半惊半疑。
七王子看见盐山很是欣喜,骑在墙上跟盐山打招呼:“这么巧,原来你住在这边。”
盐山哭笑不得,此处的游廊花厅四面大敞,怎么看都不是住人的地方,也就七王子会把所有有门有顶的建筑都当作屋舍。
“七王子为何在此,郡王府的正门在南面。”
七王子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西平郡王派人守着门,不许我进。”说着从胸前摘下一个包裹,作势欲扔,“我有东西给你,你快接着。”
“什么?”还未等盐山反应过来,七王子已经将手中的包裹抛过来。盐山慌忙接住,刚要抬头询问,却见七王子留下一句“我走了”,就直接从墙头跳下去不见踪影。
盐山目瞪口呆地看着高立的院墙,伸手摸上坚实的墙壁,七王子不会摔死在外面吧?
“县主,这……”侍女看着盐山手中的包裹,不知作何是好。
包裹被扔来时盐山头脑一热就伸手接了,静下心来细想才觉包裹烫手。盐山不知怎么心中就冒出“翻墙私会”这四个罔顾礼教的字,吓得心砰砰直跳。盐山将旁边几个婆子侍女看了一圈,人人都是面露惊慌,个个觑着她等她做决断。最终盐山一咬牙硬着头皮说道:“刚才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谁都不许往外说。”
手上的包裹收也不是、扔也不是,盐山干脆一扭身抱着包裹回屋。
包裹里并没有什么私密的物件,不过是几样点心。菖蒲糕、五毒饼、艾叶糕,都是节令糕点。有些打着点心铺印子,有些粗陋地包着,一看就是从推着木车叫卖的小贩手中买的。大概七王子爬墙时不够小心,点心被挤碎不少。
盐山看着来气,伸手将敞开的包裹一推。他怎能这般堂而皇之地翻墙,若是传出去,还有什么名声可言,郡王府难道能缺他这几口点心?
破开的艾叶糕里流出油润的胡麻馅,混着艾草的清香。盐山恶狠狠地瞪了这堆点心一眼,撇过头去。这么高的墙他也敢往下跳,万一伤着怎么办?
菖蒲糕上有凸起的吉祥二字,表明是吉祥饼坊的点心。吉祥饼坊是京城最有名的点心铺子之一,日日店前排长龙,今日过节,也不知要排多久才能买到。
“憨货。”盐山拈起一块碎掉的点心放入口中,低声骂道。
节后符岁在家中做了几天书法大家,和绩儿双管齐下,以每日五篇的速度抄写罚书。
用功学习的下场就是错过了流言的诞生。
郑自在被引到书房中时,符岁还在埋头苦抄。待郑自在坐下,她才扔掉笔瘫在椅子中甩胳膊。
郑自在不动声色地瞄一眼堆叠的书卷,看着有些眼熟,应该她曾经读过的,只是印象不深一时想不起来。桌子上摞着厚厚一叠纸,案几上摊着几张写好的正在晾干,可瞧着符岁这架势,又不像练字。郑自在面带微笑,称赞起郡主府的茶水,半点不问符岁在写什么。
“有事?”符岁睁眼闭眼都是“尽力守法,专心于事主者为忠”,看什么都像有字,实在是没有心力交际。
郑自在素来善察言观色,见状直入主题:“我来替钱家下帖子,请郡主赴榴花宴。”
钱家小九郎生下来就多灾多病,给大师批过说是命格贵重难养。钱家怕孩子小压不住早夭,就将小九郎送去道观寄养。现如今小九郎在道观养满十五年可以归家,钱家为了庆贺大办筵席。钱氏博陵祖宅中遍种榴树,夏日榴花似火十分漂亮,因而京中的钱氏也喜种榴树,只是现在都六月了,树上还能剩下几朵榴花。
郑自在的母亲就是出身博陵钱氏,钱家人按大宗排行,小九郎的父亲正是郑自在的舅舅,郑自在替自家舅舅下帖也算师出有名。
“我那表兄磕磕绊绊的,好容易过了命坎得以归家,说是赏榴花,不过是为了给表兄驱邪纳福。郡主天潢贵胄,若得郡主踏足,想来那些鬼魅邪祟是再不敢来侵扰的。”郑自在自有一套言谈的本事,对着什么人就说什么话,从不拐弯抹角与符岁打机锋。
符岁抄书抄得心累,听着不是什么要紧事便应下。
郑自在临走时隐约其辞地说道:“郡主读书练字,不为琐事扰心,不似我等俗人日日里净听些风言风语。”
符岁挑眉,郑自在要算是俗人,那满京的女子就没有一个通透人:“什么风闻,也说给我听听。”
“说来也巧,这风闻与郡主还有些关系。原是有人看见郡主出游时有男子在侧,这便传扬开来。凡是有点身份的女眷出行,哪个没有车马仆从,有男仆随行亦是常事。想来是哪个好事的看错了护卫郡主的仆从,这才到处说嘴。”
郑自在是特地来提醒符岁可借着榴花宴消除流言。
韩贞一的嘴还挺快。
符岁没把钱家的榴花宴当回事儿。高门显贵家的女眷们日日里无事可做,今日做戏场明日开花会,东家请完西家请。她这个身份去露个脸吃吃东西就可以了,用不着花什么心思。她也没把流言当回事,韩贞一交好的小娘子就那几家,她又不会嫁给她们的父兄叔伯。要是韩贞一真敢瞎传她私定终身,正好给她理由找越山岭逼婚。
“所以你俩就为来给我挑衣服?”符岁一头雾水地看着乔真真和盐山。
盐山抿嘴浅笑,将乔真真推到前面:“我可没说要来,是乔娘子的主意。”
“还等什么呀,”乔真真指挥代灵,“快去把你家郡主的衣箱都开了。”
符岁举起双手阻拦:“等一下等一下,你们要把我弄去做什么,好歹让我死个明白。”
乔真真将符岁按在椅子上:“自然是给你挑身华丽衣裳参加榴花宴。”
符岁挣扎着大叫:“不对,你们一定有事瞒着我。”眼睛扫一圈落在盐山身上,用眼神询问。
盐山轻轻摆手,表示自己不知情。
符岁掐住乔真真的腰往怀里一带,乔真真立刻失去平衡倾倒在符岁身上,被符岁牢牢抱住起不来身。
符岁狞笑着拍在乔真真臀上:“赶紧老实交待。”
乔真真按着椅背不住蹬地:“你先放我起来。”
符岁非但不放,还抱得更紧。乔真真真切地感受到符岁的胸脯抵在她胸上,软绵绵地挤在一起,羞得耳朵通红:“我说我说,是我二堂兄让我榴花宴上低调些,切莫出风头。还说让我与你或盐山同行,若遇到事情就把你们推出去。”
乔真真被符岁挤得有些喘不过气,停顿两息才接着说:“你快放开我,我要把你的衣服首饰全挑一遍,一定要把你打扮得花团锦簇,我就跟在你身旁做个丑麻雀就行。”
乔二?乔二说好听些算交遍天下,说不好听些是狐朋众多,他知道许多小郎君们的荒唐事。
符岁甫一松手,乔真真就忙不迭从符岁身上爬起来,用手掩着胸口,嗔怪地瞪符岁。
“乔二郎可是有什么小道消息?”
乔真真理好钗裙,这才坐下说道:“我二兄与钱家的九郎君早些年就认识。九郎君所谓的命坎并非今时才过,只是钱家没对外说,也由着九郎君的性子继续在道观住着。至于这榴花宴,似乎是钱家临时决定的,与其说是为九郎君纳福,不如说是将九郎君推给各位贵女们瞧瞧。”
符岁戏谑地斜睇乔真真:“乔家没看上九郎君,所以叫你扮成丑麻雀?”
盐山也好奇地歪头看乔真真,等着听下文。
乔真真压低声音:“不是这样的,我二兄说,钱家可能想让九郎君尚主。”
“尚主?”符岁很是疑惑,“怎么尚?圣人最年长的皇女早就定了亲事,只等成婚。第二长的皇女比我还小些,他要尚哪位主?”除非他愿意顶着既定驸马的名头等上几年,等皇女们长大。
“也不一定非得圣人所出。”盐山开口道。
今上的姊妹里没有驸马的可不多。常乐长公主在驸马病逝后就出家修道。庐陵长公主的驸马战死关外,庐陵长公主与子女一起生活。圣人最小的两位妹妹倒是没出嫁,可是年纪比二皇女还小,连封号都未定。这样一来就只剩下万春长公主,她与陶家和离后跟上仙大长公主关系亲密,风评上……“难道尚万春,钱家这样能屈能伸?”符岁愈发觉得这些世家真是不容小觑。
乔真真也觉得荒谬:“这都是二兄的推测,做不得准。何况无缘无故的钱家怎么会突然想尚主呢,还非九郎君不可。”
符岁不认为是无缘无故,王懿甫一死,皇帝对几个世家门阀的态度算是摆在明面上,钱家这时候尚主无非是向皇帝投诚。
“别的我不管,总之你必须光彩夺目,我和盐山就躲在你身后当个不起眼的小跟班。管他榴花宴上有什么,有我们大名鼎鼎的永安郡主出马,还不都是手到擒来。”乔真真下巴一抬,学着符岁摆出趾高气昂的样子。
“对,都是手到擒来。”连一向内敛恭顺的盐山也叉腰抬头学舌。
月余不见盐山都被带坏了,符岁抖着手指着她二人:“你俩就给我架高梯吧,早晚给我架到天上去。”
好容易选定了榴花宴那日的衣裳,乔真真拿着一对牙雕镯子和一对琉璃镯子,比来比去,不知选哪个好。
“要不都戴,这串彩宝珠链也好,也可以戴上。”盐山在一旁出馊主意。
符岁瞪大眼睛看盐山。都戴?拿她的小细胳膊当秤杆子用呢?是风尚变了还是盐山审美倒退,这样不讲究的乱戴也就七王子会做。虽然越山岭天天穿得跟武夫一样,身上光溜溜没有半点珠玉,可真细究起来无论颜色还是放量都是舒服得体的,甚至能看出两分风致,与七王子那种全然的粗犷天差地别。
符岁人偶一样被乔真真和盐山拨弄,管了她二人两顿饭才将人送走,累得瘫在榻上一动不动。
第二日还没等符岁从床上爬起来,早就等在室内的叩云就来报:“徐知义送了一封手笺来,我一直守着,没让人动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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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第 33 章